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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章 弒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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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候小成準備將眼前這一白一灰兩個著甲人殺死時,一陣低沈而又似乎高昂,厚重卻又似乎有些尖銳的笛聲突然響了起來,穿過虛空,飄向候小成。聽到這笛聲,候小成突然一腳踏空,險些摔倒,身子也亂轉起來,他不由驚訝地轉過頭,向笛聲起處望去,但卻發現自己已經完全沒了方向感,那笛聲令他感覺天旋地轉,不知哪裏是上,哪裏是下,何處又是左右,更不用說分清東南西北了。

“該死的聲音!不過,好在只是聲音……”他在心裏咒罵著,力量開始向頭部湧動,剎那間,他的耳朵被層層鱗片包裹起來,一些皮肉在鱗片之下將他的耳朵完全覆蓋,他再聽不到任何聲音。他慢慢張開口,那條又細又長的蛇舌便快速地吐了出來,然後如同蛇一樣,倏收倏縮,將外界的氣味帶進他的嘴裏,分辨出方向與敵人的位置。

於是他立刻站穩了身子,看到五個身材不一,但都很漂亮的女子,自灰甲人出現的地方飛奔而來,其中一個臉蛋略圓,臉上有兩個酒窩的女孩,正拿著一個酒壺樣的樂器,起勁兒的吹著,但見到他並不為那樂器的聲音所動後,那女孩就將樂器拿了下來,驚訝地看著他。

那自然是夏欣兒。

“蛇是聽不見聲音的,它靠信子收集氣味辨別方向。”楊雪見夏欣兒一臉驚訝,便輕聲解釋起來。柳肖一點頭:“那就讓他醉吧!”說著,又放出了那“醉妃鳥”,但那小鳥飛到半途,一見到候小成那滿身的鱗片和不斷吐出的蛇信子,又立刻驚慌地飛了回來,任柳肖如何命令,就不是再出擊。

“鳥怕蛇。”楊雪又開始解釋。

“那用你的‘花宿’活埋了他!”看著倒在遠處地上的白玉,夏欣兒憤怒地叫了起來。楊雪卻搖了搖頭:“沒用,他能躲開。”

“你們退後,他是神之憑依,你們對付不了。”灰甲人大步向前,向五女揮了揮手,夏欣兒正要不服氣地反駁,平十二已開口說道:“沒錯,你們去對付厲鬼的人。”

灰甲人的目光,一直停在楚隨天的身上,平十二看了看他,低聲說:“他若沒死,你晚到一步也不會死;他若已死,你便現在就站在他身邊,也救不回他。強敵當前,先除了敵人再說。”灰甲人停下腳步,身子微微顫抖著,突然轉了方向,猛地向候小成撲去。

候小成聽不見他們說話的聲音,卻可清楚地感覺到他們的敵意。見灰甲人沖了過來,他冷笑一聲,先揮舞雙臂,從臂上分裂出十數條大小不一的金蛇,令它們淩空射向灰甲人,隨後眼中寒光一閃,吐著信子躬身前沖,身子貼地一滾,雙腳連環向灰甲人脛骨鏟去。

平十二絲毫沒有讓灰甲人獨鬥候小成的意思,持著鐮刀緊隨而上。灰甲人一揚雙臂,兩臂鎧甲化成一片鐵霧,將那十數條蛇擊爛、融合,身子輕輕一躍,在兩臂鎧甲恢覆如常的同時,雙腿鎧甲化霧擊出,正中候小成右腿。

候小成感覺右腿如置於沙暴中一樣,被打得無處不痛,咬牙哼了一聲,急忙擰轉身子,從那片鐵化成的黑霧中脫了出來,便在這時,平十二的鐮刀已然劈至,他怒吼一聲,身子如同蛇般扭曲著,緊貼著地面游出丈許遠,躲過一擊。

繁花海的五女,此時已與厲鬼的人戰在一處,崔月寒手持劍槍,與項江相鬥,竟鬥了個旗鼓相當,項江不時讓長棍離掌旋轉,放出道道旋風,卻總被崔月寒抖起的槍花打散,只得老老實實地與崔月寒比拼武技。然而崔月寒的劍槍長達一丈有餘,使用起來又極是靈動,逼得他招招只能自保,卻無力進攻,而更可怕的是,他發現崔月寒的劍槍並非凡物,因為自己的長棍在劍槍斬刺之下,竟然布滿了裂痕,可見那劍槍必是件神物。

形勢立時變成了一邊倒,厲鬼的成員人數雖眾,但在繁花海的五女各展奇術的攻勢下,卻如項江一般,只能勉強抵擋,卻無力還擊,每個人都感覺到心驚膽戰,那種勝利在望時的輕松,漸漸離他們越來越遠。

項江見到自己的同伴不斷倒下,而候小成卻被平十二和灰甲人纏住,心中漸漸感覺到一陣徹骨的寒意。他預感到了這次的失敗,同時想到了自己的結局。兩次的失敗,縱然大哥可以饒恕自己,但自己的地位卻將一落千丈,再不能翻身。他咬著牙,狠狠地詛咒著楚隨天,漸漸拋開逃生的念頭,而做出了最壞的打算——拼命。

所以他的攻勢立時加強,崔月寒馬上便感覺到一股無形的壓力,搏鬥間,變得更加謹慎起來。

候小成被鐵霧與鐮刀死死纏住,全然無法還手,氣得他狠狠地叫了兩聲,再不顧許多,猛地向後連翻數個跟頭,落地後仰天狂嘯起來。隨著那嘯聲,一股股陰風平地而起,在他周身盤旋流動,一道道如血絲般的氣體,在他身體表面跳躍,他身上的青色鱗片驟然變大、變長,便如一副布滿刀刃的鎧甲一般覆蓋全身,他那雙眼也漸漸變大,變得如同真正的蛇眼一般,分左右填滿他頭顱兩側,他的頭臉向前突出,慢慢地變成了一個長著蛇頭的人形怪物。

“他與蛇神融合了。”平十二一把拉住要趁機沖過去攻擊的灰甲人,緩緩搖了搖頭:“現在你面對的已經是擁有凡人軀體的蛇神,而不是剛才的候小成。所以,把他交給我吧,你的力量不足以對抗他。”

灰甲人看著平十二,一字一頓地說:“平老大,替我幫楚隨天報仇!”

平十二微微一笑:“楚隨天可是殺死過羅剎鬼的人,會這麽輕易地死掉麽?”說完,松開灰甲人的手,慢慢地向已經變成怪物的候小成——或者說,向蛇神走去。

“金剛力神,遙遠的過去裏,你是否也和其他神這樣面對面地拼鬥過?”平十二一邊走,一邊輕聲地自語著,“來吧,用我的身體,你的力量,再重溫這種場面吧,你的熱血會再沸騰起來的。”

“那麽你呢?不在意我對你精神的侵蝕了嗎?”一個威武的聲音在他腦海中回蕩。

“我沒有選擇。”平十二緩緩說著,“我面對的是真正的神——只不過力量受到凡人軀體的限制,不能完全發揮而已。但便是這樣的神,也絕不是任何一個九幽強者能夠獨自應對的。”

“你可以走。”那個聲音再次響起,除了平十二,沒人能聽到,因為那聲音響自於他的心中、腦中。“這件事本來就與你無關,那個女人雖然曾是你的夥伴,但此刻卻在別人的隊伍中。你何苦為了這種事拼命?”

“如你所說,她曾是我的夥伴。”平十二笑著回答。

一邊說著,他一邊朝著蛇神的方向,緩緩推出了右掌。

吐著信子的蛇神,猛一屈身一躍,遠遠地跳開,仿佛急著躲避什麽可怕的東西一樣。平十二點了點頭:“神就是神,果然看得到你的‘無形之錘’。”

“是你從來沒遇到過的強敵吧?”那個聲音笑著說。“要不要我來打這一仗?”

“不用。”平十二也笑了,“我可不想像他變成蛇神一樣變成你。”他看著蛇神,猛地踏地而起,如一只抄水燕子一般,貼著地面直掠過去,右手一揮,白色鐮刀如同一道閃電,向蛇神的雙脛掃去,同時,他的左手朝著對方可能躲閃的方向,緩緩推出。

蛇神並沒有躲閃,他用凡人難解的表情,對平十二表示著不屑。他伸出左腳,用蓋滿鱗甲的腳掌,輕易地擋住了平十二的鐮刀,於是平十二那一推,就成了無功之舉。蛇神的目光中充滿了嘲笑,拳頭化成一只巨蛇,向平十二狠狠咬來。平十二用手在地上輕輕一撐,人立時飛天而起,那蛇一咬落空,便扭轉身子,張口向空中噴出一股腥臭的毒液,但平十二飛得極快,那毒液並沒能追上他,最後只是灑落一地,將黑石地面腐蝕出一個個大小坑洞。

蛇神怪笑著,擰動著身子,順著旁邊一座高樓墻壁而上,游身來到屋頂,猛地一竄而起,在空中化為一條巨大的青蛇,張開血盆大口向平十二咬去,平十二將鐮刀一轉,讓鋒利的刀鋒落向蛇神的大嘴,蛇神只好在空中擰身游走,但轉身之際,尾巴一甩,如同鞭子一樣抽在平十二背上,立時將他從空中打落。

平十二結結實實地撞在黑石地面,砸得地上石屑紛飛,他抖落一身塵土,緩緩站起,那白色的鎧甲除了背部被蛇神抽中的地方有些凹陷,別處毫無損傷。蛇神在空中轉了個身,隨即便猛撲下來,大口中猛地噴出一股毒液。

那毒液從天而降,如雨般灑向平十二,平十二貼地滑出數丈,躲過毒雨後,猛地將鐮刀向蛇神飛擲過去。鐮刀在空中旋轉不休,以所向披靡之勢,直飛向正向地面落下的蛇神,蛇神將身子一蜷,又從蛇形化為人形,信子一吐,伸手一抓,竟然將那疾轉不休的鐮刀牢牢抓在手中,隨後穩穩落在地上,沖著平十二嘶吼一聲,揮著鐮刀沖了過來。

平十二也怒吼一聲,迎著蛇神疾沖,仿佛要以全身的力量與蛇神來一次對撞一般。蛇神狂笑著邁開大步,沖著接近自己的平十二揮起了鐮刀。而就在這時,那鐮刀卻突然變成了一只長長的煙桿,原本附著在其上的夢行蟲身體,突然自其上脫離,化成一道鎖鏈,緊緊地將蛇神的雙臂和身體纏住,蛇神顯然沒有料到這武器竟能有此變化,慌忙用盡力氣,將這鎖鏈一下掙開。

但就在這時,兩團鐵屑之霧,卻纏住了他的雙足,一陣劇痛中,他的兩腳被鐵霧擊得千瘡百孔,再不能支撐他的身子,他於肉體難忍的劇痛和精神上的毫無防備中,失去了平衡,向前撲倒。而這時,平十二的右掌已經緩緩推出,那速度雖慢,但對於這時的蛇神來說,卻像九霄擊來的閃電一般,根本無從閃避。

一聲悶響傳來,有什麽東西狠狠地擊在蛇神身上,蛇神的身體在剎那間被打得變了形狀,高高地拋飛向天空之中,隨之而來的,是一陣骨碎之聲。紅色的血液隨著蛇神身軀的飛舞,而向四周拋灑,這位蛇頭人身的怪物,在空中茫然張大嘴巴,長長的信子隨著身體的旋轉而舞動著,卻已失了之前的靈動。

平十二嘆了口氣,伸手接住眼看快落到地上的煙袋,白色的鎖鏈擺脫蛇神的身體從天而降,纏在那煙桿上,重新化成了長長的鐮刀,他擡頭望天,猛地一躍而起,追上了正自天空落下的蛇神,狠狠將鐮刀一揮。

血雨飄灑,一具無頭的屍體,和一只碩大的蛇頭,分別摔落在大地之上。

“沒想到他這麽容易就掙脫夢行蟲化成的鎖鏈。多謝。”平十二落地後,沖著不遠處的灰甲人微微點頭。兩團鐵屑於此時覆蓋住灰甲人的兩條手臂,重又變為鎧甲。

“不必。”灰甲人匆匆說完這一句,便奔向了楚隨天。

另一邊的戰鬥,也已到了尾聲,在繁花海五女的全力施為下,厲鬼的成員們一個接一個的倒下,最後只剩下項江一人,還在咬牙苦戰。另四女各持兵器,漸漸圍了過來,只用目光註視著他,卻沒有加入戰團之中。但越是如此,他精神上的壓力就越大,冷汗如雨從他周身各處毛孔中滲出,令他覺得全身冰涼。

他的棍已經傷痕累累,一邊的棍頭已被削斷了一半,但卻始終無法破開那劍槍的阻擋,殺進敵人的內圍。他感覺自己的力量在一分一分被對手耗盡,自己卻全無任何辦法。

崔月寒卻是越打越輕松,尤其是見平十二斬殺了蛇神後,更是如此。她輕抖著雙臂,將丈許長槍舞成燦爛的寒光之花,將項江漸漸逼入死亡的絕境,一邊打一邊笑著說:“這位兄臺,你的棍似乎沒有我的斷龍槍厲害啊。也怪不得它,我這斷龍槍是天下第一銳利的神物,斬鋼鐵,破鎧甲,如同兒戲。你就認命吧。”說著便是一招立劈,項江的長棍自當中而斷,她的劍槍也在項江胸前畫出一道觸目驚心的鮮紅。項江搖晃著身子,努力咬緊牙關,想用自己最後的力量完成一次飛躍,將斷開的雙棍插進崔月寒的胸膛,但卻摔倒在半途,那胸前可怕的傷口,迅速地流光了他的血,帶走了他最後一絲清晰的意識。

五女這才飛奔向白玉。

謝晚蕭直到此刻,才長出一口氣,帶著微笑倒了下去。不遠處,餘清虹顫抖著站了起來,先看了看沈翠袖——纏住沈翠袖的巨蟒,在候小成變成蛇神時便已化為飛灰消失,多虧如此,沈翠袖才只是昏迷,而未因太久不能呼吸而窒息死亡。見沈翠袖無事後,餘清虹立刻向謝晚蕭奔去,將他從地上扶起,仔細地察看著他的傷勢,發覺他仍有氣息時,才松了一口氣。

楚隨天仍那麽四肢撐地立著,仿佛會保持著這樣的姿勢,直到九幽末日一般。灰甲人站在他面前,身子劇烈地抖動著,慢慢地蹲下身子,將楚隨天的身子翻轉過來,用力抱住。他探著楚隨天的鼻息,聽著楚隨天的心跳,直至確認楚隨天沒有死,才慢慢地平靜下來。透過鎧甲,他用愛憐的目光看著小浪,用帶著無盡思念的目光看著楚隨天,抱著他,慢慢地站了起來。

平十二在遠方註視著他,輕嘆一聲,緩步走向被五女包圍的白玉,白色的鎧甲隨著他的步伐邁動而脫離他的身體,在他旁邊化成那面團一般的夢行蟲,一路在空中飄著,隨他向前而去。

來到近前,他用關切的目光註視著崔月寒懷抱中的白玉,輕聲地呼喚著她的名字。白玉的眼睛微微動了動,似乎就要醒來。

而就在這時,一陣劇烈的大地顫動,卻令所有人心中一驚。這陣顫動由遠而近,不但讓周圍的房屋樓宇隨之搖晃,更令它們發出陣陣轟鳴之聲,那聲音越來越大,漸漸如同萬炮齊鳴,令人聽不清除了它之外的任何聲音。所有清醒著的人,無不驚訝地環視四周,卻不知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在這震動和巨響聲中,白玉終於睜開了眼睛,一見到熟悉的朋友,立刻高興地跳了起來,但隨即發現周圍正在發生著可怕的變化,卻又不由驚駭萬分,然後想起了楚隨天,便不顧一切地分開眾人,去尋找他。

只走了兩步,她便發現楚隨天正在一個灰甲人的懷抱之中,卻不知是生是死。她正要快步奔過去,卻突然看到前方遠處一座樓上,有一片黑影閃動,不知為什麽,那片黑影令她感到一陣心悸,腦海中立時空白一片,怔在原地。

那是一件巨大的鬥篷,連在一個黑色人形之上,那人形遙遠而模糊,惟一令白玉覺得清晰的,是其頭上一對閃動著光芒的眼。雖然相隔遙遠,雖然周圍被巨大的轟鳴聲籠罩,但白玉還是清楚地聽到了那黑色人形發出一聲嘆息。

隨著這一聲嘆息,那人形突然消失不見,而一道令氣流為之絮亂,令人眼為之迷離,令天地為之變色的無形之力,突然如同罩子一般,自九霄上當頭罩下,所有人——包括平十二都沒能及時做出反應,便一同被那罩子扣住。

剎那間,這罩子中所有的生者,都突然消失不見,只留下滿地的屍骸,證明這裏曾經有過一陣激烈的搏殺。而片刻之後,這惟一的證據也消失了——那陣轟鳴聲由遠而近,在頃刻間,將周圍的一切都化成了齏粉。

消失了的人們,並沒有隨之一起毀滅,他們被那股無形之力包圍,如同進入了一道漩渦、一股洪流之中一般,不由自主地隨波逐流。平十二驚愕地與夢行蟲合為一體,飛向不遠處在虛空中掙紮的五女,將她們的手一個個連在一起,又將離得更遠些的白玉拉了過來,幾人手拉手連在一處,未等繼續去救別人,便被一股亂流推動著飄向了另一邊。

清醒著的、昏迷著的,所有被圈進這亂流中的人,都不由自主地被拋來拋去。平十二眼看著灰甲人和楚隨天被沖向遠方,眼看著其他人離自己越來越遠,卻毫無辦法。白玉抓住他的手,流著淚求他去救楚隨天,但他卻發現,夢行蟲的力量根本無法與這亂流對抗,如果他松開手,就可能永遠地離開這六個女子。

他在驚慌中,向腦海中那個聲音尋找答案,卻突然發現,他體內潛藏著的那個“金剛力神”,突然消失不見了。他如同遭到雷擊一般楞住,拼命地呼喚著那位附身於自己身體的神,卻得不到一絲半點的回應。而就在這時,一股強大的力量突然將白玉拉走,他眼見她快速消失於遠方亂流中,卻一點辦法也沒有。

剎那間,亂流突然消失了,那種無形之力驟然間無影無蹤,所有被卷入其中的人,都開始飛速地向下墜去。

灰甲人抱緊楚隨天,感覺自己正從空中向下落,便急忙望向下方。他看到的是,一條水流湍急的大河,奔騰呼嘯著,一路向遠方而去。他和楚隨天一起墜入河中,被冰冷的河水包圍。他掙紮著與水流對抗,拼命地向上游,一只胳膊卻始終緊緊摟住楚隨天。他破開水面,探出頭來,將楚隨天高高舉起,生怕他被水嗆死。湍急的水流帶著他們兩個,一路向前奔騰而去,灰甲人拼盡全身力氣,向左岸游去,最後終於抓住了岸邊一塊巨石。

他的五指深深刺入石中,用力一拉,抱著楚隨天脫離大河,躍到石上,再用力一躍,跳過兩丈多遠的距離,落在青草柔軟的地上。

他將楚隨天平放在地上,焦急地註視著他,直至發現他呼吸平穩,才松了一口氣。他慢慢地撫摸著楚隨天的臉,那動作中充滿了柔情蜜意。

他擡起頭打量著四周,發現面前是一片望不到邊的森林,極遠極遠的地方,有一些巍峨的山峰挺立著,回過頭,數百丈寬的河那頭,亦是茂密的森林,青翠、茂盛的樹木,頂起一片蔚藍無比的天空,朵朵白雲緩慢地在天空中飄蕩著,時不時擋住輕柔溫和的那片陽光,帶給人一絲微涼。他不由看呆了,喃喃自語著:“這裏是仙境麽?”

轉過頭看著渾身濕淋淋的楚隨天,他突然發出一聲輕笑,然後搖了搖頭,慢慢地脫下楚隨天的衣服,將它們攤開,放在陽光之下。然後,他的鎧甲化成一片鐵霄之霧,脫離他的身體,在他纖弱的腕上凝結成一只灰色手鐲。他在陽光下舒展自己那苗條的身軀,將一頭如雲秀發,輕輕揚起。

不,那不是“他”,而是“她。”那個被灰甲覆蓋著的,分明是一個美麗漂亮的女子,只是鎧甲改變了她的聲音和體態,讓人生出了誤會。

看著面前赤裸的楚隨天,女子悄臉通紅,用力撕掉自己兩只袖子,在楚隨天面前蹲了下來,輕輕用它擦拭那潮濕的身體——她的衣服在鎧甲保護之下,竟然未沾到一滴水。

“楚大哥,那日在地下巖洞之中,你便是這樣為我……為我擦洗身子吧?”那女子一邊擦拭著楚隨天的胸膛,一邊低聲地自語著,一行清淚自她眼中奔湧而出,滑著臉頰向下滑落,前一波未息,後一波已至,一時流淌成行。

她哽咽著說:“現在我們又換過來了,多麽奇妙啊。”她一邊流著淚,一邊笑著,“你知道嗎,我平生最恨的事,就是將紅衣烈火送入了厲鬼的陷阱,而再不能面對你,面對這個世上惟一令我動心、令我牽掛、令我愛慕的人……我知道,不管我再怎樣彌補,你都不可能愛我了。你的心裏裝的是白姐姐……不,我敢說,你雖然對她更有好感,可是如果我沒有那些汙點,如果我努力爭取,你一定會愛上我的,一定會願意娶我的,可現在不成了,我的手上沾滿了紅衣烈火眾位朋友們的血,你是無論如何也不會原諒我的……不,不止是你,連我自己也不會原諒我自己!”

她再笑不出來了,臉上全是痛苦的表情,她伏在楚隨天的胸膛上,哭得身子劇烈顫抖,那些多日來壓抑在心底的痛苦,隨著眼淚一起流了出來,令她覺得多少好過了一些。

而就在這時,楚隨天突然咳嗽了起來,嚇得她急忙站起身子,那灰色手鐲立時化為一道鐵屑之霧,瞬間將她包裹起來,令她又變成了那說話嗡聲嗡氣的灰甲人。

隨著劇烈的咳嗽,楚隨天掙紮著坐了起來,喘了一陣氣後,緩緩擡起頭。當他發現面前的灰甲人後,臉上現出驚訝的表情,隨後看了看四周,向灰甲人問:“你……你是誰?這是哪兒?”

灰甲人盡量讓自己冷靜下來,用最平靜的聲音說:“放心吧,蛇神和厲鬼們都已死了。”

“蛇神?”楚隨天茫然地看著灰甲人,“厲鬼?那又是什麽東西?”

“你不記得了?”灰甲人一楞,“你忘了嗎,厲鬼帶著蛇神來襲擊你們,你為了保護小浪……”

她沒有再說下去,因為她從楚隨天的眼中看到了迷茫,看到了不解,她發現楚隨天似乎完全聽不懂她的話。

“我……我什麽也想不起來了。”楚隨天怔怔地看著她,“我……天啊,我叫什麽名字來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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