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約半節課後老師們會來。前半節就先自習。”班導一邊轉身，一邊粉筆在黑板上寫下這自習作業內容。背後有學生發問，他皺了皺眉，將粉筆擱進黑板前凹槽。他直視著提問的學生，學生又問了一次：“老師，真的有丟了一千元嗎？”

周圍響起嘈雜的笑聲。

班導嘆了口氣，“不是，聽老師們說是一百元，還有一本學校日志。”

“啊……”

“原來只有一百元。”

大家失望了。班導一走，教室立刻議論紛紛。前座兩人就討論得熱火朝天。

女生不禁埋怨：“真是的，才一百元，到底是誰傳出來一千元的，害我白高興一場。”

“哼，你的熱鬧落空了，真是受不了。沒有一千元不是幸好的事嗎？否則我們學校真是可怕。”

志淳假裝看書，耳朵豎著聽。一圈聽下來，什麽都有談的，就是沒說那本日志的。看來大家都還是對錢感興趣一點。

前座小個子轉過頭來，問起剛才的事。“志淳，你手裏拿的剛是什麽東西？”

“沒有啦……”志淳支支吾吾。

“我看，志淳根本是將作業本跟紙巾拿混。”女生翹起一條腿，一只手擱在他的桌上，誇張地笑起來。她心機地往臉上化了妝，臉孔白得反光。

“把作業本當擦的嗎？我一直想做的，但還是怕被發現。志淳你好厲害。你真的那麽做了嗎？”

頓時一群人哄上鬧騰。

志淳手忙腳亂，回應不暇。大家看來是把那本東西看成是作業本。他反而就此松了一口氣。

要真有人一直追問不放，他真的會頭疼，不知道要怎麽說才好。

不到半節課。後門響起了動靜。頓時所有人齊刷刷往門後望去。鬧騰的教室轉瞬間鴉雀無聲，屏氣凝神，門後走進昂首闊步的男人，之後一群小跟班一樣的人，尾隨他的兩側。

“打擾大家上課了。但這事性質惡劣。校方需要趕快查明真相，否則學校的老師都會時刻處於不安的狀態。”最頂頭的校長說，腆著啤酒肚，闊腿的褲子卻襯著他的細腿。褲腿空蕩蕩，極不合身。

“剛才在三班已經問過，和你們是一起上的體育課。因為校辦徐主任的辦公室丟失錢財。金額不算龐大，但反應的惡劣不容忽視。我也跟老師們說過。要重視起來，絕不茍且。希望大家見諒。”

校長轉頭沖什麽人點了點頭。一看，是前門不知什麽時候悄悄來到的班導師。

班導師穿的灰色毛衣，削瘦，嚴肅地看著他的班級學生，似乎也在懷疑真的會出現在他的班級裏嗎？

“有沒有人自願招供？請到講臺上來。”

面面相覷，但沒有回應。

“好，現在就請大家把書包拿出來，放在書桌上。所有人請走到自己桌子右邊。不要碰任何東西。”

大家雖然一頭霧水，照著做了，窸窸窣窣的一陣聲音之後，所有人站在了座位旁邊。教室一下狹窄而顯得逼仄了。有幾個個頭矮的根本看不到門口站著的那些老師。一片黑壓壓人頭，這就是目之所及的光景。

從最靠走廊的開始。跟在校長身後的男老師首先拿起一號座男生的書包。男生覺得不對勁，下意識拉住了書包，兇神惡煞的男老師狠狠瞪了他一眼，又奪了回去，二話不說拉開拉鏈。嘩啦啦的一陣倒，書包裏的書本、零食、雜志、玩具紛紛倒在桌上。

班級一陣嘩然。

“搜書包？”

“馬的，沒隱私了。”

班導師站上講臺安撫大家：“只是暫時的。”

這時第二位的女生尖叫了出聲。

她一屁股坐下座位，雙手捂臂嗚咽地哭了起來。她的衛生巾被翻了出來。然而男老師視若無睹，繼續往後面搜。這更加劇了班級的不安與恐慌。漸漸產生了抗議，校長又使了個眼色，負責安撫情緒的班導師便敲敲講桌。

“三班也是一樣的。”

一下子那抗議聲就小了。有幾個氣勢洶洶打算跟老師幹一架的高個男生，一聽隔壁班都沒什麽動靜，頓時也萎了下來。

這話真神奇。

大家安分地任憑老師搜書包。一個瘦皮猴一樣的油頭男人還大聲地理直氣壯說：“我不是懷疑大家偷我的錢。但最好做事的人自願走上來。看著同班同學的隱私一個個被揭開，心裏不好受吧？最好快點，否則拖累的只是同學。”

男老師繼續搜書包，像戴面具的毫無表情。男生的色刊或是女生的漫畫，他都統統收了起來。那本來就是違規的東西，就算有異議，這時也不能反抗。眾人又窩囊又苦悶地接受老師的審查。垂頭喪氣，頗很無力。

“啊，這邊有錢夾。”男老師忽然停下。

“多少多少？讓我看看。”油頭男人馬上闖下，一把奪過。一看有兩張紅鈔，扭頭便說：“這錢哪裏來的。”

錢夾的主人是三列一個矮個子男生，戴著占了臉一半的近視眼鏡，黑皮又瘦。他激動起來，兩顆門牙稍微凸出。“這是我的零用錢，我媽早上給我的。“

“現在的初中生都用這麽多零用錢？”油頭男人說，扯著一副嘴相。皮笑肉不笑。

“要買輔導書。”

“你媽媽電話多少？”

男生幾乎吼出了那串號碼。奪過錢夾，塞回書包，他整個人悶悶不樂，一回座位就同之前幾個被搜過書包的人一樣埋進手臂。

班導師接到了指示，出門打給他的媽媽確認事實。

“啊～那個小門牙原來這麽用功啊。還私下買輔導書，我說呢，怎麽可能每次考試都這麽好，還總說自己晚上七點就睡了。”

“莉莉還說那個美甲片醜。結果自己偷偷地買！真不要臉。”

“我靠，那個不是總看不起我們看色刊的正人君子嗎。封面的波都快跳出來了……我靠我靠，是無*mao系列，哇哇哇他居然能買到那種……”

“小愛居然看那種漫畫。也對，她到青春期了。也有欲望吧……呃。我在想什麽啦。小愛是我的女神，她怎麽可能……晚上時她會和我一樣嗎……呃啊啊，我不能想這些……”

教室響起一片含混的嘟噥聲。學生百態盡出，蕓生眾相。志淳聽了一些覺得好笑，一些覺得震驚。原來每個人都有一些不想被人知道的秘密。這時光天化日被公布在了眾人面前，想來他們以後肯定不敢再帶這種東西來學校。

班導師一面喊著肅靜。另一面，男老師嘀咕：“這班學生真是磨嘰。居然有這麽多抱怨。”

一開始志淳還是游離在外的，甚至沒有想那本學校日志被公開來的後果。等順序漸排到他這了，他才緊張地呼吸都急促了，面對男老師和那位油頭主任的黑臉，他後知後覺地害怕。但很快，他鎮定了下來。

翻出來就說，自己在草叢邊撿到的。青燈和駱平為什麽拿這本東西，他尚不知其由。但只要還回去，老師也不會過分追究吧，如果他們問心無愧的話。重點果然還是那一百元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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