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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三章 寒波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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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泥丸神嗎?”

這個念頭剛在心中湧出,楚隨天便看到前方爛泥之中,舒服地臥著一個邋遢老者,卻正是泥丸神。楚隨天大喊了他幾聲,他卻像睡死了一般,絲毫不動。無奈下,楚隨天只得用盡全力將腳從泥裏拔出,再重新插入前方的爛泥裏,深一腳淺一腳費力地向前行走,走了半天,累得他出了一身臭汗,卻沒走出幾步。

這兩天裏,陪伴他的是巖神和斧神,這兩個家夥都很不喜歡楚隨天,在夢境中也根本沒和他說上幾句話。他本來一心期待著這次能遇上青嵐神,因為那家夥雖然冰冷陰沈,但好歹是有問必答,可偏偏來的卻是這個懶洋洋的泥丸神。

巖神帶來的,是一望無際的石頭山夢境,在那夢境之中,巖神就像是開天辟地的巨人一般,屹立在石山中間,楚隨天和他相比,就像只小蟲一般,令他感覺極度壓抑;斧神帶來的夢境,是由鋒利斧頭組成的森林,斧神在那斧刃朝天的地上大步行走,如履平地,楚隨天卻得小心地躲閃著那些鋒利的刃。這兩個夢境都令他感到極度的厭惡,可與這泥池世界相比,卻還多了那麽一點美好。

“我說死老頭子,你還有氣沒氣?”終於,他再受不了這種累死人不償命的行程,生氣地大吼了起來,沒想到這一吼還真管用,泥丸神哼了一聲,慢慢地轉過身子,懶散地說:“小子,急什麽,反正你走過來之前還有大把時間,老夫多睡一會兒又怎麽了?”

“我的老人家啊,明天咱就要見寒波國的人了,你怎麽也得好好指點指點我,別讓我到時連自己有什麽能耐也不清楚成不成?”楚隨天換了一副面孔,央求起來。泥丸神懶懶地伸了個懶腰:“老夫除了和稀泥,沒別的本事。明天你就好好跟著平十二他們和稀泥吧。”說完,嘿嘿笑著又倒在泥中。

楚隨天急得直想跳,但在這泥地裏,他便再有力氣也跳不起來,剛張口喊了幾聲,泥丸神已不耐煩地一揮手,那無邊無際的泥地就消失不見,楚隨天也跌入了昏沈的夢境之中,做起離奇古怪而又迷迷糊糊的夢來,最後,一道陽光將他照醒,他搖頭嘆氣爬了起來,不住地咒罵著那老糊塗神。

大家都已經醒了,在溫暖而並不熱烈的太陽光下,互相聊著,一起豐早飯。遲醒的小浪已經從關三刀那裏聽說了昨夜的一切,對今日的行程極感興趣,他從來沒和神通魔打過交道,更沒見識過那傳說中鼎盛的四國究竟是什麽樣子,忍不住充滿了好奇心,恨不得立刻就能走入城中,看看那裏面到底裝了些什麽。

關三刀也有些興奮,而這興奮不是源於好奇,而是因為他現在成了九幽城中,為數不多的、不但知道,而且即將見識妖國究竟和神通魔底細的人。他有一種榮耀感,覺得自己在瞬間裏已經超過了九幽城中所有的豪客。

平十二有些不安,他擔心此行不能取得預想的成功,他擔心最終救不回白玉,但這種擔憂與楚隨天的擔憂卻不同,那無關情愛,而是一種關心,就像他對崔月寒,對古青瞳,對楊雪、夏欣兒、柳肖她們一樣。白玉是他曾經的夥伴,是他的朋友,是他牽掛著的人,他希望每一個自己喜歡的人都能幸福平安,絕不願她們有事。他不討厭男人,但也不喜歡男人。他喜歡女子,喜歡每一個看起來讓人覺得心醉的女子,他願意與她們朝夕相處,願意陪著她們笑、她們哭,願意把自己變成她們最大的依靠。對他來說,最大的幸福不是回人間,不是得到權力與地位,而只是讓每一個認識他的女子,能因他而幸福,因他而快樂。

但他不要什麽回報。他不是謝晚蕭,他是平十二,雖然他們一樣喜歡女子,但一個把占有當成樂趣,一個把奉獻當成活著的意義。

所以除了楚隨天以外,他是所有人中最因白玉而焦急的人。

畢竟是要見九幽的主宰,繁花海的五女吃過飯,便一起跑到河邊,找了一處最清澈的小灣,蹲在河邊梳洗起來。平十二靜靜地坐在林邊,靠在夢行蟲背上隆起的椅上,慢慢地抽著他的煙,那白色的煙霧自他口中而出,隨著晨風慢慢飄蕩著。

五個姿色各有不同的美女,在河邊笑著,夏欣兒和柳肖用水打成一團,彼此身上都已濺濕一片,穩重的崔月寒瞇著眼微笑著,不時插上一把手,幫幫這個,護護那個;古青瞳仔細地梳理著自己的長發,但其實它們已經很是柔順整齊了,因為它們的主人向來是個註重儀表,始終讓自己顯得極為精神的人;楊雪一如既往,一言不發地坐在一邊,心不在焉地整理著秀發,怔怔地看著江水,也不知在想些什麽。

“過河吧。”許久之後,楚隨天張了口。“我想早些進入寒波國,早些和那些神通魔們見面。”

“是啊,能早些,還是早些的好。”平十二磕了磕煙袋,大聲招呼著繁花海的女子們。於是在崔月寒的催促下,姑娘們很快整理好了衣裳與頭發。

渡河是個難題,只好靠夢行蟲一次次的運送來解決——小浪打定了主意要好好見識見識妖國,所以不願變成行動不便、無法進入房間與宮殿的巨大鶴型。關三刀嘟囔著,埋怨那該死的修羅王竟然沒將魚龍馬一起放出來,不然現在就又多了一個渡河的能手。楚隨天這時才突然意識到,沒有被一起放出來的不止是魚龍馬。

“糟糕!”他一拍額頭,“殷千雪那家夥也沒被放出來!”

“殷千雪?”平十二對這個名字很陌生,他沒記得楚隨天或是別的誰,向自己介紹過這個人。

“沒放出來就沒放出來吧。”關三刀嘟囔著,“反正他跟咱們也沒啥關系,帶著也是個累贅。”小浪一個勁兒點頭:“沒錯,那個娘娘腔,留在那裏挺好的。”楚隨天狠拍了他腦袋一下:“再怎麽說,也是和咱們一起的朋友,怎麽這麽無情?唉,見到宮雲的話,我又怎麽向他解釋?頭痛……”

關三刀嘿嘿一笑:“這與咱們無關,又不是咱們害他——修羅王可不會聽咱們的話。”

楚隨天嘆了口氣,“別說風涼話了,幫我想著點兒,將來對付厲鬼的頭子時,得想辦法把那個神物弄過來,然後把大家都放出來。”

平十二因為這句話而端詳了楚隨天好一陣。他第一次覺得,他對一個男人有了一絲絲的好感。

過了河,一切都進行得很順利。帶著忐忑心情行走的眾人,漸漸來到那座有著十數丈高城墻的黃石城前,那巨大的石門洞開著,一些神通魔們或乘車,或步行,自其中進進出出,不算熱鬧,也不冷清。

他們站在城門前,仔細打量著那雄偉的大門,就在這時,在十多個神通魔簇擁下,玄玉和另一位長相威武,身材挺拔的男性神通魔自門內迎了出來。在男性神通魔的臉上看不到歲月風霜留下的皺紋,但從他的眼裏卻能看得出時光遺下的滄桑,憑這點,大家都可以斷定他其實已到中年。

“歡迎幾位的到來。”中年神通魔守在門口,等眾人走到跟前時,將右手反轉擡起,手掌朝自己肩膀的方向虛按了一下,玄玉緊跟著也這麽做了一遍,似乎是一種禮儀。眾人猜測著這人會不是會玄玉的父親,寒波國城隊的隊長靡多。

“閣下可是靡多大人?”平十二從夢行蟲上跳了下來——這種情形是不多見的,即使是面對九幽城的高官,平十二也從來沒有如此恭敬過。但現在不同,為了白玉,他絕不在意屈尊迂貴。況且,他也從來沒以尊貴者自居過。

“是我。”中年神通魔點了點頭,“閣下可是金剛力神的憑依?”見平十二點頭後,微微一笑,側過身子,手指向長長的門洞之內:“請。”

入門後,先要經過寬敞的外城,四面除了高高的、布滿孔洞的城墻外,再沒別的。眾人隨著靡多和玄玉向前走,那十多人的小隊就跟在他們後面,像是保護,又像是押送。

楚隨天一邊走,一邊不由納悶起來——這麽大一座城,這麽大一個國,每天要消耗多少糧食,而這些糧食又從哪來呢?外面明顯沒有廣闊的農田,難道田地全建在城中?他搖了搖頭,心想這絕不可能。想到這些,他越來越覺得這些神通魔神秘得很,也真是“神通”得很。

進了內城城門後,眾人看到的是一座座高大巍峨的建築,這些建築物均由黃色石料建成,樣式與人間房屋全不相同,都有著尖尖的頂,高高的天窗,傾斜的屋頂上沒有瓦片,而以打磨得極為光滑的石片構成,陽光照在上面,反射出一道道亮光。

這裏的街道也更為寬敞,縱橫交錯整齊有致的主道將城內分成一個個龐大的區域,而大路和小街又將這些區域進行了更進一步的劃分,顯得整個城市特別整潔有序。行走在街上的,是高矮胖瘦不一的神通魔,他們姿態各異,但都穿著長袍——雖然樣式和顏色略有不同。

走在主街上,擡頭向前看時,可以看到一座極為高大的建築,那建築如同一柄刺向天空的利劍,遠遠超出了城中其它建築物,筆直地向天空伸展出去,顯出殿堂的雄偉壯麗。楚隨天猜想,那可能就是寒波國的皇宮。

沒過多久,他們就離開了主街,順著另一條大路,走到一座也算是雄偉的建築前。雖然因為已經看過了那柄“利劍”,使這建築相形見絀,但當眾人走到它那三丈多高的大門前時,還是被它的威嚴肅穆氣氛給壓得有些喘不過氣來。

走入大門,迎面而來的是一座高高的圓形大廳,一扇扇精雕細刻的木門在弧形的墻壁上敞開著,不斷有行色匆匆的神通魔進進出出,當他們看到靡多時,都會停下來用那種特殊的手勢向他打招呼,而靡多只是點頭致意。他帶領著楚隨天等人,順著在墻邊盤旋而上的階梯一路向上,走到了最頂層。

在眾多木門的其中一扇後,是一間寬敞的大廳,廳內沒有太多多餘的裝飾,只在四角分別放了四個大櫃子,中央處有一張長長的方桌,圍著方桌擺了二十張木椅。靡多在上首坐下,他的女兒和那十餘衛士坐在一邊,楚隨天等人則坐在長桌另一邊。

“如你們所見。”在雙方的一番自我介紹後,靡多開門見山,“寒波國是四國中最弱的一國,不論是沈月國鼎盛的時候,還是泊鏡國興起的現在,寒波國都只是一個掙紮著生存在西北荒漠邊緣的小國,不得不耗費著人力、物力,將全九幽質地最好的黃巖石料和沙漠特特產的玉石,不斷進貢給其它強國,若不是靠著智慧,拉攏住了強於我國的回華國,靠著偉大的砂神那不朽的神力保護住城池,恐怕我國早已消失在從西漠吹來的風沙中了。坦白地說,我們確實希望國家強大,但這顯然很難在短時間內實現,所以我們只能將想法轉變——寄希望於其它強國會慢慢變弱,或者是忙得顧不上來欺壓我們。”

“我們沒與神通魔打過什麽交道。”平十二說,“如果硬說有的話,我們曾與兩個神通魔交過手,對他們那些奇妙的法術仍心有餘悸。我們的朋友被泊鏡國豢養著的組織‘厲鬼’捉走,我們必須將她救回來。然而這意味著或許我們會再次與神通魔——甚至是與泊鏡國對抗。我們需要幫助。這就是我們這邊的現狀。我們不知道砂神想要我們幫他做什麽,但我們承諾不了什麽,因為也許我們不過是撲火的小飛蛾,除了將自己毀滅外,不能給泊鏡國帶來一點的麻煩。但我們沒法回避,我們必須與他們一戰。”

“我們就像是一群不要命的偷兒。”楚隨天接著說,臉上掛著壞笑,“正要溜進你們仇人的家裏去偷一箱錢、放一把火,搞一些亂。雖然這並不能讓你們的仇人完蛋,但至少可以讓你們好好出一口惡氣。所以你們暗地裏偷偷幫我們一下,雖得不到直接的好處,卻可以好好看看仇人的笑話。”

“嗯,這個比方打得好。”靡多笑了,“看到泊鏡國出了亂子,我們真的會很高興。但你還是低估了你們。”

“低估?”關三刀一怔,玄玉接著父親的話頭說了下去:“泊鏡國確實強大,但內部卻有矛盾。他們的國王離惑,表面上是一國之主,但實際卻沒有任何實權,國內大小事宜,均由盈蕪太後一手把持。在二十多年前,離惑仍年少之時倒也罷了,可現在離惑已經成年,當他那顆年輕的心被冰冷的權力之手壓制住,無法施展任何抱負的時候,他一定不會甘心。”

“嗯,這小子一定想推翻老娘,自己當家。”楚隨天嘿嘿笑著說。“不過他老娘也一定不會願意乖乖把權力讓出來。”

“你說得沒錯。”玄玉說,她覺得楚隨天說得雖然粗淺,但話糙理不糙。“他一定會有所行動,一定會想盡一切辦法讓自己成為真正的皇帝,做只能夠真正飛上藍天的鳥,而不是在籠中歡叫,以取悅別人。”

“而且據我們所知,離惑並不是個簡單的家夥。”靡多笑了起來,“雖然他在盈蕪太後面前表現得軟弱無能,但實際上卻是個有能力與才華的家夥。盈蕪太後沒有孩子,離惑是偏妃生的,這就註定他們之間不可能和平相處,盈蕪太後只會將離惑當成傀儡。一個身不由己、被他人操縱著命運的傀儡,而不是被母親束縛著不能自由玩耍的孩子。孩子掙脫了母親的束縛只會歡呼,但傀儡扯斷了絲線後,卻會殺人。盈蕪太後不會不懂這道理,也絕不會允許這種事發生。”

“砂神到底想要我們做什麽?”平十二盯著靡多的眼睛,靡多與他對視著,以此表示自己心中並沒有什麽陰謀詭計在暗自醞釀:“一直以來,我都有一個想法——利用泊鏡國的皇家矛盾,或者說利用離惑,將泊鏡國國政上、軍事上最強有力的中流砥柱,全部鏟除。這樣一來,這個正走向鼎盛的國家,就會沒落很長一段時間,而剛迎來雨神回歸的沈月國,必會趁機而上,削弱泊鏡國的力量,搶回自己天下第一強國的寶座。那時,將有一場兩強之爭,而我們則可如你們人間故事中所講的那樣——坐收漁人之利。我們沒有這種機會,但我一直都在等這種機會。老天不負我,終於讓我等到了你們,砂神告訴我,你們來自泊鏡國後方的南荒,來自那個在盈蕪太後支持下建立起來的九幽城,你們是挑起這場爭鬥的最合適人選。”

“你就這麽信任我們?”平十二的目光幾乎要透過靡多的眼睛,直刺入他的內心,去窺探那隱藏得最深的秘密,而靡多則盡量將心靈的窗口打開,歡迎他來檢查自己的內心,以此證明自己的心中,全無陷阱詭計暗藏。

“砂神告訴我,金剛力神是值得信任的。”他一字一頓地說道。

“你認為我們會如你所願,去挑起這場爭鬥嗎?”平十二說,“四國任何一國的興衰均與我們無關,我們也無心理會。”

“但你們要救朋友。”靡多說,“非救不可。所以你們必然要與厲鬼沖突,而厲鬼,卻是盈蕪太後豢養的一支凡人力量。你們要對付厲鬼,就必須面對盈蕪太後,而這樣一來,你們就必須和離惑站在同一陣線之上,只有這樣,你們才有勝算。但你們又如何能令離惑相信,你們是一支可以幫助他完成大業的力量?這就要靠我們幫忙。”

“真混亂的關系。”楚隨天嘿嘿笑著,“不過不管多混亂,我都不怕。我只要將我的人救回來,不管用什麽方法。帶我們去見你們的皇帝吧,我會向他表示,我願意幫助你們完成那個心願。”

“不行。”靡多竟然搖起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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