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我的名字嗎？”他聽到青燈低聲問。

“啊......啊......”杜志淳不知如何回答。

“青燈，於青燈，”她示意他把手伸出來，然後握住他的手，在他左手心上指腹寫起字，一筆一畫，輕輕癢癢。“青燈古佛的青燈，有聽過嗎？”

青燈古佛，泛指寂寞吧？杜志淳想，再一眼於青燈寡淡的笑容，感覺很配，點點頭。

“你是我第二個認識的，知道這個詞的意思的人。好棒，志淳，你好棒。”她瞇起眼睛笑了起來。

啊，好漂亮，是心動的感覺。

被親昵地叫做志淳，他頓時心跳加速，咽著唾沫，眼睛不知往哪看。

“志淳，你臉紅了呢。好可愛，”她繼續說，聲音帶著小女孩沒有的磁性，是音節與音節連在一起，吐字時一氣呵成、流暢連貫的韻音。

杜志淳此前沒被女孩說過可愛，尤其這樣漂亮氣質的女孩，他更加羞愧，不知如何回應，一直吵吵的麥克風忽然靜聲了，然後傳來一陣尖銳的風聲、手掌拍擊聲。

於青燈把頭望向走廊外。杜校長的聲音在稍事後又接著響起，她神色專註，凝聽得認真。

泛著沙沙回音的聲音，從籃球場傳來，尤覺不甚清晰，不甚真實：

“寒假時發生了惡劣的辦公室盜竊案，性質實屬低劣，不容忽視。校方以就此事同警方聯系，案件已獲進展，無論老師還是學生，或是別校的一些人，我都在此提醒大家。偷竊不可取，人品從小看到大，絕不容許這等惡劣事件再次在我校發生，在此通報各位，是希望有知情人士能夠主動前來校長室，我們會有相應的監督獎勵.......”

“敢偷辦公室的東西，真是厲害呢。”於青燈把目光收回到他臉上，“對吧，志淳，你認為呢？”

杜志淳搔搔臉頰。“這個......厲害是褒義詞，不能用在這種地方。頂多只能說膽大、妄為這些詞。畢竟偷竊還是不好的事。”他說，“說來也奇怪。寒假裏怎麽還會有老師把貴重錢財遺留在辦公室這種地方呢？”

“說是那位老師回學校給學生補課，課間時辦公室門開著，她桌上剛好又放著包。”於青燈說。

“誒？補課？”

於青燈點頭：“是專門給我們這屆畢業生的。雖說我們再怎麽樣都能進一所初中讀書，但畢業班的成績，代表了老師的獎金，對吧？”

“對哦。青燈你是這屆畢業班的，也在補課嗎？難怪對來龍去脈這麽熟悉。”杜志淳舔舔嘴唇說。

於青燈瞄說：“是不是渴了？過來，到我們這裏來。我有好東西給你瞧。”

是什麽東西這麽好，讓她露出神神秘秘的表情？於青燈轉身進了隔壁第二間教室，從虛掩的後門溜進，杜志淳猶豫不定，但好奇心驅使，還是尾隨一並跟了進。

走過的六年四班的教室一片空曠，六年三班則多了兩個人。加上他們倆，現在是四人。前黑板正數前幾排坐著個背對他們的男生，旁邊桌子坐著旁觀的小桃，她坐在桌子上，腳踩椅子面，瞧見她們走進來，擱在下巴的手伸起來，對著他們用力揮了幾下。

“你們談好了？”

伴隨小桃的聲音，原本正在桌上搗鼓著什麽的男生也轉過背來，黑眼睛，黑頭發，臉孔瘦削，三月裏穿得像夏天。

他掃過青燈，不帶任何起伏的感情，然後望到身旁的杜志淳，目光考究地頓了頓，再轉過了背去。前後將近也不過幾秒，但那考究的目光，杜志淳覺得好似被看了有近一小時的煎熬和難受。

“他在做飲料呢，我們過去吧，”青燈邀說，兩人一同走到這男生身邊時，他把最後一勺子白色晶體倒入了瓶中，平穩有序，一點也不灑出，旋即擰緊了蓋子。

“這是什麽東西？”杜志淳好奇問，桌上放著幾袋大小不一，開了封的袋子。他指著最大的袋子問。

“檸檬酸，”男生回答說，上下搖著瓶子。

“你們在做飲料？”

“汽水，”

“汽水？”杜志淳掃到桌上還剩小半的塑料水瓶，呀一聲叫道：“我明白了。檸檬酸和水，做汽水。”

男生眼裏浮起了笑：“你不笨的嘛。”

“我們以前學過。”杜志淳說，小得意，瞅著上下搖動的瓶子裏冒出氣泡來。

於青燈支起身子來，顯得慵懶，手掌向後托著桌面，跟他解釋說：“這個時候小店裏賣的汽水多半是過期的，喝了以後拉肚子。所以我們經常喝自己做的，放點白糖，不比店裏賣的差。”

這三裏街確實有個大毛病，供貨什麽不及時，而且喜歡偷工減料、偷改商標和日期。去年賣不掉的，改一改就變成今年的，害了他一回，他就沒再敢買過。

杜子峰不允許他喝太多碳酸飲料，他因此很少機會喝汽水，卻也從未像眼前這幾人，嘗試自己動手做汽水。

“你嘗嘗，時間不夠，味道可能有點怪。但解渴是絕對夠了，”男生把汽水瓶遞給他，一手搭在後座的桌上。

“謝謝，”杜志淳感激說，把汽水瓶遞到嘴邊嘗了一口。

“你可以多喝一點，不必那麽拘束，”於青燈笑著說。

杜志淳點點頭，一口氣喝進好幾口。

“自制的好處在於可以隨時根據自己的口感，調整汽水的濃烈程度。怎麽樣，你覺得可以嗎？”

杜志淳重重點頭，移開瓶子，沾著水光的嘴唇閃閃發亮，他大舒一口氣，暢快淋漓，盡暢寫意。

“你們好厲害！”他由衷豎起拇指，來到這裏後，還是頭一回，放下身為鳧北市人的驕傲，對三裏街人甘拜下風。

男生不說“這很普通”的話，也不對他讚揚有任何表態，接過瓶子自己也喝了幾口，仿佛一切習以為常，接受他的欽佩也是如此，他把瓶子遞交到了青燈的手上。於青燈揚起脖子，自然而然，嘴對瓶蓋也喝了起來。

“如果老師發現，肯定又要把我們臭罵一頓了。說些你們凈在教室瞎搞，帶壞風氣這種話。”青燈默契笑道，抹抹嘴角的飲料。

“恐怕連他們自己也說不清，什麽叫做那樣的風氣。”男生說。

“可不就是嗎。”青燈把瓶子轉給了小桃。她重新望到杜志淳身上時，後者驚訝地話都說不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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