志淳一說一切搞定，青燈與駱平終於露齒而笑。慢慢等公車，志淳問：

“剛才你們聊什麽？”

“沒什麽特別的。”得到這個回答。剛才看兩人不知不覺走遠了而問，青燈掏了什麽東西遞給志淳，幾把鑰匙，由鐵環串著。志淳一時不知所措。青燈說明：“這是備鑰。”

志淳當然不會不知道。

“大門，室門，還有窗。你拿一把便不時之需。”

他已是目瞪口呆，青燈之話不似戲言，但是沒理由收。他拿著也實屬是燙手山芋。

“收下就好了，哪那麽猶猶豫豫的。”駱平用力一推，頗是不耐。

“擔心惹什麽麻煩？不會的。藏的好，除了我們三，才不會有第四個人知道。”青燈說，“這是我們約好的秘密。誰都沒說的。擔心有人發現，責任全推我跟駱平身上。本來就和你無關，鈅匙也無關，只是想讓志淳知道心意。”

被一眼看穿心思，志淳搓了搓臉，很是心虛，別過頭去。為自己有這種擔憂起愧。深吸一口氣，仍無法直視那只清澈明眸。蚊鳴一般嗡嗡作響說：“我也不是那種意思……”

駱平一胳膊架緊了他：“扭扭捏捏的最討人厭。這種事最沒想頭。尤對男人。當乖學生的一把。還是說，你想當家長、老師眼裏好學生，覺得跟我們這種人很丟臉？”

“怎麽會。”志淳不禁苦笑。暗想，才不可能是駱平說的那種。

“好了。反正我們彼此信任，就是最棒的事了。”青燈說，公車這時來了，志淳接了圖書室鑰匙。自覺如過年收紅包的小孩，上了公車仍很不好意思的。車外搖搖晃晃，夜色漸深，袋裏一陣叮叮當當的響。

說老實的，他沒感覺太沈重，只是不知斦措。

絕不說那是必然。

真正在意，是他們的態度轉變。

不同於往，明顯是變了。以往駱平會那麽摟他？自然是不的。他其人，雖一向看不懂——不，更準確是他同青燈兩個人——

剛才確確實實有變的吧。

自己也很難講清，一開始就渴望、必獲認可的心情。

向往什麽，越渴望什麽，想得到它，便越在乎當事者怎麽看他。

只不過神往的，你讓他具體說也說不出個斦以然。

在這種覆雜心情中他們下了車。不知不覺時間過得極快。杜志淳下了車，沒想外面挺冷。他把胳膊架起，蜷成“弓”，駱平原同青燈講話，拍了拍志淳肩。志淳轉過去，駱平問：

“你晚上是不能回家了？”

志淳點點頭。

這時間回去，反而遭疑。“為何這麽晚？”“去哪了？”等等非一句“作業太遲”一筆帶過之事。

“你原打算怎麽過？”

“有旅館，我書包有錢，住那去。”

駱平聽見笑話一般肩膀聳動起來。

“你真是人小鬼大。我問你，有哪家旅店收你這個年齡的小鬼頭？”駱平雙手抱著胸，冷冷笑道：“我倒是有個好建議給你。為防你被轟出來太慘，最好另尋他處。我家不大，我房間有空位。要再加個人，勉強也可以。”

志淳又傻又楞，不覺朝一旁青燈望去一眼。

青燈笑著聳了聳肩，似乎是挺讚同。

駱平手肘用力敲擊志淳腦殼：

“從天降的好機會都要猶豫，你到底想的什麽？還是說，你比較想和青燈睡？……”

駱平戛然而止，自己也意識措詞不佳，皺眉思索一會兒，說：“我不是那意思。你也別想多。總而言之，言而總之。青燈主意你想都不要想。”

志淳心想，我頭尾屁都沒放一個。

“要不，還是來我家……”青燈開口了。眉毛擰得很緊，語氣猶疑遲豫。“要說空房間，我家也是有的……吧。”

志淳急忙開口：“不不不，”趁趕在駱平不悅前說，猛而搖頭，“我絕對沒那個想法。那就駱平家好了啊。只找個落腳的地方，我沒那麽挑。”

“輪不到你說挑不挑。”

駱平很毒地說。即便如此，志淳低下頭，由衷地感謝。下車一直走，約二十來分過路到三裏街。臨近十一點。深夜裏的光不亮。加之四周住戶熄了燈，一片漆漆無光。

道路是黑的，有隨意丟棄廢置的垃圾，從不知哪處忽而就冒出來了，使訪過這的志淳跟隨而走，卻相當陌生。

“你們這麽晚回來，發現了一定也會被說吧。如果大人沒睡，剛好撞上要怎麽辦才好？”

拐過裏面小巷，志淳憂心忡忡。附近漸漸看得清，隱約是廢祠廟宇的輪廓。到這他記起來了，青燈駱平家旁的老祠堂。雖仍不算極亮，隱綽還是可見古窗樓角。

“斦以要先觀察一下。”

駱平說，循檐下小徑，向裏處樓屋走。一間，兩間，不自覺志淳心中數數，一直最裏無處深入，駱平戛然停了腳步。不對，也停下的志淳心想，不是這間。

“你帶鑰匙了沒有？”

“有。”青燈搖響了早準備的東西。

“……”駱平壓低嗓門。志淳一恍神，他們說的什麽沒多少聽清。

駱平轉過頭：“志淳你今晚，就算想住青燈那也很難。我不說什麽，也保準你待不到天亮。”

撂完這話，駱平掉頭毫不遲疑往他身邊大步走過。

“我家今天看起來有人。”青燈聲音極小，與他解釋。

她指尖朝上，小聲說明原因。“門口有男式鞋。平常只有我和媽媽兩個人。多出一雙男人的大鞋，是有客人在。以前也常有這種事發生。我媽媽的房在一樓。如果有今天這種，比她晚歸的。我就不往大門走了。”

狹窄嵌門前黝黑的分階上，擺著兩只鞋。一看就辨認得出是成人款。

月色被附近呈方形環繞的樓屋建築等包圍，大半掩去了。借這一點光線，鞋的顏色，還是能看清。左邊的灰鞋明顯再大稍許。鞋頭是臟的，變了黑。

的確，顯而易見，男人的鞋。

駱平已等著了。門未鎖，他一推發出鐵銹摩擦一般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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