誠如他本人說的。有別母親一族是地產大家，他的父親一族則是醫學世家。兩人雖是自由戀愛，結合卻被公認為兩個大家的聯袂。在父母的影響熏陶之下，遠山原本也是毫無疑問進入醫學系的。父母的意外之死算是一次轉折，親戚之中都以為他本身便要學商。然而只有他一個人知道，不，加上霍成業是兩人。

那天是在病情迅速惡化的母親病房外。主治醫師與父母本是一個大學醫學院的。在接近與醫師半小時之長的談話之後，舅舅霍成業走出來，面色沈重。

“遠山，你跟我來一下。”

他把遠山引到無人的樓梯間。

“這種攜帶的熱帶病體至今醫學上仍未有所攻破。小妹她今後……”

霍遠山已心知肚明了。即使舅舅沒再說下去，他也知道怎麽一回事。他沈默著。

“沒辦法了啊……”霍成業不住地搖頭道，“因為病情惡化，今後再看望，恐怕還要申請。遠山，你要堅強啊。”

他把一只手放到霍遠山的肩頭，欲言又止。察覺到舅舅要說什麽的遠山把頭擡起來。

“今後就由我來照顧你了。”

“是……”

“雖然這麽說時間不大對，也太不負責任。但或許算我跟你的一種緣分。”霍成業低聲道，“我會接下姐姐姐夫的責任。我會把你當親生孩子對待。”

霍氏地產原本是家族企業。董事什麽都是董事長手下的親信，這項不成文的規定一直延續到霍遠山的外公。到舅舅霍成業，因為底下沒子嗣，他對此相當苦惱。

在高中選專業時，便向霍遠山明言，若是他進入家族企業，以後繼承人就是他。

該說自己到底有無私欲？很難說明白。但仍可確定的是，在霍成業明確希望他進入家族企業之後，他就沒有再想過當醫生這件事了。

前往商旅酒店，望著車窗外飛馳而過的畫面。高樓大廈聳拔入雲，車水馬龍川流不息，鳧北市近十年內經濟迅速增長，加上資源傾斜，默認著朝國際都市前進。最近也有傳聞，市級以下的縣街等或再重新規劃，老舊市區的更疊近在眼前。

他回想著舊事而入神。在司機的通知中下車，橫向嶄新的商旅酒店就在眼前。

幾輛大巴停在酒店旁空曠的小廣場。車身塗成紅色，尾處用白色抹成鳧北市C區F中的字樣。

他沒聽過F中的名字。幾個學生模樣的接連下車。

大概是參賽的中學吧。比起其他學校來提前一天到。

他走進前臺，有穿灰衣制服的女子前來招呼。一看他，她臉上露出職業微笑來。

“原來是霍先生。”

“我來確認一下，”他也向她微笑。

“請稍等一下。”

女子彎腰抽出資料，低頭翻找。遠山的視線轉到旁邊，是中學的老師登記入住表。他們在之前就討論過可能有個別學校提前到的情況，這是賽程時間有先後的原因。怪不得他們。

中途大廳換了較溫暖的光。應該是天暗下來後的自動調節功能，大廳的組合沙發套罩上細碎的一層金光。落地玻璃窗角落擺著雜志書架。旁邊一棵樹葉蔥綠，枝繁葉茂。一有人走進門來，感應門便自動打開。

“事先還安排了酒店，總感覺好高級。”

“畢竟是第一屆。”

“想得很周到。”

伴隨碎話閑聊聲，結伴的學生進來。大多數是女生，聲音很小。在看到其中一位之時，遠山渾身血液仿佛僵住。就連招待人員喊他都沒聽到。

“哦，抱歉。我走神了。”他接過招待員遞來的人表。手上是翻著，仍忍不住擡頭去看。怎麽回事？這次他並沒有看到剛才令他驚訝的一幕。他心想，也許是走神？還是認錯？會有那麽像的人嗎？

他很快地交回了資料本。

“呃……這樣就可以了嗎？”

“是啊。”他摸了摸僵硬的臉，問她道：“剛才登記的都是來參賽的中學生嗎？”

女招待員看著表格點頭道：“是啊。他們老師填的。”

“謝謝你。”

那麽果然是認錯了。

跟舅舅霍成業長那麽像的人。

是假的吧？

***

“我好像畫歪了。”

青燈凝視著鏡面的那張臉。好一會兒，她宣布失敗。扭過頭來聳了聳肩。

看到她畫的眉毛，艾晶放下唇膏，湊近跟前來。“我感覺還好。按紋路畫得細一點會比較好。”

“兩邊不對稱。”

“沒有吧。”艾晶退後又看道。

“不過也沒關系，只是化妝而已。”

“對呀。”

話是這樣說，她們還是很用心地往臉上塗妝。桌上攤著一堆化妝品，還有翻開歪斜的美妝雜志書。同學之間有家裏開化妝店的。這些化妝品都是從她那裏借來。女生之間早就達成了共識：“絕對不要亂七八糟的人來化。一點也不想畫成三十年前那種老氣橫秋的過時妝。”

艾晶正犯愁。正是少女發育的時期，既對胸部引以為傲，又不想遭人嫌說。挑來挑起最後選了中規中矩的白色洋裝。“可愛一點會比較適合這種衣服吧？”她捧住臉頰說，走近桌子戴發卡。

“選小熊發卡好一點，還是蝴蝶結的好？”

“蝴蝶結吧。把耳朵兩邊的頭發稍微卷一下應該會更好。”

“說的也是。”

她拿起卷發棒側卷出漂亮的弧度。

青燈的意見相當中肯，她的臉顯圓潤，卷耳邊的頭發會稍微顯得臉小。

青燈的臉型是標準鵝蛋臉，不管什麽發型都好看。

結果艾晶一看青燈的臉，差點被口水噎住。她禁不住大皺眉頭：

“為什麽化那麽濃！”

青燈正戴灰青色的美瞳，聞言轉過頭來問道：“這樣不好嗎？”

“簡直糟透了！”

明明本身睫毛就很長了，只要卷一下就夠，結果接上加粗的假睫毛，眼尾的妝還塗成黑色的。美妝書中多是討論可愛型、禦姐型，但這種辣妹妝很少。

因為很像風塵店的小姐妝。

艾晶生生吞下了這句話，面色憋得如土。

“你都完全不像你自己了。”

“是嗎？那我覺得挺好啊。”青燈喃喃道，把卷起的劉海放下。她站起來扶住艾晶的手臂：“很早之前就想化這種了。”

“評委不會喜歡的。”

“說不準呢。當獨一無二的，也許比較討人喜歡呢。”青燈說出平常不會說的話，輕輕笑了一下。然後她眨了眨睫毛。雖然手藝出人意料得好，但美瞳和假睫毛把她打造得就像洋娃娃。一點也不真實。是美妝雜志中的大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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