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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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試穿朝服那日,傅瑩在鏡中見到的女子, 總是時不時困擾她。

她不相信那是幻覺, 因為那個女子的面容是那麽清晰。她覺得她很熟悉, 可就是想不起來是誰, 或許是她現代見過的某個人。畢竟現代的事情對她來說,除了個別印象深刻的,剩下的都差不多在這十年的時間裏,遺忘殆盡了。

因為封後大典在即, 她只能暫時將鏡中見到那個女子的事情放到一邊,然後將心思放在封後典禮上。

想她自來古代,經歷過的典禮也不少, 當然其中最熬人最繁雜的, 莫過於雍正的葬禮。可封後典禮,她沒有見過, 所以沒有任何經驗。

當然,這種事情也不必傅瑩費心, 自然有禮部的人過來告訴她該在封後大典那日怎麽做。

這就像她出嫁之前, 宮裏的嬤嬤都會告訴她如何去做, 說得很多, 但因為沒有親身經歷過,所以聽她們說了一堆,也未必能真正明白,等到了那日,也還會有人前來指引。

所以, 該怎麽做並不是傅瑩擔心的事情,而她擔心的是冷。畢竟現在是十二月,封後典禮要麽在外面,要麽在大殿之中。

想她生命之中兩件重要的事情——出嫁、封後,一個在極熱,一個卻在極冷環境的下舉行,實在難以留下完全美好的回憶。至少,她對婚禮的炎熱,至今印象深刻。

封後典禮的前一日,弘歷先派人祭了天地還有太廟。冊立所需的金冊、金寶已經提前造好,只等著大典舉行那日由冊封使當眾宣讀即可。

傅瑩知道,給自己冊立皇後的冊封使,是顧命大臣鄂爾泰。

雖然弘歷對鄂爾泰還有張廷玉這些顧命大臣的結黨很是不滿,但正因為他們顧命大臣的身份不同尋常,所以即便不滿,也讓他們二人分別做了冊立皇後、冊封貴妃的冊封正使。

為了抵抗可預知的寒冷,在大典那日,傅瑩就提前備好了厚衣禦寒。幸好這朝服寬大,傅瑩裏面多穿,也是能套上去的。

傅瑩感覺自己像是裹著棉被行走,加上頭上那頂沈重的鳳冠,她自己像是被固定住了一般,每走一步比平日艱難許多。

等穿戴好了之後,她出了門,鉆到停在長春宮外面的轎子中,這轎子不是平日裏的明轎,有篷有頂,倒保暖了不少。

這轎子一路將她擡到了太和殿外的臺階下,然後宮女掀開簾子,扶著她下了轎。

等傅瑩出了轎子,她朝後看到其他妃子皆已到了太和殿外,各人皆已經下了轎,只等她來。

這時,一位禮部官員先給傅瑩行過禮,然後恭敬回道:“諸事已準備完畢,只待皇後娘娘到殿中行禮。”

傅瑩回憶了一下之前交代過的程序,對那官員說道:“你且領我去。”

她話說完之後,那位官員走在前面,傅瑩扶著宮女的手,看到身兩側各站了一列太監宮女,那些宮女太監們有的手持拂塵、有的手持香爐,她知道後面持雉羽扇和曲柄傘的宮人。

這是皇後出行的儀仗的標配,不過平日她嫌麻煩,極少如此“興師動眾”,但今日不同往日,自然是不能從簡的。

傅瑩跟著那官員來到臺階上,因她穿得厚重,不免放慢了腳步。即使這麽慢,她也仍然覺得很累。那引路的官員見傅瑩慢了下來,自己也不敢往快走。

走到三分之二的臺階,傅瑩終於忍不住停了下來,她趁著休息,回頭看了一下下面的情形。

這麽一看倒把她嚇了一跳,只見官員站一處、命婦站一處。兩處人數眾多,她從高處看下去,密密麻麻卻整整齊齊的。

看到這麽多人,傅瑩倒有些慌了,她本是沒有預料到會有這麽多人參加封後大典。

她把目光收回,又看到臺階上站著其他嬪妃們,自己沒有走,她們自然也不敢走了。

意識到自己有些擋路,傅瑩又邁步向前走去,耳邊的音樂聲越來越大,這是因一部分樂官要在殿中奏樂,畢竟樂禮也是冊立重要必不可少的東西。

古代沒現代那麽高功率的擴音喇叭,只能將“樂隊”移到殿裏,這樣就顯得太和殿沒那麽空曠了。

走到臺階盡頭,傅瑩沒有見到弘歷,她知道他在殿裏等著她。

進了殿門之後,她見他果然在裏面,但眾人面前不好多說話,她只是按照往常那樣先行禮,然後等眾嬪妃到全之後,弘歷這才命人開始行冊封禮。

傅瑩跟在弘歷身後,走到殿中,那裏設好了她跪拜的香案,香案的旁邊有其他案,案上放著冊封皇後的金冊、金寶,還有皇後的璽印。

她按照禮儀的程序,先跪著接了璽印,鄂爾泰作為冊封使,先用滿語宣讀了她皇後的冊文,後又用漢語、蒙語宣讀了冊文。

最後,她香案前跪謝神靈,然後再跪皇帝,方才完成一系列的冊封禮。

其餘的嬪妃大體經歷也與自己差不多,只不過冊封之後,還得跪謝自己,方才禮成。

當然,這還沒有結束,傅瑩還得回到殿裏接受命婦、公主朝拜。

自雍正去世,弘歷繼位的當日,她就被封為皇後了。那時她沒覺得身份轉變有多大的榮耀,大約在她的觀念之中,皇後就是統領六宮之人。

加上弘歷這裏並沒有新人進入,故而她覺得,皇後不過是換個地方接著管以前那些人。

如今各命婦皆跪在她面前行大禮,甚是隆重的場面,讓她感覺自己和之前真的不同了。

她看了一眼自己身邊的那個人,對於他來說,他早就習慣了群臣跪拜,所以這樣的場面也沒什麽大不了的。

可她不同,平日裏跪拜她的人多是宮女太監還有後宮嬪妃,說白了就那麽幾個人,今日這麽多人跪她,喊著“皇後娘娘千歲”,她多少有些慌張。

她端坐在那裏,自知自己不能做什麽平撫胸口之類的安撫動作,覺得心跳加速,也只能通過吸氣來緩解。

說實話,這本是她榮耀之極的時刻,她本應該為此自豪才是,可傅瑩自豪與慌亂並存,朦朦朧朧的感覺。

直到典禮結束,傅瑩這才回過神來,剛剛經歷的一切就像是做夢一般。

等回到長春宮之後,傅瑩這才徹底清醒了,她看著自己的璽印,然後又打開金冊,看了看上面的冊文。

剛剛鄂爾泰宣讀冊文的時候,她沒有聽得太清楚,如今得了空,她自要好好看一看。

正看了一半,弘歷來到長春宮中,她急忙將金冊放下,出門迎駕。

弘歷進門之後,看到她放在案上的金冊問道:“你剛剛看這些來著?”

傅瑩自認為這沒有隱瞞他的必要,於是回道:“是呢,我剛剛沒聽明白鄂爾泰大人給我讀了些什麽,所以就自己看呢。”

弘歷從案上拿起那金冊,然後自己念了一遍,念完之後道:“這冊文真好,深得我心。”

傅瑩知道冊文是不用皇帝親自寫的,不知冊文之前他讀過沒有,於是問道:“皇上可曾在封後大典之前讀過此冊文?”

弘歷放下金冊,道:“讀過,當然讀過了,我讓他們修了好幾回呢,若有不滿定要他們修改。”

“原來這冊文也有皇上的一番心血呢,那我先謝過皇上了。”傅瑩行禮謝道。

“不必如此客氣,這等重要之事,我總是要親自把關才放心的嘛。”弘歷笑道。

說完之後,他上下打量她一番,見她身上仍然穿著朝服戴著鳳冠,於是調侃她道:“你未免也太在意了些,怎麽回來也不曾換過衣服。”

傅瑩這才註意到自己的身上還穿著笨重的朝服,於是匆忙走到裏屋,打算讓人將朝服換下。

弘歷阻止道:“我不過是和你開玩笑呢,太後要你我去永壽宮陪她老人家用晚膳呢,你先別換衣裳,這就同我去太後那裏。”

傅瑩聽著崇慶太後邀請自己,想著自己本就應該在典禮之後去永壽宮請安。來不及多想,就同弘歷一起去往崇慶太後那裏。

封後大典崇慶太後因身子不好,弘歷就沒讓自己的母親出面,但崇慶太後總認為如此重要之事,自己不出面是不妥的,但身體情況不允許,只得備好的豐盛之宴,等媳婦同兒子過來之後,再行禮也不遲。

來到永壽宮,傅瑩和弘歷跪在崇慶太後面前請安。崇慶太後看著穿朝服的模樣,忍不住讚道:“這般樣子,倒真的像母儀天下的皇後了。”

傅瑩謙虛道:“兒媳是皇後不假,但要做到母儀天下怕是難呢。”

崇慶太後道:“那有什麽難的,你這樣就是啦。我記得皇帝給你的長春宮正殿的匾額提了‘德洽六宮’這四個字,可見在皇帝心裏,你是最有德之人。”

傅瑩正想著自己再怎麽謙虛時,聽得母親這麽說,忍不住讚道:“母親真是好記性,怎麽連給婉儀宮裏題的字都記得呢。”

崇慶太後搖頭道:“我只記得這四個字,其餘的就不記得了。”

然後接著對弘歷說道:“今日是封後大典,順便也是你其他妃嬪們的冊封禮。我本意是要宴請你後宮各位的,但你也知道你額娘我身上不好,這永壽宮裏一下來那麽多人,我也嫌煩,所以就把皇後叫過來,並沒有厚此薄彼的的意思。”

弘歷知道自己母親不過是說些客套話,她確實是“厚此薄彼”,後宮之中,她也最喜愛自己妻子,所以即便疾病未痊愈,也願意讓妻子過來,而非其他人。

傅瑩道:“太後身上不好,兒媳本不應該打擾的,只是太後盛情難卻,兒媳婦也不得不擾了。”

崇慶太後道:“那有什麽關系呢,其實我也好得差不多了,只是弘歷多有擔憂,少不得要讓我靜養呢。”

說完之後,她招呼傅瑩,讓她來到自己身邊,然後說道:“你看我好著呢,不然哪裏有精力陪你們做這些。”

崇慶太後像平日那般習慣性地拉起傅瑩的手,不料卻感到傅瑩的手涼如冰,立刻詫異道:“皇後身上還這麽寒嗎?”

傅瑩想著自己在生寶珠大病之後,身子確不如從前了,但這種弱癥也是頑癥,一時半刻也是好不了的,他不想眾人為自己擔心,於是回道:“太後今日封後大典多在外面,受些冷也是有的,這沒什麽大不了的。”

她的話剛說完,弘歷就上前抓住她的另一只手,她頓時感覺到自己的另外一只手,也如被崇慶太後握著的那只手那樣,頃刻有一股暖流湧入。

“是呢,皇後的手還是這樣涼。”弘歷嘆氣道。

崇慶太後見自己的兒子這般“粗心大意”,忍不住埋怨道:“你也該對自己的媳婦上心些了,拿出對我一般的心意便好了。”

弘歷在一旁既不辯駁,也不回應,傅瑩知道自己丈夫對自己是什麽樣的,忍不住說道:“太後,其實皇上對兒媳很上心了。幾乎每日譴太醫過來問診,只是兒媳自己不爭氣罷了。”

崇慶太後松開傅瑩的手,搖頭道:“還是不夠呢。”

她見傅瑩仍然穿著朝服戴著鳳冠,顯得有些沈重,她知道那頂鳳冠的重量,於是說道:“你先把衣服換了,這衣服沈不說,待會兒吃飯的時候弄臟可麻煩了。”

傅瑩出來之後,身邊的人就已經備好了替換的常服,因皇後出門,更衣也算是常事,所以宮女們跟隨皇後出行,也常常準備替換的衣服。

傅瑩得了太後的命令,正打算回身換衣時,卻發現自己的手仍然被弘歷牽著,於是提醒他道:“皇上,我要去更衣了。”

她這麽一提醒,弘歷方才回神松開她的手。

傅瑩跟著太後的宮女進了偏殿,然後將常服換上,頭上的鳳冠摘下,玉凈又給她重新梳了頭發,給她戴上了絨花。

不得不說,這身打扮確實輕松了不少。只是裏面的後衣沒有脫下,常服裹在那些厚厚的裏衣上,在鏡子裏可以明顯看出自己比平日“胖”了不少。

果然等傅瑩這樣出去見崇慶太後時,崇慶太後一眼就看了出來,道:“皇後,你這裏面是穿了多少呢?”

傅瑩笑著回道:“是穿了不少呢,也是為了禦寒。”

弘歷依舊不說話,打量著她仿佛在思考什麽。

傅瑩見他這反常之態反倒有些郁悶了,她以為他是嫌棄自己穿得多,顯臃腫了。

於是心裏忍不住埋怨道:“可見男人都是好色的,這大豬蹄子大概是見我穿得多顯胖,嫌棄了。”

不過在太後面前,她的不滿也只能隱藏起來,想著待會兒等離了崇慶太後這裏,逮住獨處的機會好好調侃他一番。

傅瑩換了衣服沒多久,崇慶太後就命人傳膳吃飯。

雖然三人吃飯各自在各自的桌案前,傅瑩還是能感受到崇慶太後的熱情,她讓傅瑩多吃羊肉,說是驅寒氣。弘歷這時也“恢覆”正常,也如他母親那般,勸自己多吃羊肉。

其實傅瑩並不怎麽喜歡吃羊肉,不過婆婆和丈夫這般盛情難卻,她反倒不好意思了。

等吃過晚膳,傅瑩又同弘歷陪了崇慶太後呆了一會兒,若不是因崇慶太後病還未痊愈,傅瑩想她一定會像平時那般,留自己還有弘歷到太陽快落山。

離了永壽宮,弘歷竟然“反常”地要說自己去長春宮。傅瑩認為他多半是覺得今日是她的冊立大典,讓自己再去養心殿怕是不合適。

就算是這樣,傅瑩還是沒有放棄調侃弘歷的心,她一路上都在想著待會兒等到了長春宮,該和他說什麽好呢?

說他剛剛見自己換了常服臃腫的樣子看“呆”了,是不是說明他喜歡胖胖的女子?還是說自己突然“變胖”,嚇壞了他?

總之,傅瑩覺得不調侃他一番,自己心中就不平衡。

回到長春宮之後,傅瑩還沒有開口,弘歷就坐在炕上,莫名來了一句“是我疏忽了”。

傅瑩被他這話弄得莫名其妙,忍不住問道:“是什麽疏忽了?”

弘歷看著她說道:“先皇葬禮甚是繁重,你平素身子弱,竟然扛了過來,我便以為你大好了,今日見你穿厚衣,卻仍然雙手冰涼,可見是我大意了,額娘說我是對的。”

見他這懊悔的模樣,傅瑩一下子明白他為何盯著自己看了,原來是他詫異自己穿了那麽厚的衣服,卻仍然沒怎麽抵住寒冷。

她一下忘記了所有之前準備說的調侃之語,轉而笑著說道:“皇上真是想得多了,外面那麽冷,我手裏又沒手爐,手涼是正常的。皇上不是說,先皇葬禮那麽累人,我都扛過來了,這不表明我身子大好了嗎?”

見弘歷依舊心結不解的模樣,她坐到他身邊道:“我答應過,要同皇上白頭偕老,自然是要身體康健到老呢。”

果然這話一出,弘歷就高興道:“原來你還記得呢,我以為這麽些年你都忘記了。”

傅瑩也很奇怪自己為何沒有忘記,當時她明明是因為烏林珠的事生氣,不過是胡亂應付他呢。

現在她倒是真希望自己可以同他一樣長壽呢,於是笑著回道:“怎麽會忘記呢,本就是那麽重要之約。”

說完,她忍不住笑了起來,如果一直同現在這般好,她那何嘗不是美事一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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