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燈拿著請假單出校，後頭男老師也跟了出來。姓竹的中年男老師有幸福美滿的家庭，這時表示：“我有車，我送你過去。”

青燈默然點頭，坐上轎車的後座。她扣上安全帶，望著車窗外，縣內閃爍的夜景。

“暫時應該不會有事。只是你在，你媽媽會安心一點。也不用太擔心，電話裏醫生並沒說什麽……”他從反光鏡裏看後座，吞下後半句的“醫生吩咐家屬盡快到場”。

“病因是什麽……說了嗎？”

“大概是心臟病覆發。之前有看過醫生嗎？”

青燈想起婁惠肖抽屜裏的藥罐，點了點頭：“是看她有吃那種藥。”

“現在心臟病的研究增進不少。相信一定沒事的。”男老師說完這句話，踩下油門，沖過夜晚順暢的大道，駛向北郊的松山醫院。

這家私人醫院的規模比她想得更大一些。據說是專門負責接收公立醫院沒空處理的急救醫院。正樓是一般的看病大樓，左側附著急救通道，那邊就是急診樓。婁惠肖在急診樓內，等青燈兩人趕到，已經脫離危險。值班的醫師拉開隔簾讓他們與病患見面。

這時男老師識趣地走開了。只是寒暄幾句之後，便不再多擾，大概到醫院外的某處去乘涼。醫院內雖打的恒溫，但急救室內人多氣悶，即便空氣凈化器也有開啟，那股專屬的味道依舊驅之不散。

婁惠肖的左手打著點滴，褪去妝容，臉色蒼白得紫筋根根脈絡可數。

青燈搬來椅子，坐在病床邊。“我來了。”她輕聲說道。

婁惠肖沈重的眼皮翻了一翻。

“今晚沒課嗎？”她聲音虛弱。

“老師送我來的。”

“那真是個好老師……”

青燈無言默認。

她當然有滿腹的話想說。為什麽忽然發病，為什麽在這裏？但就算她問了，婁惠肖也沒法回答。她才不問。問了不過是白問。

“我以為那孩子也會來呢。”

青燈知道她說的誰。“駱平上課。他在理科班，我們在學校很少見面。”

婁惠肖的笑容表示她才不信。

“錢是醫院先墊付的。我有……一些，放在衣服裏。你去拿來，把後面幾天的先結了。我估摸著，我還得住個幾天……”

青燈起身，走之前問道：“你為什麽在這裏？”

“見個人來的。”

“季三升嗎？”

“沒那回事。”婁惠肖閉起眼，表示累了地拒絕回答。

青燈向護士打聽了婁惠肖的衣物存放地。被引領到病患專室，護士向她解釋道：“有些沒家屬陪伴的，重貴財物容易丟失。先前醫院出過好幾趟這事，於是院長想出專門收納這類病患財物衣服的櫃室。”她一邊說，把鑰匙交給青燈。

青燈向她表示感謝。待護士走開，她才打開櫃臺，從裏面抽出折疊得整齊的衣物。

這似乎是婁惠肖之前披的毛大衣，她一摸，就知道質感並非正品。但那女人一直是這樣，就算穿戴二手貨，也比那些非名牌者高貴。其實只是半斤八兩。

照婁惠肖的指示，青燈從袋裏摸出她所說的存據支票。

支票在燈光下閃爍淡淡的光澤。

她看了好幾遍，確認上面的數字未打小數點。她放回支票，手仍在抖。門外進來一個約莫流浪漢的人，頭頂被啤酒罐砸碎，流出鮮血。青燈避開他的眼神，一面瀏覽墻面，感到胸口急促，眼前的天地似乎快要倒轉。勉強靠櫃子支撐，她繼續在裏面摸索。終於抓出其他的東西來，大概是幾張照片類，她毫不猶豫地抽了出來。

有照片，也有名片。

照片有日期，印的是二十年前。算時間，婁惠肖那時不過二十出頭。照片上是老灘黃昏暮景。少女的婁惠肖像一株耀眼的花，偎在意氣風發的中年男人肩邊。

男人面容似曾相識。

仔細看，這張照片的中間有撕過又補的舊痕。

她凝視著用粘膠重新補起的痕紋，似乎是很久以前撕的。繼續後翻，是一張質感很硬的名片。還有幾張行車表與鳧北市內的路線圖。

第一行引入眼簾——

霍氏企業董事長，霍成業。

惡俗。首先一個詞劃過她心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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