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誰？”

“溫斯頓。”

亞歷山大驚訝不已，一半是因為這個名字他在天界神國的時候就有耳聞，一半則是因為……

以戰神之尊，天下沒有誰能在他不知不覺間繞到背後，哪怕王五也不能。

然而驚訝歸驚訝，戰神並沒有一絲一毫的慌亂：“溫斯頓，我聽說過你，神國中，有人稱讚你是教會中，距離神明境界最近的人。”

亞歷山大並沒轉過身，仿佛不屑於轉身回頭，而身後的溫斯頓則微微一笑：“過譽了，說到距離神明境界最近，怎麽也輪不到我，哪怕是近一百年，也有聖女阿卡娜排在我前面……順帶一提，戰神大人不必勉強自己和我拉家常了，就算再給你一個小時時間，你也不可能憑借你的神識捕捉到我的位置。”

“呵，信心十足啊。”

“戰神大人，這與信心無關，我只是在簡單地陳述事實，你所掌握的神術用來對付凡人自然無往不利，但是當對手與你站在同一臺階的時候，這些把戲已經上不得臺面。”

說完，溫斯頓停頓了一下，認真說道：“戰神大人，想要見到我，就請轉過身來吧。”

亞歷山大沈默了很久，直到他的身體開始微微顫抖時，才終於轉過身。

溫斯頓依然是那個溫斯頓，一身潔白的長袍，須發皆銀，仿佛每一根胡須都在訴說主人的滄桑。

這是一個仿佛遲遲暮年的老者，然而轉過身時，亞歷山大卻從他的身上看到了難以估量的勃勃生機，那已經超越了任何人類所能擁有的極限，那龐大而強烈的生命力，讓戰神恍惚間回到過去……

一千多年前，亞歷山大由凡人晉升神明時，擁有的便是同樣龐大而熾烈的生命力，那是神明的壽元，由光明神親自賜予他。如今一千多年過去，生命力依然龐大，只是卻無覆一千多年前的激情。

只是見到溫斯頓身上的生命力，亞歷山大已經明白他所說的：和你站在同一個臺階上，究竟意味著什麽。

距離神名境界最近的人，終於跨過了那道禁忌的關卡，成為了神明中的一員。

“我真不知道是不是該恭喜你。”

溫斯頓笑了笑：“隨意。”

從教義的角度來講，教會中哪怕是地位最高的教皇——如今已經被明確廢除——也只是神明在人間的代言人，本質上則是高級打工仔。作為神明的仆人，教會中的神官們本不應逾越自己的本分，跨入神國之門，除非神明給出許可。

溫斯頓依靠自己的修行突破神國的大門，成就前所未有的偉業，這固然值得恭喜，然而考慮到溫斯頓此舉背後的意味，亞歷山大的祝賀臺詞就說不出口了。

然而溫斯頓卻根本不在乎亞歷山大的態度。

“戰神大人，這段時間你在人間停留的也夠久了，感謝你對教會的整治，然而人間的事情自有人間的人來處理，不勞您費心了。”

戰神哼了一聲：“現在的你，又有什麽資格代表人間與我說話？”

溫斯頓笑道：“戰神大人，我與你有一個最大的不同，跨入那扇門的時候，我沒有與任何人簽訂契約，因此無論是門內門外，對我來說出行是完全自由的，我想站在哪裏就能站在哪裏。所以，站在人間的我，當然有資格代表人間與戰神大人談話。”

“……你知道自己在做什麽？”

溫斯頓說道：“戰神大人，不必這麽遮遮掩掩，咱們就直說了吧，光明神大人已經消失，神界無主，以前定下的規則已經沒有人可以執行，形同廢紙……這道門其實只是虛掩著，可惜一百多年來卻沒人能站到門前將它推開，三十年前的阿卡娜·麗莎最有可能走到這一步，她卻因為對神明的迷信自己放棄了這個機會，可惜可嘆。而現在，機會擺在我面前，如果我不能把握住，非但是對自己不負責任，也是對整個神界和人間的不負責任。”

“你似乎把自己看得太高了。”

“我同樣只是在簡單陳述事實，你雖然貴為戰神，但作為神明的力量終歸是得自外力賜予，哪怕你後來得到真理之鑰的幫助，也無法改變先天條件的缺陷，因此這個執行者，你還擔不起來。”

“那麽你就可以麽？”

“我的確可以，事實上，兩界之中也只有我可以，我現在已經取得了神界執行者的部分權限。戰神大人，話說到這個份上，真的還有必要繼續嗎？”

亞歷山大沈默不語。

“戰神大人，你這次下界，是打算在人間找到自己當年缺失的那段歷程，試圖重新以凡人的身份走過封神之路，以彌補先天缺陷，我沒說錯吧？不然就憑幾個祭司，還請不動你下界。”

“既然你已經調查到了這一步，就該知道我絕對不可能就這麽回去。”

“所以我也只是先禮後兵，戰神大人，最後問一句，真的不願回去嗎？現在回去，你依然是尊貴的戰神，不然……”

說到這裏，亞歷山大狂笑起來：“說的冠冕堂皇，不過真正驅使你站在這裏對我出言不遜的，只怕並非什麽人間天界，而是我這一身神力吧！”

溫斯頓笑而不語。

戰神又說：“哪怕在我最為落魄的時候，也不曾為他人的威脅所動搖！我征服王縱橫天下，從來無所畏懼，溫斯頓，有什麽本事就用出來吧，讓我見識見識你這個人間真神的厲害！”

“既然如此，失禮了。”

下一刻，山河變色，地動山搖。

當天，西大陸每一個居民都能看到夜空之中，有兩顆耀眼的星星在猛烈閃耀著，仿佛迫不及待要燃盡自己的全部一樣釋放著光芒，甚至一度掩蓋了月光。

在自由聯盟的東部行省南部區域，一座從廢墟中重新建立起來的小鎮上，王五站在墻頭眺望夜空，目光完全被那兩顆明亮的星星所吸引了。

身邊，華蕓溫柔的身影悄然出現，女子輕輕挽起被夜風吹散的發絲，眉目間也掠過一抹憂色。

“古書上說，天有異象，必生災禍，難道……大陸又要有動亂了？”

王五聽了只是嘆氣：“放心吧，短時間內還不至於。”

“嗯？你知道什麽了？”

王五解釋說：“華蕓老師，你該聽過這樣一句話吧，天上的星辰，其實是神明的化身……事實上當然不可能有那麽多神明的化身了，但是突破到神明境界之後，的確會在天空留下痕跡。如今這兩顆星星不斷閃耀，就是兩尊大神在做生死鬥的意思。”

華蕓吃驚道：“神明之間的戰鬥？！這……”

“這很不可思議麽？人間有爭鬥，神界為什麽就不能有？所謂神明，其實也只是高明一些的修行者。換我的話，最多十年也該能突破到那個層次了。銀霜天賦和我差不多，突破時間不會有差。等我們兩個都成了真神，還不是要天天打架，那時候天天都要爆發神戰，有什麽可大驚小怪的？”

華蕓嘆了口氣，承認自己的想象力在王五面前永遠都顯得那麽貧乏。

“那麽，你能看出現在戰鬥的雙方都是誰麽？”

王五說道：“亞歷山大和溫斯頓吧。亞歷山大的戰神星在光明教會的典籍中早有記載，這個很好認。而另外一顆星星之前不存在於任何記載之中，是全新誕生的星辰，而最近一段時間有可能突破到神明境界的，也只有溫斯頓了吧。”

“金院長呢？”

“他跟某位聖女大人一樣的毛病，婚前恐懼癥。就憑他那個慫樣，一萬年也突破不到神明境界。”

話是這麽說，王五臉上卻並沒有多少嘲弄的意思，反而顯得有些落寞。

華蕓在一旁看了，知道王五其實對金正陽還是挺有好感的。那個老頭也算是改變了王五的命運吧。他走出地下迷宮之後，是金正陽第一時間將他帶入了築夢師的世界，為他開啟了一扇全新的大門。不然就憑王五獨自摸索奮鬥，達到今天這般成就還不知道要花多久。

金正陽對他是有恩的，盡管不知道出於什麽原因，王五似乎對金正陽有很強烈的排斥感，但他同時也不得不正視金正陽對他的恩情。

所以才會有這麽覆雜矛盾的表現吧……

想起三年多前那個全然不谙世事，近乎沒心沒肺的王五，現在這個少年已經成長了許多。

他已經越來越多的學到了人類的感情，在時不時的崩壞之中，流露出的人情味也越發濃了。當然，這並不是說王五變得有多溫柔可親了，但是，縱使性情乖戾了些，他依然越發像個活生生的人。

幾年之間，王五已經不再是那個令導師頭疼的問題學生，而是一個足以影響天下局勢，對神明都不屑一顧的大人物了呢。

看著夜色下的王五，華蕓忽而癡了。

而王五看夠了天上星辰，正好回頭看到華蕓雙目迷離，笑了笑，說道：“華老師，城上風大，加點衣服吧。”

霎時間，華蕓感到眼眶有些發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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