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晚晴生了一個女孩，剛出生的時候一身粉嫩的皮膚，卻不似其他的初生嬰兒那般有些褶皺。陸晚晴將可愛的她抱在懷裏，感覺就像是抱著全世界。那一刻，她求生的欲望比任何時候都強烈。

所以在出了月子以後不久，她便帶著女兒和吳媽一起飛去了美國。在陸晚晴看來，她在這個世界上的親人，也就只有她們兩個人了。

蘇言是在陸晚晴離開之後來到喬氏的，所以當他看到自己與陸晚晴所生女兒的時候，已經是在兩年以後了，而且還是在美國。

躺在病床上的陸晚晴已到了彌留之際，人也不太清醒。蘇言不可置信地站在門口看著這個身形枯槁的女人，根本就沒有辦法和記憶裏的那個陸晚晴聯系起來。

“蘇先生，您來了。”吳媽牽著一個兩歲的小女孩，走到他的身邊。

蘇言低頭看向那個孩子，發現她正睜著一雙大眼睛好奇地打量著他。

“她……知道我來了嗎？”蘇言哽咽地問道。

吳媽默默地搖了搖頭，一邊拭淚一邊答道：“小姐現在已經不清醒了，是我自作主張聯系您的。”

說著，她就將那個小女孩往蘇言面前輕輕推了一下：“寶兒她……是蘇先生您的孩子。”

小姑娘吮著手指瞧著蘇言蹲到她面前，忽然有些害怕，趕忙躲到了吳媽的身後。

蘇言伸出的手一頓，最後他慢慢站了起來：“我進去看一看晚晴。”

“嗯。”吳媽含淚點了點頭，牽著寶兒站在了一旁。

蘇言走到陸晚晴身邊坐下，小心翼翼地拉起她的手，輕輕叫了一聲她的名字：“晚晴……”

他本不報希望，卻沒想到陸晚晴嚶嚀了一聲，她雖沒有睜開眼睛，可蘇言知道，陸晚晴一定是聽到了他的聲音了。

“晚晴，是我啊，我是……”他激動地抓著陸晚晴的手，還未等他把話說完，陸晚晴無意識的一句話讓他楞住了。

“阿欒，你來啦……”

蘇言臉一白，僵坐在那兒良久，才慢慢找回自己的聲音：“是……是我……”

他的嗓音暗啞而顯得異常沈重，即將走到人生盡頭的陸晚晴並沒有發現這些異樣。她因為蘇言的回答，幸福地笑了出來。

“我就知道……你對我還是有感情的……只是這麽個樣子讓你見著了，我真是不甘心呀。”

“你別這麽想，你還很漂亮，就是比之前更瘦了些。”蘇言忍著眼淚，強顏歡笑地看著連眼睛都已經沒有力氣睜開的陸晚晴。

“瞎說。”陸晚晴駁斥她，可是心裏還是很開心。突然，她輕輕嘆出一口氣道：“孩子，你見著了吧？她一直陪在我身邊，由吳媽帶著。”

說著，她費力地將手微微擡起，順著門口的方向胡亂指了指。蘇言沒往那個方向看，他的所有註意力都放在了陸晚晴的身上。他就怕自己一眨眼，眼前的人就再也沒了生氣。

“嗯，我看到了。看到了……”

“阿欒，幫我照顧她。可以嗎？”陸晚晴說到這裏，眼中溢出了眼淚：“我求你了，她是我唯一的孩子，也是我血脈的延續……”

蘇言聽到她這句話，心情覆雜。他喉頭滾動了一下，這才又緩緩答道：“你放心吧，我會好好照顧她的。當親生女兒一樣。”

“那我就放心了……”陸晚晴喟嘆了一聲，爾後，她便再次陷入到沈睡之中。

蘇言將她的手放在自己的唇邊，似乎是在隱忍著什麽。吳媽牽著阿寶在一邊看著，忍不住上前輕聲勸慰：“蘇先生，您不要往心裏去。小姐她只是……只是執念太深。”

“我明白。”蘇言轉過頭來瞧著吳媽：“因為我們都是同一類人，執念太深。”

“先生之後有什麽打算？”吳媽沈默了一會兒，又小心翼翼地問道。

“我會在這裏陪伴著她度過人生最後的時光。”蘇言轉過頭來，看了陸晚晴一眼：“然後我會帶寶兒回國。”

“好，好。先生這麽安排，自然是最好的了。”吳媽感激萬分地瞧著他：“謝謝蘇先生，謝謝……”

說到最後，吳媽忍不住哭泣起來。陸晚晴這一路走來，受了多少苦，她都是看在眼裏的。眼下自己一手帶大的小姐大限將至，她只希望她不會走得太過孤單。

蘇言的到來，明顯滿足了她心裏的這點念想。

“吳媽，你不用跟我道謝。是我應該謝謝你。”蘇言這一聲道謝，包括了很多內容，所以聽起來尤其鄭重其事。

吳媽擺了擺手，沒有說什麽。兩個人的默契達成一致，仿佛就只是那一瞬間的事情。

幾天以後，陸晚晴去世，蘇言在美國為她操辦了一個簡單的葬禮。參加葬禮的人，只有他和吳媽還有寶兒三個。女兒還小，並不知道當那個黑色的木質盒子下葬的時候，代表著她將與自己的母親永遠分離。

她只是被這悲傷的氣氛所感染，出於本能，緊緊地圈著蘇言的脖子。

“爸爸，媽媽去哪裏了。”寶兒看著陸晚晴的墓碑，好奇地看著蘇言問道。

“媽媽，去了一個現在我們還沒辦法去的地方。”蘇言望著陸晚晴的遺照，照片上，她意氣風發地笑著。時光仿佛就定格在了十幾年前。

“那，我們什麽時候能夠再見到媽媽呢？”小姑娘想了想，又問道。

“爸爸也不知道。”蘇言話鋒一轉，看向女兒：“不過，爸爸一定會比你先去媽媽去的那個地方，到時候爸爸去問一問她，什麽時候寶兒能夠再見到媽媽。”

“嗯，好。”寶兒點了點頭，與蘇言一起看著陸晚晴的墓碑出神

……

一年以後，蘇言帶著寶兒回到了國內。溫欒特意過來接他，見他牽著一個小女孩，表情有些覆雜。

“這是……陸晚晴的孩子？”溫欒問他。

“也是我的孩子。”蘇言點了點頭，並沒有逃避責任。

“上車吧。”溫欒對著他招了招手，便將他和寶兒送上車，自己則坐在了副駕駛上。寶兒因為時差沒倒過來，一上車就睡著了。溫欒透過後視鏡看著蘇言一臉溫柔地抱著小女兒的蘇言，突然道：“金燕帶著果果去北京了，你知道嗎？”

蘇言一楞，眸子裏露出一絲傷感：“我不知道，我們離婚後，就再也沒有聯系過。”

“這麽做，值得嗎。”溫欒又問道：“我並不認為你不愛燕子。”

“這和愛不愛已經沒有關系了。”蘇言苦笑道：“一開始我就做錯了事，大錯已鑄成，不管選哪條路我都會後悔的。現在這樣，挺好。”

說著，蘇言摟緊了寶兒。

溫欒聽了他的話，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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