“這樣啊。你父親姓於。”遠山點點頭，收下了這張好像回饋他名片一樣的紙片。

“等下見。”

青燈致意完，遠山看著她走遠的背影。他歪過頭來，再抽出紙片，心裏默念。

於青燈。霍成業。

他產生疑惑的緣由，在於年少時，大概還是小學，曾聽父母談起過舅舅的花聞。他靠在臥室旁聽。房門只是虛掩，斷斷續續傳出談話聲。

“美葉吵著要離婚，說來說去還是因為那個女人吧？哥哥也真是的，說什麽伉儷情深，最後還是婚內出軌。出軌的還是秘書。這肯定是哥哥錯了。我們霍家愧對美葉。”

“哎，”說這話的是父親，“哥哥那邊怎麽說？”

“爸爸剛要把企業交給哥哥。這時候爆出醜聞，哥哥絕對不能忍。”

“那就是要壓下來了？”

“如果那樣，美葉能好受一點的話。她為這個家付出了很多。”

美葉是遠山的舅母。媽媽之所以說她付出很多，是因為她婚後檢查出不孕，之後一直有努力吃藥看醫生。遭受苦很多。

如果是那時的禍端，年齡算來，高中生的年紀正適。

遠山又疑惑又有些遲疑。他不知道該否跟舅舅說，還是當作不知道？

美葉舅媽在兩年前去世。如果跟舅舅說，有長相酷似他，又是高中生年齡的，舅舅一定會私下調查。那時這個女生普通的生活將會怎樣改變？

到底怎樣做，才是對雙方都好的結果？

思來想去，遠山暫時下定決心。他把手移到垃圾桶，要扔紙片前，看到垃圾桶裏被捏癟的紙杯。杯沿沾著劣質的口紅印。他於是又猶豫了——就算拿著也沒什麽不好，或許之後會有用。但暫時實在不知有什麽用處也是事實。懷揣著這種想法，他把紙片又收回了袋中。

說是演講競賽，還分初賽覆賽。初賽是備好的稿，覆賽則偏向於會話演講的臨場應變。這是考驗交流能力的一大重要指標。

霍遠山專門挑好時間。初賽是分個人號牌上場，每人限定時間三分鐘。他裝作在觀察場地，頂著企業監制人的身份在大樓前合作的場地裏亂晃。他來到後臺，狹窄的走廊點著黃燈。不知道是不是都被領到前臺去，這裏顯得很是冷清。

他走到化妝室。門是開的，證明裏面沒人在換衣服什麽的。他才往裏一看，妝臺前的人也轉過頭來，好像察覺到他的存在。她隨即舉起了一只手。另一只手在卸皮繩。她輕輕地朝他揮手。

“霍先生……”

“呃……你原來在這啊。”他抓了抓頭。被一個高中女生叫先生，他覺得很不自在。

“對啊，我的號在很後面，剛好衣服有點問題，所以先回來。”

他望了望，在她身邊隔著一個人距離的凳子坐下。她果然化了全然不同的妝。

自然妝果然比較適合。

無論是薰衣草色的眼影，還是淡粉的腮紅。

如果面前人是自己的表妹的話，就應該是這樣子可愛乖巧，又端莊大方才對。

他的腦子裏蹦出奇怪的想法來。

“請幫我拿一下，那條紅色的綁繩。”

“這條嗎？”他挑起皮繩盒邊的。

“是的。”

他遞給了她。“想要梳起來嗎？”

“那樣會顯得端莊一點吧。”

他嘴角一僵。青燈朝他笑道：“之前確實太不像話了。那種黑色系的妝，很像風俗店工作的，對吧？”

“沒那回事。”他移開眼神。感到背部汗水涔涔。她為什麽能知道他心裏在想什麽？

“不，”她固執道，轉回鏡前，“還記得您之前說的一句話嗎？什麽這不是看外表的比賽。其實根本不是，對吧？”

“……”他沒出聲。

“根本沒有不看外表，只要還在社會上，外表就是敲門磚。工作讀書比賽，只要長得好看，就總是被青睞的那一個。大多數不都是這樣嗎。不用說什麽公平公平的話來糊弄我哦。就拿你們公司的董事長秘書來說——是女生吧？什麽面試，都只是一套說辭。如果喜歡，就換上誰，就是你們的特權吧？”

“你怎麽不問問我的秘書呢？”

青燈微微張大了眼睛。“什麽意思？”她轉過身來。

“我說啊，我的秘書是男的哦。他不在這裏真可惜。”遠山溫柔地笑道，“你太偏激了。並不是所有都像你說的那樣。你說的當然也有。”

她低下頭，頗不服氣的樣子，將雙手繞起來。以為她會說什麽反駁的話來，結果青燈卻伸出了皮繩到他手裏。這回輪到他迷茫了。

“幫我幫我綁一下頭發，好不好？”

“頭發？”

“就是梳起來。我看不到後面。”她說道，“纏到上面就夠了。霍先生你……會做的吧？”

“我是會……不過不是很熟練。”

他想說叫化妝師會更好。

“給女朋友沒梳過嗎？給媽媽呢？還是說真的是十指不沾陽春水？”

“……敗給你了。”

他把她本來的皮繩摘下，柔順的黑發穿過他指間。他也有稍微知道女孩子追求的時尚。他攏起她的頭發，註意留出兩頰的長發。她看著他將她頭發紮好。

“爸爸小時也這樣給我梳的。”她道。

“這樣啊。”

“他經常梳，所以手法很熟練。”

“看來他很愛你呢。”

“嗯，”她點點頭，吸了吸鼻子。“他去世後就沒有了。”

“去世？”

“有十來年了。雖然不是親生的，可他一直對我很好。我要吃什麽都會給我買。就算重病在床，也會很溫柔地跟我說，今天不能帶青燈看螢火蟲，爸爸很抱歉這種話。他真的是個很好很好的人，好到像個笨蛋一樣。也只有笨蛋會對我這麽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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