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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她談不到一處;要麽不得寵,一味地奉承,她又看不上。同齡的公主郡主倒也有,最得臉的是長樂,滿心偏著原大小姐,嘴裏客客氣氣的,暗地裏不知扯了她多少回後腿。前兒陷害原大小姐不成,反被揪了小辮子當眾出醜,我親耳聽得長樂公主向她同齡的貴家小姐們提起,說這則笙郡主聰明人,得罪不得,嘴裏好姐姐好妹妹的,天曉得什麽時候絆你一跤……她這一挑撥,誰還敢跟她交心?”

小春兒笑得諂媚,低低道:“她遠道而來,在京城本就沒什麽朋友,初時尚有端侯百般體恤憐愛,後來鬧出那事兒,端侯這一護短不要緊,原大小姐寒了心當眾退婚,生生黃了兩家親事,端侯便也不待見她了,聽聞為了避她連端侯府都不回。我等依著貴嬪吩咐,也曾故意在外面議論過,原大小姐名聲雖不好聽,到底是京城裏長大的,除了風流些,又不曾真正害過誰,一言不合差點兒被扣上殺人大罪,也是可憐……則笙郡主便更不得人心,滿宮裏能說說心裏話的,大約只有貴嬪了吧?”

喬貴嬪隨意撩撥著貓兒的爪子,看它漸漸隨著自己的逗引聚精會神地玩耍,擡眸看了眼窗外,眼底若有一痕幽深秋水漾過,“聽聞她見端侯回來兩眼紅腫,必定受了極大委屈,可竟然不曾找我訴苦……難道端侯警告過她,別和我親近?”

小春兒道:“可惜不論端侯吩咐了什麽,都已在貴嬪算計之中了……”

喬貴嬪一笑,“她既不來,你不妨去請一請吧!就說……我這邊也備好茶爐茶釜,請則笙郡主賞臉,過來教我分茶吧!”

小春兒應了,正待出去時,喬貴嬪又叫住他。

“悄悄兒地去請就行,莫驚了她身邊那個知夏。那婆子雖然有些倒三不著兩,但到底見過些世面,也是個難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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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則笙許久方來,果然只帶了素日隨她的兩名侍兒。

喬貴嬪已將茶爐等擺放於案邊,下方則置了冰好消消暑熱。總在富貴鄉裏消磨日子,她體態略豐,便有些懼熱,猶在不停地擦著汗。

王則笙意興闌珊地看她擺弄這些精致的器具,懶懶道:“其實也沒什麽好學的,這些爭奇鬥巧的把戲,又當不得飯吃,也不見得能討人歡心,也未必見得如何好喝,學來做甚?”

“所以技多不壓身,多學一樣能耐,也不是壞事。”

喬貴嬪嫣然笑著,顧自看著爐火,看那茶水沸了,提過茶釜遞向王則笙。

王則笙雖然敷了脂粉,依然難掩淡青的黑眼圈。見喬貴嬪遞來茶釜,她也不好拒絕,雙手將其接過,凝一凝神,緩緩壓下手臂腕。

茶註緩慢傾下,便見雲痕淡淡,素月迷離,一人影負手山石,舉目望月。

小小茶盞,自是無法描摹那人眉眼衣飾,但那清貴疏冷的氣韻竟已勾勒出來,喬貴嬪都能一眼認出那人正是景辭。

茶註再傾,又是一男子月下撫琴,背影孤誚,衣袂隨風,居然又是景辭。

喬貴嬪端了一盞在手,卻不知喝還是不喝。半晌,她嘆道:“你這丫頭,真是瘋魔了心了?”

王則笙垂著眼睫,專註地繼續又傾了一盞,卻見天高雲闊,一個小小少年正牽著三四歲的小女孩奔於草地間。

這一回,喬貴嬪便認不出是誰了。

她歪頭看半晌,笑道:“這是你和端侯小時候吧?看年紀正相符。”

王則笙不答,盯著茶水中的人影,忽然取過小匙,在水中快捷一攪,那少年和小女孩頓時沒了影響,只有大堆浮沫淩亂地在茶水旋著圈兒。

---題外話---後天見!

第四卷蟠龍劫(二一九)

喬貴嬪拍手笑道:“我知道了!必定是端侯和阿原小時候吧?”

她低了聲音,輕笑道:“我雖不知原大小姐小時候怎會有機會結識端侯,但依你從前所說,他們似乎也是青梅竹馬的玩伴?”

王則笙坐到案邊,晃了晃茶水,王則笙盯著茶水中的人影,忽然取過小匙,在水中快捷一攪,那少年和小女孩頓時沒了影響,只有大堆浮沫淩亂地在茶水旋著圈兒償。

喬貴嬪見狀,拍手笑道:“我知道了!必定是端侯和阿原小時候吧?攖”

她低了聲音,問道:“我雖不知原大小姐小時候怎會有機會結識端侯,但依你從前所說,他們似乎也是青梅竹馬的玩伴?”

王則笙坐到案邊,晃了晃茶水,說道:“不是她,是我。我和景辭哥哥。其實他心裏一向只有她,可惜我總是看不明白。好吧,如今他已由不得我,一心將我嫁予他人,我該看開了。”

喬貴嬪怔了怔,揮手令宮人盡數退開,方挪到她身畔,低低問道:“怎麽了?上回你那姑姑不是說,端侯退婚,為的就是娶你嗎?”

王則笙見四下無人,眼圈已紅了,但眉眼尚算平靜。她道:“姑姑一廂情願而已。景辭哥哥被她一羅嗦,連我也不肯見了,因知夏姑姑領我去端侯府找他,他一聲不響便走了,好久才聽說搬到一處藥鋪去了,還遇上了刺客……”

喬貴嬪驚訝,“真遇上刺客了呀?到底誰這樣膽大包天,連端侯都敢行刺?”

王則笙搖頭,“不知道。他向來不太願意跟說這些事兒,嫌我小孩子家懂什麽……卻不想想,眠……阿原跟我差不多大,可往日不管他去哪裏,做什麽,都會把她帶在身邊。而我……我一直只是他眼裏沒長大的小妹妹而已!”

喬貴嬪道:“因你金貴,舍不得你擔心受累吧?”

王則笙道:“我曾想著,如果伴著他走南闖北,分擔他心事的那個人是我,他大約就不會只記掛著阿原了吧?真是……可惡呀!”

她嗓音已啞了,吸著鼻子自嘲地笑了一聲,低頭默默喝茶。

喬貴嬪拍拍她的手,安慰道:“他記掛不記掛,如今都不要緊了吧?橫豎他們已經退婚,而且阿原都快嫁入賀王府了,他們再不可能在一起。咦,你剛說什麽?端侯要將你另嫁他人?他……莫不是瘋了?”

王則笙忍不住又要落淚,卻輕笑道:“他沒瘋……他說他已權衡過了,以我的性情,博王比郢王更合適,說會向皇上提議,讓我嫁給博王。”

“嫁博王?”

“我問他,有沒有想過,我心裏想嫁的是誰?他說,想嫁別人也行,皇上不肯時,他來出嫁妝。他會像嫁妹妹一樣看我出嫁。他還說,我年紀到了,即便親兄妹也該避些嫌疑,讓我別聽知夏姑姑挑唆,毀了自己聲名。”

“這是……說上次落水之事?”

“是。他口中不說,心裏不知多怨我。他一心信我,卻被阿原設計說我陷害,等於當眾被打了臉。何況,阿原再不好,也是他不惜性命都想娶的妻子,卻被激得當場退婚,眼看另嫁他人。他的性子傲得很,雖不曾為此責怪我,但因此日夜不寧,身體才會每況愈下。”王則笙竟似有些冷般抱住肩,黑黑的眸子已克制不住地滾下淚來,“我厭惡阿原,卻萬不能看景哥哥出事。”

喬貴嬪擡帕替她拭淚,“放心,端侯有皇上疼愛,什麽名醫良藥找不到?何況如今左言希寸步不離陪在端侯身邊,那醫術武藝都沒得說的,還用擔心什麽?”

王則笙眸光越發黯然,哽咽道:“他的病情我一直很清楚,又是那樣的性子,若這樣下去,只會越來越沈。我不是阿原,我做不到她那樣的狠心。先前的事到底因我而起,我怕我害了他……”

她再也壓抑不住,撲在案上無聲抽泣。

喬貴嬪輕撫她的背,嘆道:“可真是個傻丫頭呢,何苦往自己身上攬?你也說了,怪只怪那個阿原不知廉恥,當眾給端侯沒臉,才讓端侯落下心病。”

王則笙搖頭道:“其實早先還發生過很多事,不方便跟貴嬪細說……景哥哥其實忒可憐,阿原著實太對不住他,我不能這麽看他出事。”

“你……打算怎麽辦?”

“解鈴還須系鈴人,我去找阿原說清楚。”

“這個能說得清楚?”

“說得清楚。讓她變成原來那位就行了……”王則笙慢慢坐直了身,從袖中取出一只小小的碧玉瓶,“我已托左言希給我配了藥,可以讓她記起往事……若想起從前那一切,她還能這樣心狠意狠,決絕毒辣,我便服了她!”

喬貴嬪驚異,“你希望她想起往事後會去跟景辭和解,甚至悔婚繼續跟景辭在一起?那……你怎麽辦?”

“他們在一起,我自然就嫁博王了……”王則笙勉強地笑,卻澀得發苦,“無論如何,景哥哥好好活著比什麽都重要。我也不等他去跟皇上說了,待我跟阿原談好,便自己去跟皇上說,我想嫁博王。省得景辭哥哥覺得是他在勉強我,又添心事。”

喬貴嬪花瓣般的唇動了動,好一會兒方輕笑道:“你確定原大小姐恢覆記憶後一定會跟景辭和好?我隱約聽說,原大小姐的出事和失憶,似乎都有些隱情,倒不曉得具體是怎樣的。左言希居然能治原大小姐的失憶?真是奇事。那怎不早些給他開藥?”

王則笙躊躇片刻,到底不肯細說,只道:“大約是近來閑了,才找出了醫治的方子吧?”

喬貴嬪點頭,“原大小姐原先的性情,的確溫婉可人。雖說風流了些,若是夫婿厲害,大約也能約束得住。”

她靜候片刻,見王則笙無意提及此事,只得罷了,扇著團扇輕笑道:“若真的要見原大小姐,最好悄悄兒的,別讓知夏姑姑知道,她跟原大小姐針尖對麥芒似的,若她堅持跟過去,以原大小姐目前這性情,沒當場打起來便算好的了,你給的藥也萬萬不敢吃呀!便是原大小姐那裏,也是驚動的人越少越好。慕北湮不用說,便是原夫人,如今大約也是一萬個不願意她跟景辭和好吧?”

王則笙呆呆坐著,看著茶沫散去,茶水漸涼,輕聲道:“於是,除了我之外,如今已經沒有人盼著他們和好?連他們自己也已不再想著和好?我……是不是很蠢?”

喬貴嬪手中的團扇半掩著如玉的面龐,眼眸在撲閃的濃睫下顯得明亮而真摯。她柔聲道:“你不是蠢,也不是真心盼他們和好。你只是不想你的景哥哥因心病難愈而有所閃失。你是癡情人。”

王則笙笑道:“對,我當然不能讓景哥哥有所閃失。你不曉得他待我有多好。但凡我要的,他沒有不給我的。即便是阿原最心愛的東西,我說一聲要,他也會毫不猶豫地讓阿原送給我。可惜,我最想要的,他始終不願意給我。”

景辭願意給她一切,甚至願意給她風眠晚的一切。

但他把他自己留給了風眠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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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原再次收到長樂公主從宮中傳來的信函時,已是那次太白樓見面的數日之後。

長樂公主約她去西溪泛舟,順便有禮物相贈,並讓她輕裝簡從即可,省得成親前最後一次出來游玩,也要受人拘束。

算來再有兩日,便是她嫁入賀王府的好日子了。

郢王與喬立父女勾結,並暗害賀王等人之事,到底不是憑一二人之力,在短時間內就能一擊成功的。稍有不慎,反為虎噬,便得不償失。

於是,對原府和賀王府來說,兩位少主人的婚事,才是眼下最要緊的。

雖然阿原早就跟慕北湮說明,並不把二人婚事當真,不過容她有個名分生下腹中孩子而已。但眼見原夫人正兒八經將慕北湮當作女婿看,差點拿半個原府給阿原作嫁妝,慕北湮的稱呼也從岳母大人到母親,一聲比一聲親熱,也由不得她不當一回事兒,因而這幾日著實忙碌。

見長樂公主傳來信函,阿原跟原夫人說了,原夫人道:“這大熱天的,也虧她想得出。莫非跟謝巖吵架了,找你來訴苦?”

阿原笑道:“她約的是傍晚,何況又在水邊,想來不會太熱。”

---題外話---後天見!

第四卷蟠龍劫(二二零)

原夫人點頭,“橫豎也不好回絕,那你便去吧。 小心別累著,也別戲水。便會些武藝,也需曉得你現懷著孩子呢!飛檐走壁、抓賊破探案什麽的,留著以後再說吧!”

阿原道:“母親放心,等閑了些,我必定多在琴棋書畫上用心。攖”

原夫人見她乖巧,不由展顏笑道:“不學也不妨。只要平安,健康,一家人和和樂樂,團團圓圓,比那什麽才貌雙全的虛名不知強多少。”

阿原做了個鬼臉,轉頭去喚小鹿等隨行。

原夫人在後叫道:“多帶兩個人跟著吧!”

阿原知她怕郢王下手,忙笑道:“放心,長樂公主到底是他妹妹,並未明著得罪過他,還不至於這麽快向她下手。何況長樂也會有防備,不會孤身約我。再說了……償”

她拍了拍腰間的破塵劍。

當日原清離從蕭瀟那裏坑過來的破塵劍,輕便鋒利,蠻好使。

算來蕭瀟真是厚道,當日這麽被欺負,丟了劍也不向她討,還明裏護裏幫著她,真是難得,難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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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溪風景甚好。

綠楊篩翠影,紅蓮照水明。

拂拂水風撲面,暑熱為之一散,連小壞撲展翅膀的姿態都格外優雅了些。

一個老漁夫正戴著個破鬥笠在樹陰下垂釣,忽手一振,揚起魚竿,便見一條銀白的鯽魚在鉤上活蹦亂跳。

老漁夫熟練地抓過,取下,丟到旁邊的魚簍裏,眼角的皺紋裏都似蘊了亮晶晶的笑意。

他發現有人在旁看他,擡頭看時,正見一個玉青衣裙的貴家女子帶了一個侍兒立在跟前,笑盈盈地瞧她,他也便友善地笑了笑。

阿原道:“老人家今晚可以喝新鮮的燉魚湯了!”

老漁夫欠了欠身,說道:“釣得多了,也吃不了這許多。姑娘若是喜歡,要不要帶幾條回去?”

阿原笑道:“不用了,我晚上應該有人請吃飯。老伯釣得多,可以多燉些可以給兒孫們吃。”

老漁夫搖頭,“他們吃不了啦!四個兒子,早年有兩個跟著唐皇,被一個姓李的節度使殺了,還有一個在洛陽死了,剩的一個去年跟著如今這個皇上出征,也不曉得如今在哪個軍營裏。但沒消息該是好事吧?多半還好端端活著。如今兒媳婦也帶著小孫子回娘家有半年有餘了,家裏就剩我這麽個老東西跟老伴兒看門。”

生逢亂世,命如草芥。幾方博弈,你爭我奪,連王侯公子都未必能保全,更別說平民家的男丁了。那些從軍的尋常士卒,幾年你死我活的惡仗打下來,最終能留住性命回家的,天曉得能占幾成。

阿原向老漁夫行了一禮,默默走開,忽便想母親的話。

平安健康,和樂團圓,果然才是人生一世最要緊的。

多少人爭權奪勢,為了向上再走一步,不惜打得頭破血流,拉了多少人的枯骨做自己墊腳石,可終究又能怎樣呢?

富貴名利轉頭空,是非一夢中。

小鹿還在吸著鼻子感慨老漁父可憐時,阿原已看到了前面垂柳下靜候著的華美畫舫,然後看到畫舫內鉆出來的端麗少女。

她向小鹿嘆息道:“小鹿,我後悔沒帶廿七叔來了!你會水嗎?”

小鹿搖頭,“不會。”

阿原撓頭道:“你會什麽?”

“我會暈船。”小鹿可憐兮兮地看著她,“小姐,待會兒記得跟長樂公主說,讓人將船兒行得穩些。我……怕我會暈船……”

“暈船……你還跟著我來做什麽?”

阿原無奈地看著她,“可惜,來的不是長樂公主,是則笙郡主。若她這回再‘不慎’掉下水,得趕緊拉她上來。我還年輕呢,我還想當新娘呢,不想再被她坑上一回。”

小鹿這才看清畫舫中走出來的果然是王則笙。

她這一驚非同小可,忙扯住阿原袖子道:“那咱們還上什麽船呀,趕緊跑吧!她小小年紀,跟知夏姑姑學了滿肚子壞水,有什麽好說的?她會不會水還是小事,小姐你不會水呀!若她行到河中央把船底挖個大洞怎麽辦?”

阿原想了想,笑道:“她沈船應該沒我運劍快。何況,她想搶的男人我已經放手了,她可能會嫁的什麽博王郢王我也不會去搶,她的好日子在後面呢,大約還不至於再擔上跟我同歸於盡的風險來害我。嗯,其實我很好奇她到底想跟我說什麽。”

她一直記得,那日王則笙從景辭屋中出來,幾度欲言又止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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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則笙見她們駐足說話,很有些忐忑,已經命人靠岸,立於船頭笑道:“阿原,你可來了!真擔心你不敢來。”

阿原提起裙袂,緩步走上畫舫,閑閑說道:“的確不敢。則笙郡主偽造長樂公主的信函約我就罷了,偏偏還又約在水邊,說不怕還真的沒人信。”

王則笙道:“放心,是我約的你,從前又落過水,便是再蠢也不至於故伎重施。”

阿原道:“嗯,其實我就是怕你犯蠢呀,若能不蠢,倒也不失為一個好姑娘。嗯,與你那景辭哥哥般配,般配,太般配了!”

眼前的王則笙穿著一身丁香紫的衣裙,鬢間插著兩支簪子,式樣雖簡潔,卻鑲嵌了指頭大的明珠,悠悠珠光將她的面龐映得白生生的,越發明媚耀眼。她在碧荷紅蓮間亭亭而立,竟似占盡了這一溪的春光。

於是,阿原便不得不承認,王則笙的確是個少見的小美人。

即便從人品性情而言,也恰能跟景辭那種孤高自負的性情相配。

阿原心頭莫名地又在陣陣抽痛,忙努力將那痛意模糊過去,繼續笑道:“我的好事近了,想必你們的好事也近了吧?忘了說聲恭喜了!”

“你不必對我說恭喜,正如我也不會恭喜你和小賀王爺的婚事。”王則笙眼圈紅了紅,狠狠盯她一眼,退回畫舫內,才道:“進來說吧!”

小鹿忙拉住阿原,“小姐,當心船底有洞!”

阿原閑閑道:“我說了,我耍劍比沈船快。我不會扮無辜,也不會裝好人。若有人想謀我性命,先得想好自己能不能全身而退吧!小鹿,你若暈船,到岸上候著去!”

小鹿挺了挺胸,“不行!我要留在這裏保護小姐!”

阿原笑道:“行,那你就在船頭抱著門吧,若真的淹了,逃得也能快些!”

小鹿鄭重點頭,果然抱著門坐在地上,惡狠狠瞪著王則笙,好似真能保護她家小姐一般。

阿原啞然而笑。

王則笙讚道:“倒也忠實。”

她說著,已將跟她的兩名侍從遣了出去。

前艙內,便只剩了她和阿原二人。

艙內的楠木案上,已預備了新鮮的瓜果和茶水,俱是用銀器所盛,顯然是為了解除阿原的疑心和戒心。

阿原與王則笙對面坐了,取過茶來隨意喝了一口,細品了品,點頭道:“好茶!”

王則笙道:“其實我來得太早,已等了許久,這會兒茶都涼了。不過,於你而言,大約沒下過毒的茶便是好茶了吧?”

阿原微笑,“郡主英明!忽然蒙召,還是以長樂公主的名義相召,阿原惶恐得很!”

王則笙道:“嗯,你如今是阿原。如果你還是風眠晚的話,根本不需要我以銀器盛裝自證了吧?因為景辭哥哥身體不好,常需服藥,你在他身旁侍奉煎藥,總是放心不下,常跟大夫們討教,又常看些醫書研習,故而尋常藥草的藥性、配伍和入藥方式,你都很熟悉。若這茶中有異,你必定能立刻分辨出來。”

阿原心頭突突地跳,亦已想起她未必懂得多少醫理,但如靈鶴髓等案中,她偏能分辨出那些真假藥丸的大致成分。

她盯著王則笙,把玩著茶盞,輕笑道:“你告訴我這個做什麽?想證明我當日對景辭有多盡心嗎?侍奉?這還把我當作服侍的丫鬟了?而如今,那個男人卻已與我形同陌路,即將跟你結作夫妻,一世恩愛?”

王則笙嘆道:“阿原,你想錯了!他從未想著跟你形同陌路,也從未想過跟我結作夫妻。上回我去藥鋪看望他,他已明白說了,會請皇上作主,將我嫁給博王。”

“博王?”

阿原終於訝異了,“他居然不娶你?那你和那個知夏姑姑一出一出的,豈不白折騰了?呵,也忒可惜!”

王則笙被她嘲諷的尾音激得面色發白,微慍道:“你就不問問,他不娶我,還堅持要將我嫁給博王的原因嗎?”

---題外話---前天發章節時不小心重了幾句,抱歉啊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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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蟠龍劫(二二一)

阿原道:“他娶誰是他的事,你嫁誰是你的事,關我什麽事?對了,我和你們也不相幹了,我要嫁誰也不關你們事。看小說最新更新來樂文小說網,既然同在京城,擡頭不見低頭見,還是各掃門前雪,各管各家事就好。鹹吃蘿蔔淡操心,管起別人家的事,未免無趣。”

王則笙嘆道:“你的確不是以前的風眠晚了!若是以往,便是裝,你也得裝出為他不惜性命的模樣。”

阿原嘖了一聲,“我現在是沒良心的,以前當然也是沒良心的……你到底找我做甚?你嫁誰與我無關,但我隔日便要嫁入賀王府,忙得緊呢,沒空陪你泛舟西溪,憶苦思甜。償”

王則笙見她油鹽不侵,根本無心跟她多話,只得道:“我也知你對我成見已深,約你出來必定不理的,不得已才借了長樂公主的名義……但的確是有大禮相送。”

她自懷中取出一只碧玉瓶,鄭重遞予阿原攖。

阿原拈在手中,奇道:“什麽玩意兒?”

王則笙道:“連服三顆,可以恢覆你往日記憶。如果擔心受不住,可每次一顆,連服三日,應該也能奏效。”

阿原將那玉瓶打開,遠遠一嗅,便聞得一股清涼辛辣的氣息直沖鼻際。

這氣味不陌生。

前幾日陪慕北湮去藥鋪找左言希時,他正在舂的藥,正是類似的氣味。

阿原唇角一勾,聲音便冷了。

“這是左言希配的藥丸?那麽,令我失憶的藥丸,必定也是他配的了?一會兒讓我丟失記憶,一會兒讓我恢覆記憶,你們以為我的人生是小孩兒過家家鬧著玩兒呢?”

王則笙忙道:“我只是想讓你知道,你和景辭從前究竟發生過什麽,你們該不該走到這一步!”

阿原冷笑,“什麽是該?什麽是不該?據說我曾辜負他,但他也繞了一個大圈把我扔回梁國,順手拉了一群人陪他演了這出大戲,欺騙羞辱我一回,也算大仇得報了吧?既說我曾對不住他,再大再苦的惡果我會自己吞下,不去計較了。但也請你,還有你們這群人,別再來添我堵。快刀斬亂麻趕緊了斷清楚,早早丟到腦後,才是於我、於你們都大大有益之事。”

王則笙聽得一楞,惱道:“他一心待你,幾時欺騙羞辱過你?你對自己的評判果然極有自知之明,就是全無良心!”

阿原不覺摸向小腹,想起景辭回京前後刻意的騙身騙心,不覺握緊了拳,卻只嫣然笑道:“嗯,我全無良心,你們家良心多,多得連狗都啃不完!”

王則笙憐憫地看著阿原,說道:“你嘴這麽犟,為何不服下這藥試試?你懂得藥理,當知其中多是提神開竅之藥,並無毒物。”

阿原冷笑,“我為何要服下?”

王則笙訝異,“你為何不服下?你就不想知道從前發生過什麽事?你就不想知道你和我們家,和景哥哥是怎麽回事?讓真相大白,再做出於你該做的抉擇,才對你、對景哥哥最公平最正確的吧?”

“公平?正確?”

阿原笑了起來,“則笙郡主聰慧無雙,請告訴我,什麽是公平,什麽是正確?我好端端的侯門小姐,被你們抱去當丫鬟般養大,只因你們給了我一口飯吃,或施舍了一點笑臉,我便該感恩戴德?”

王則笙見阿原面色不對,忙道:“我們何嘗把你當丫鬟?因你那個該被千刀萬剮的母親,原是要把你殺了祭我景二姑姑的,景哥哥不但攔下,還把你好好養大,教你學文習武,待你不知有多好,你還想怎樣?”

阿原點頭,“嗯,對我很好。剛剛出世便讓我母子分離,還想弄死我!我是個嬰兒便被你們養著,看你們的眼色活著,自然你們想我是怎樣的,我就得怎樣的!想我像低三下四的侍婢活著,我便得低三下四著;想我失去記憶,我便得如一張白紙般任你們塗抹;塗抹得不如意了,希望我還是原來那樣子,於是我還得如你們的意?我告訴你,王則笙,這大白天的,少發春夢了!我自己的路,我自己走!已經糊塗過了十九年,我不會再糊塗下去。我的人生,也不會再容得任何人來掌控!任何人!”

她穩穩地舉起那敞著口的玉瓶,眼睛泛了紅,卻極溫柔地笑了笑,然後,一甩手,將玉瓶扔了窗外。

但聽“嗒”的一聲,王則笙忙奔到窗口看時,正見那玉瓶在河水裏汩汩冒著水泡,慢慢沈了下去。

她白了臉,看向阿原,喃喃道:“你瘋了!你真的瘋了!”

阿原道:“你才瘋了!你和你的知夏姑姑,還有那個為虎作倀的左言希,全他媽失心瘋!都離我遠點,別讓我看見你們這一張張惡心虛偽的臉!”

王則笙從不曾被人這樣當頭斥罵,又是灰心,又是委屈,忍不住哭道:“你……你怎敢對我如此無禮!”

阿原道:“省省吧,你這一哭二鬧三上吊的把戲,留著對付景辭或博王都好。別對著本小姐哭幹了眼睛,回頭入宮告我狀時滴不下貓尿來!”

王則笙氣倒,跌坐在地上叫道:“你……你就欺我父母俱在遠方,無人為我作主嗎?”

阿原道:“欺你怎麽著了?不過以牙還牙而已!我過了十八年父母俱在遠方、無人為我作主的日子呢,你敢說你和知夏那老虔婆沒欺過我?回了汴京你們都敢欺我,何況以往!我用腳趾頭都想得出你們是怎樣的德行!請麻溜地滾一邊兒去,別再在我跟前出現!小鹿,咱們走!”

小鹿在旁聽得四肢通泰,心舒神暢,差點拍掌叫好,連暈船都不記得了。聞得阿原喚她,她精神百倍地一躍而起,說道:“好,好!小姐真是好見識!好見識!”

被阿原拉著向船頭走去時,她兀自沖著王則笙的兩名侍從道:“你們看好了,你們家小姐好端端爬在地上哭呢,沒掉水裏!別回頭落了水,又說是咱們小姐坑害的!”

此時侍從已撐著畫舫向前行了一段,他們正處於河中央。

好在西溪不寬,阿原挾過小鹿,縱身一躍,便已躍到岸邊,頭也不回便往回走。

王則笙追到船頭哭叫道:“可景哥哥掏心掏肺待你,你斷他雙足,棄他荒野餵狼,也是理所應當嗎?你這樣待他,又想他怎樣待你,我們怎樣待你?”

阿原身形滯了滯,腳下一刻不停,腦中卻忽然間似被撕扯開了一大塊,無數陌生而淩亂的東西洶湧而至。

黑夜深處的刀兵四起,青磚墻後的亂箭紛飛,廝殺聲裏迸濺的血,屍體倒處燃起的火……

清幽雅致的小築,一張兩張陌生而熟悉的臉,溫和多情的,笑裏藏刀的,死去的,活著的……

柳時文,柳時韶……

終於有兩個名字突如其來地蹦出來時,她忽然看到了景辭的臉。

極清瘦,極蒼白。

他一向有些病容,但她從未見過他那樣清瘦蒼白的模樣。他羸弱得似剛從鬼門關闖回,那般無力地靠在輪椅之上,連坐都坐不穩。但他幽黑無底的眸底卻騰著炙烈火焰,也不知蘊了多少的悲恨和羞怒,利箭般地灼向她。

腦中劇痛驀地如水星濺入油鍋,劈啪炸響中烈烈騰起油星和水汽,模糊了所有的幻像……

阿原嗓子口一甜,一口血嗆了出來,濺了滿襟。

小鹿大驚失色,忙扯住她,連聲叫問道:“小姐,小姐,你怎麽了?”

阿原定定神,那些亂七八糟的幻覺終於消失,慢慢看清眼前的綠楊碧水。

頭頂的陽光明晃晃的,照得她眼暈。

背上一層層的汗膩上來,她整個人都似漂浮著,幾乎已邁不開前行的腳步。

她彎下腰,用力喘過幾口氣,方擡袖拭去袖上的血跡,勉強笑了笑,說道:“沒事,以後不見這些人便好了。”

小鹿點頭,“這什麽郡主趕緊嫁了吧!嫁給博王也好,嫁給端侯也好,別再招惹咱們就好!這都什麽人呢,看了都晦氣!”

阿原不答,神思不屬地顧自向前走著,連再經過那老漁夫時都沒察覺。

老漁夫向她笑著致意,見她不理,也就罷了,只是不免多看了她幾眼,然後看到了她襟前的血跡。

他疑惑地揉了揉眼睛。

小壞不知鉆在哪裏,這時才受驚般從老漁夫頭頂掠過,飛向阿原,惶恐不安地盤旋於她們上空,再不敢離遠。

---題外話---後天見!

第四卷蟠龍劫(二二二)

景辭已搬回了端侯府。

他從未對王則笙有過半句重話,但那次藥鋪相見,他已決絕表明自己態度。知夏姑姑也不敢再勸,只得時常入宮陪伴王則笙,唯恐她心情太過郁結傷了身體。但這日傍晚她去宮中探望,卻撲了個空。

她天黑後才回來,卻已擔憂之極,向景辭道:“聽聞郡主帶了兩名侍從悄悄出宮去了,也不曉得去了哪裏……償”

景辭正倚在榻上翻閱書卷,聞言擡起臉來,“她不曾跟身邊的人提起過?攖”

知夏姑姑道:“這才是最叫人擔憂的。我細問過了,居然她居然一個人都沒提過。帶去的兩名侍從倒還可靠,都是從鎮州跟來的,忠心耿耿,且身手不錯。”

景辭皺眉,沈吟不語。

左言希正在一旁收拾醫具,躊躇片刻,到底說道:“郡主曾托我配制能令阿原恢覆記憶的藥丸,前日配好,我已給了她。她這兩日應該會想著見阿原一面,讓阿原服了那藥。”

景辭的書卷自手中跌落,沿著榻邊掉落地間的。

他的面色沈了下去。

知夏姑姑已然失色,“她不會去找阿原了吧?如今這賤人忘恩負義,心狠手辣,天曉得還會做出什麽來!”

蕭瀟正蹲在門口擦劍,聞言擡起頭來,笑道:“姑姑,這話有失偏頗了吧?她傷愈後查案眾多,小賊抓了不少,沒聽說做甚傷天害理的事兒呀!”

知夏姑姑屢屢被他摻和幾句,不由惱了,“蕭瀟,你為什麽總是偏幫那個賤人?聽聞你們倆的傳言也不少,莫非你也對她動了什麽歪心邪念?”

“我是喜歡她。”蕭瀟不以為意地笑了笑,眼眸清清亮亮,居然跟阿原有幾分相似,“當然,我所說的喜歡,跟姑姑心裏想的喜歡不是一回事兒。我還喜歡端侯呢,姑姑千萬別用你那些猥瑣的念頭來想我。我不妨事,損了端侯清譽便大大不妙了!”

他吹了吹雪亮的劍鋒,還劍入鞘,雖然還是笑嘻嘻的,卻連看都沒看知夏姑姑一眼。

見二人爭執,景辭已支起身,吩咐道:“蕭瀟,你和原大小姐還算合得來,不如去原府走一趟,探查下她有沒有跟則笙在一起。另外派人到則笙素日往來的朋友那裏問問,指不定歇在哪位府上了!”

蕭瀟應了,轉身走了出去。

知夏姑姑顧不得跟他計較,向景辭焦灼說道:“郡主老實,平時不過就在宮裏走走,和喬貴嬪他們說說話兒,還能去誰家?”

景辭眉眼微寒,“我不是說過,讓她少去喬貴嬪那裏嗎?”

知夏姑姑道:“你也是近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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