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的碎片在身旁雨點一樣灑下，王五保持著自己的笑容，但心中的喜意卻漸漸淡去，不能再來。

他並不是真的要子承父業，去博取莎莎姐的芳心，阿卡莎只是一個例子，是王五用來提醒自己的借口。

王五用阿卡莎為例，質問了自己一個簡單的問題：老獨眼死而覆生，然後呢？

老獨眼在死的時候，將一切希望都寄托在王五身上，將自己所學的一切傾囊相授，把這個太古時代的人造人培養成了第二個自己，並成功地完成了遺願——將GM小隊從血色空間解救出來，作為新生代的王五，比起上一代似乎更為出色。然而如果這個時候，如果老王五覆活回來，就意味著世界上有兩個王五。

不得不說，這片大陸雖然廣闊，但是兩個王五，還是太多了。

兩人一樣的桀驁不馴，一樣的唯我獨尊，在地下迷宮時兩人吵吵鬧鬧顯得熱鬧而溫馨，那是因為老獨眼知道自己命不久矣，以父親的姿態寬容對待王五。

但如果他死而覆生，如果他找回了巔峰時期的力量，再次成為那個令大陸聞風喪膽的GM小隊隊長，他還能否容忍王五的狂傲？

所以，懷念歸懷念，但死去的老獨眼才是好的老獨眼。

無論是太古時代還是現實位面，都不乏這樣的例子，有的人，他死去的時候萬人哀痛，死後無數人排隊前往紀念堂瞻仰他的遺容，盼望他能死而覆生。但任何一個理智的人也都清楚，就算那位偉人重新站起來，也不可能改變現實中的任何事。相反，那些愛戴他的人或許也會轉入另一個陣營。

王五發自內心地尊重老獨眼，但是，就讓死者長眠吧。

踏過老獨眼的屍骨，接下來的路還有很長，第二層，第三層……直到混沌神隕落，然後他還要將目標指向星辰大海。

碎片落盡，王五看了看四周，依然是一片漆黑，環境似乎並沒有什麽改變，而在他身後忽然響起一個女子好奇的聲音。

“你，認識阿卡莎？”

王五轉過頭，方才手持劍盾，女武神姿態的克洛蒂爾就站在自己身後，一臉的好奇。

王五真心感覺像是見了鬼。

“你怎麽沒死？”

克洛蒂爾有些茫然：“我……我也感覺自己像是死了，而且死了很久，但是就在剛才，我忽然又找回了自己的意識。”

“你信春哥？”

“……我只信仰光明神。”

“你會存檔讀檔？”

“那是什麽？”

克洛蒂爾一邊馬不停蹄地回答王五連珠炮似的提問，一邊也顯得有些急切，想要插口，卻被對方噎得沒有空閑。

“我，我想提個問題，好嗎？”

女子溫和的聲音，總算在王五換氣的時候插了進來。

王五點點頭：“問吧。”

“你真的認識阿卡莎？”

“當然認識，有何問題？”王五一邊眨著眼睛，扮出天真好奇的模樣，一邊也在盡全力發揮多年來積累的情商，分析對方問話的心理。

現在這個克洛蒂爾，仿佛奇跡一般覆活過來，而且找回了三十年前的理性，換言之，她其實就是三十年前的克洛蒂爾。

那個時候的克洛蒂爾，在自己管轄的教區勵精圖治，天國之夢感化無數信徒，令神聖議會多次考慮要將她封為新一任聖女，頂替阿卡莎的空缺。

這種卷土重來的架勢，怎麽看怎麽透著一股死不服輸，死磕到底的勁頭，由此推斷，她和莎莎姐的關系應該不是太好。

所以王五非常開心地補充道：“莎莎姐現在過得不錯，有一個大陸頂尖的男朋友，還有兩個忠心耿耿的狗腿子，她本人更是擁有了神級的實力，成就輝煌卓著。”

克洛蒂爾聽了微微一楞。

然而很快，她就露出由衷的溫和笑容：“那就太好啦，之前我還一直在擔心她。但是……果然，就憑溫斯頓和金正陽，還沒有資格困住她。”

————

這一次輪到王五沈默了，因為事情的發展好像有些出乎意料？

得知競爭對手生活美滿，克洛蒂爾應該羨慕嫉妒恨才對吧？這種你若安好便是晴天的展開算怎麽回事啊！？

王五思考了半天，心中有了主意。

“克洛蒂爾，我想你沈睡地太久，神智有些不清楚，所以我來幫你把思緒理一理。阿卡莎，也就是前任教會聖女阿卡娜，是你在教會學院時期的競爭對手，將本該屬於你的聖女桂冠摘走，獨享榮譽，而後又將這一切棄之如敝履的教會背叛者。無論你作為一個競爭失敗者，還是作為一個教會的虔誠信徒，和她都是水火不容的關系，面對阿卡莎都應該心懷憤恨，詛咒她天天更年期，而溫馨祝福的話實在不適合由你說出口啊。”

克洛蒂爾目瞪口呆：“你，你從哪裏聽說我和阿卡莎水火不容的？”

王五想了想：“我猜的，但這種猜測最接近真相。”

“才不是真相！我和阿卡莎關系一直很好啊！在學院的時候就是密友，她在叛出教會的時候還曾經與我道別！”

“你一定誤會了，她只是想過去打你的臉。”

“我們共進晚餐！”

“大概當地餐廳正在舉行二人同行，一人免單的活動。”

“我們秉燭夜談！”

“大概是她想用滴蠟的方式來淩辱你。”

“她祝我在教會能取得更勝於她的成就。”

“這麽明顯的諷刺語調，其實是在表達相反的意思。”

“你夠了！你根本什麽都不知道！”

王五悠然說道：“我只是在揭露歷史的真相。”

克洛蒂爾憤怒地指著王五，渾身顫抖，片刻之後連眼圈都紅了起來：“你，太過分了！”

王五冷笑：“真相永遠是殘酷的，小美女，睜開你的眼睛看世界吧，不要被溫柔的假象給洗腦了。”

但克洛蒂爾已經再也不肯跟王五對話了，她伸出一只手，原先掉落在地的天國之夢碎片重新聚合起來。

王五本打算制止，但克洛蒂爾構建幻術的速度實在很快，在王五用瞬移版的速度出現在她背後前，已經完成了天國之夢。

王五起步，閃身，但是面前的對手卻從克洛蒂爾換成了一個令他感到無比蛋疼的對手。

當啷！

清脆的金屬撞擊聲響，王五最拿手的絕活：背刺，被對手用一柄短小的匕首擋了下來。

“唔，相較而言，你金手指的技藝並沒有什麽質的突破啊，令我有些失望呢。”

“……倒是你死而覆生的本事令人望塵莫及啊，老獨眼，你跑屍體這麽多次，身上的裝備也該沒耐久了吧？不怕自己裸奔麽？”

王五一邊強笑著，一邊努力將右手的匕首向前推，刺入對方的要害。

對於一個一流的金手指來說，刺擊永遠是最有效率的殺傷方式，王五全力之下的穿刺就連城墻也能打出個洞，卻偏偏不能在此時，讓武器行前行進一絲一毫。

因為他所面對的對手，在這方面的實力，的確比他更強大。

用一把匕首架住自己的匕首的，並不是地下迷宮時期，那個年邁力竭的老獨眼，而是還有充足精力去開荒太古遺跡的老獨眼。雖然築夢術被廢，雖然瞎眼瘸腿，依然是大陸頂尖的高手。

“王五，你就別再徒勞嘗試了，就算你試到脫肛，也休想用匕首傷到我，你還未夠班啊。”

“嘿嘿，老東西，你說話的時候聲音在顫啊。是因為用力過猛痔瘡脫出了麽？我可以讓你一只手下去托一托。”

“聲音顫是嘲笑你的自不量力，你還沒發現我的確是用單手在擋麽？”

“嘖，跟一個單身太多年的人拼手臂力量的確有點吃力。不過，老東西，你為什麽會給克洛蒂爾賣命？”

老獨眼瞪了王五一眼：“有何問題？”

“我記得你們兩個水火不容。”

王五心想，這個可是侯賽因當年親眼所見，總不至於有假吧？

老獨眼哼了一聲：“我的確不喜歡她，正如她一直討厭我，但是……好歹她也算是我的小姨子，我有什麽辦法？”

“小姨子！？”

“阿卡莎寵她寵得不得了，當成親妹妹，甚至親女兒那樣疼愛，不是小姨子又是啥？我當初沒照看好她，讓她在第一層的時候舍身成仁，這件事兒阿卡莎能罵我一輩子，現在好不容易有了彌補的機會……我當然要盡我所能來挽回一點。”

老獨眼非常認真地解釋著，然後單手發力，將王五推了回去。

下一刻，他的身影就消失無蹤了，取而代之的依然是克洛蒂爾。

天國之夢在原主人的手中，變得更加靈活多變，克洛蒂爾只是投影出了老獨眼，就讓王五有些無可奈何。

“現在，你相信我說的話了嗎？”

克洛蒂爾明顯還是有些不高興，鼓著腮瞪著王五。

“……信，您說啥我都信。”

想著連天不怕地不怕的老獨眼都對這個小姨子敬畏有加，王五非常難得地扮出笑臉。

“對了，克洛蒂爾，我有個問題想問。”

克洛蒂爾哼了一聲：“什麽問題？”

“你什麽時候徹底去死？”

“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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