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於到志淳這一桌。男老師細長的手伸進桌肚，一陣搗鼓，他把書包整個翻出。他的手在書包裏翻找，又倒過來，在空中嘩啦啦地倒下書包裏東西。

文具盒、書本、練習冊……

志淳緊張地呼吸都忘了。一眨不眨看著，忽然，男教師手停住了。一本白色封頁，用線與膠水粘著的本子。他迅速翻了幾下，神色越來越嚴肅。他招呼主任。主任一瞧，臉色當即也變了。

“你這哪來的？”

幾個老師擁簇而上，一直偷瞄女生書包的男生們也往這裏伸長脖子來。

他們直勾勾盯著志淳。那眼神相當可怕，活像要吃人。志淳咽了口唾沫，

“草叢拿的……”他聲音有點顫，虛虛無力的，難怪主任露出懷疑的目光。

“哪邊的草叢？”

志淳老實回答：“行政樓旁。

“什麽時候？”

“體育課。”

“體育課？”

就知道，這麽回答，一定惹來更多猜疑。“我中途上廁所，撿到了這個東西。封面沒寫名字，以為是同學不小心掉的，回了教室一趟。先放著。打算交給廣播處的。”

“你以為是學生的？你沒看裏面內容？”徐志輝露出奇怪的笑容。

“沒有，”志淳心怦怦跳，說，又吞口口水。

“騙人！”徐志輝往後跳了一步。這一來，所有人都呆住了。老師也好，學生也好，都被嚇了一跳。志淳也傻楞楞地看著他不懂狀況。徐志輝伸出一根指頭對準志淳，“這分明是你偷的。證據確鑿，不要狡辯了。”

這話像一聲巨雷，炸得班級沸沸揚揚，頓時嘩然一片。到處學生交頭接耳。老師也是，耐不住性子左左右右地交談。校長撫了撫眼鏡，“徐主任，已經確定了嗎？”

“是他。錯不了。”

徐志輝扭頭信誓旦旦，言之鑿鑿。

“我說了，我是草地裏找到的。”志淳反應過來說。

“首先就不說我的為什麽會在草地裏。當然了，它自己長腳要走，我就沒辦法了。你要這樣說，我也沒得反駁。”主任陰測測地笑道。志淳近距離看，他的臉是真夠油，皺紋也很多，一笑起來眼睛瞇得看不見，卻一點不真誠。

“主任，這麽胡亂猜……”班導師插嘴進來。

“不會錯的。”徐志輝打斷他，“總有人偷拿了東西，還自稱是撿的。這種人最多了，我也看得多。我直覺一向很準，何況這就是證據，人贓並獲。還有什麽好說的。來，讓我再看看去其他的……呀，這裏有錢夾。哦，裏面有錢。一百、兩百……”

他抽出僅剩的兩張在班導師的面前揮舞。

“你們班的學生真有錢。每個人錢夾裏的錢，多得讓我都羨慕呢。我的錢都老婆管著，所能剩的，也只有辦公室裏放的一兩百。沒想到，就是那樣，還有人看得上。果然學校被稱之為小社會，真不錯。”

這下，連班導師也放棄了。只是沈默著。

“好了，校長，事情這麽結束了。我們可以打家長電話，這場鬧劇該有個結束。真是想不到。現在學生都這麽膽大妄為……”

“校長，接下來還有兩個班，也不用去了？”校長身邊一位男性插口。

“給你們帶來個困擾，真不好意思。”校長朝那男的揮了揮手，面向班級。

一群人窸窸窣窣地準備走了。教室有半晌的安靜。所有人都看著志淳，帶著好奇，不解，驚訝，當然也有指責。

“你也跟著來吧，小鬼。”

其中一個男老師說。

志淳腦袋嗡嗡作響。同學們的聲音淹沒在笑聲之中。但他沒跟著笑，否則就是對自己的嘲笑了。面前那些大人的嘴唇一張一和，活像蠕動的蟲身，從中不斷蹦出骯臟不堪的東西來。棕色黃色的不斷飛濺而出。像蟲子的身體破裂，蟲汁發出的臭味。當他意識到那一直散發有害氣味的是這位主任的口臭時，他做出了自己都不敢想的舉動。

啪啦一聲，那本冊子扔在了桌上。整個教室忽然噤聲，先前的緊張感再度驅回。志淳拼命地呼吸，那名打算拉他的男老師也因此停了下來，瞪大一雙眼睛。仿佛不敢相信，志淳剛才把本子當他們的面奪了過來，重重扔在桌面。

“您在校外偷拍女生，請您先解釋。”

一陣詭異的沈默。

“你在胡說什麽……”

“裏面都拍得清清楚楚！這根本不是什麽學校日志，而是用來存放女生照片的本子。”志淳嘩啦啦翻開後面幾頁，指著說。

前座的幾人都轉過頭來。他們目瞪口呆，志淳依然瞪著徐志輝。

校長、老師、班導師、學生，一切像忽然靜止了。

“這些都是校外的照片。下面還有姓名和班級，住址，聯系方式。正是因為重要的東西，會暴露主任您的本性，才那麽害怕丟失，不惜動用所有力量找它出來。”志淳指著本子，氣勢洶洶，那陣勢真有一瞬把這些大人老師震懾住了。

學生還有伸長脖子來看的，馬上轉過頭去，一臉不得了的樣。女生則是捂住嘴巴，睜大夾著假睫毛的眼睛。甚至有靠走廊，離志淳相當遠座位的學生，只是象征性地伸長脖子，立刻也將嘴張成了O形。志淳不覺得他們從那樣遠的地方能看清本子上的內容，視線裏應該是一片模糊吧。他將眼神離開一臉失措的徐主任，緩緩地向他身後一群山墻一般排列的老師望去。

這些人當然是不來看的。

“這不是我偷的。但我認為，本子裏的內容才更嚴重。”

徐志輝發出了輕輕的呻*吟，就在志淳緊皺眉頭，等待他的解釋之時，徐志輝卻忽然露出了笑容。他歪了歪身體，站直了說：

“對，內容很嚴重。”

他拿起本子，轉身朝向整個班級。他將頁面翻開，指著上面的照片，像故意指給大家看。所有人也都伸長脖子，聚精會神。

“這些照片確實是校外的。但不是我拍的。”他說，故意停了下，觀察各位反應。尤其志淳，露出了困惑的表情，徐志輝彎起嘴唇。“大約一個月前，我收沒了一名學生的本子。並發現了不對勁，之後一直追查。而這些照片也是從那本本子裏摘下的。我原本想將這些學生記錄下，一個一個造訪，告訴她們的家長，校外多註意女兒的安全。這是個相當大意不得的年紀，尤其對女同學來說。”

在說女字時，他刻意強調。並轉過頭來面對志淳，緩緩從懷裏拿出一本日記本大小的本子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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