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頓西餐在趙曉明等三人談笑自如，範少強如坐針氈中終於結束了，範少強他是越吃就越覺得心驚膽戰，這一桌的菜究竟要多少錢才能結賬？

這種高價餐廳一般不收糧票，只收錢，但是比外面的國營飯店價格要貴上幾倍甚至幾十倍，範少強剛才看見旁邊的幾桌結賬，都是從兜裏掏出大疊的十元鈔票遞出去的，他的口袋裏連同零錢毛票加起來也不超過二十塊錢，萬一真的要他付賬，他該怎麽辦？

可是這種緊張又不能在姑娘們的面前表露出來，說不定這一頓趙曉明本來就是想著她自己請的呢？對，一定是這樣，現在的姑娘們，特別是這種有文化有知識的，特別講究自強自立，肯定不願意讓人說過生日還要帶著朋友來占男人的便宜，她既然表現得這樣落落大方，一定是做好了自己付賬的準備的。

想到這裏，就聽見趙曉明體貼地問：“範師兄，我們都吃好了，你吃好了嗎？吃好了我就讓人來結賬了。”

範少強聞言松了口氣，果然沒有猜錯，連忙點了點頭：“我也吃飽了。”

趙曉明招呼服務員過來：“麻煩你幫我們結一下賬。”

服務員點點頭，回了櫃臺，過了一會兒，拿著賬單過來了：“您好，盛惠一百三十五元。”

趙曉明特別大方地指了指範少強：“這位男同志付賬。”笑容甜甜地看向臉色一瞬間變得蒼白的男人，“謝謝範師兄的午餐。”

範少強貼身的線衣一下子就被冷汗給浸透了，一百三十五塊，賣了他也拿不出來，他努力控制著發抖的雙手，結結巴巴地說：“等，等一下吧，我，我還沒吃完……”

服務員疑惑地看了看他面前只剩下一點汁液的盤子，又把詢問的眼光看向趙曉明，趙曉明坦然微笑著說：“不好意思，那就麻煩你等一下再過來一趟了。”

高級餐廳的服務員都是訓練有素的，很識趣地不說什麽，飛快地退開了。

範少強抖抖索索地站了起來：“我，我有點內急，先去一下廁所。”這個時候再顧不上什麽面子了，還是借尿遁吧！

趙曉明冷了臉：“範師兄，你該不會是付不起賬，想借機逃跑吧！”

“哪能呢，我真的是內急……”說完擡腳正要走，“啪！”趙曉明冷著臉一拍桌子，“你給我站住！”

刀叉在餐盤上輕快地跳躍了一下，發出清脆的響聲，同時也引來了周遭的目光。

傅熙年那朋友及時地做出一個受到驚嚇的表情：“唉喲，鬧起來了。”

傅熙年也頗感興趣地把頭轉了過去。

範少強惱羞成怒：“你想幹什麽？鬧得人盡皆知的大家臉上都不好看。”

趙曉明不屑地冷笑一聲：“你知道就好，來，坐下，我們好好聊聊。”

範少強不情不願地坐下來：“你想說什麽？”

“乖乖地把今天的賬付了，然後再把你從芳芳手裏騙去的錢還給她，那我們就算兩清了，否則的話，就別怪我把你做的那些醜事公之於眾了。”

範少強又驚又怒：“你們都知道了？敢情你們今天過來，就是給我下了個套？”

“那也要範師兄你願意鉆進來才行啊！”

“好啊，楊芳芳，看不出來你這麽老實的樣子，居然是這麽個人，當初你借錢給我的時候可不是這麽說的，那時候你自己親口說這錢你用不上，讓我盡管拿去用的。”範少強一臉憤怒地看向楊芳芳，好像如今對不起他的反倒是楊芳芳了。

楊芳芳怯怯地說：“可是你說是家裏急需用錢，沒說是拿來買禮物送給別的女同學的啊！你，你騙了我。”

範少強索性破罐子破摔起來：“我是騙你了又怎麽樣？我告訴你們，還錢的事不要想，今天的賬我也是不會付的，你們無憑無據的，憑什麽誹謗我。”

“是嗎？那就走著瞧咯！”

趙曉明招手叫來服務員：“服務員，這人想賴賬。”

範少強急忙插話：“東西是她們吃的，應該是她們付賬！”

傅熙年那朋友笑嘻嘻地說：“這人要真耍起無賴來還真那他沒辦法，看來這幾個姑娘今天要吃虧呀，你說我要不要英雄救美，去幫她們把賬結了？怎麽說人家今天過生日，鬧得太難看了可不好。”

傅熙年笑著微微搖了搖頭：“未必。”

只見趙曉明不緊不慢地繼續對服務員說：“麻煩你幫忙叫虎哥出來一下。”

服務員應了聲，卻並不走開，只對另外一個同事使了個眼色，另一個服務員匆匆往後面去了，這個卻留在這兒牢牢地盯著範少強，以免他趁亂跑掉。

楊芳芳有些害怕地搖了搖趙曉明的手臂，後者安撫地拍了拍她的手背：“放心，他跑不了。”

沒過多久，一個滿臉橫肉的胖子就從後面走了出來，大搖大擺地朝他們的方向走來，每走一步，身上的肥肉都要抖三抖，似乎只要他一跺腳，就能把這樓板給震塌了。

這位被人稱作“虎哥”的胖子走到範少強的身邊，直接把他襯成了一只瑟瑟發抖的小白兔，幾乎都不用動手，只要他往下那麽一靠，就能把他整個兒壓散架。

“怎麽，吃了飯想不給錢？”

範少強牙齒“咯咯”作響：“不，不是我吃的，是她們吃的。”

趙曉明聲音清脆地說：“是他自己說請我們吃飯，我們才來的，當然應該他付賬。”

“誰，誰知道你們要點這麽多？”

“如果不想讓我們點，你大可以在點菜的時候就說出來啊，當時不說，這個時候才想反悔，算什麽意思？”

虎哥朝範少強伸出蒲扇般的大手：“廢話少說，到底給不給錢？”

範少強硬撐著說：“反正我沒錢，難、難道你們還能打人？”

虎哥二話不說，輕輕把範少強插在上衣口袋上用來裝斯文的鋼筆抽了出來，毫不費力地就給折成了兩半，濺出的墨水全部彈到範少強的身上，生生把他唯一的這套體面的中山裝給毀了。

黃淑蘭突然捂住了鼻子：“咦，好臭！”然後大家都看到了，範少強的雙腿抖得篩糠似的，褲襠處一片深色的水漬。

趙曉明鄙夷地搖了搖頭，抱歉地對虎哥說：“對不起啊，虎哥，沒想到這人這麽沒種，弄臟你們的地方了，實在是不好意思。”

虎哥爽朗地哈哈一笑說：“沒關系，讓人收拾一下就行了，這種人就是應該受點教訓。”

範少強都快要哭出來了：“虎，虎哥，你饒了我吧，我是真的沒錢……”

虎哥回頭看了一眼趙曉明：“你怎麽說？”

趙曉明慢悠悠地說：“那就要看你悔過的態度怎麽樣了。”

範少強趕緊對楊芳芳說：“芳芳，對不起，是我欺騙了你，是我對不起你，借你的錢我一定會盡快還給你的，求求你了，放過我這一回吧！“

趙曉明看向楊芳芳：“怎麽樣？”

楊芳芳為自己曾經這樣癡迷過這樣一個男人而後悔不已，可是畢竟心軟，見他這樣難堪心裏也挺難受的：“那就算了吧！”

範少強面露喜色：“謝謝，謝謝你。”

趙曉明冷笑：“吃飯付賬，欠債還錢，這些都是天經地義的事，莫非以你為就這麽求幾句，就可以不用還錢了？”

範少強失望地癱坐下來：“那你到底想怎麽樣？”今天他的臉面算是完全丟盡了，不但被整個餐廳的食客看到了他沒錢付賬，還被人嚇得尿濕了褲子，他這輩子就沒這麽丟人過。

“再怎麽說大家也是同學一場，我也不為難你了，今天這賬呢，我可以先借錢給你付，只要你寫個借條就好了。”

“真，真的？”

趙曉明笑得甜美：“當然是真的，不過你可要記得及時還錢哦，不然的話我就要把你的借條貼到學校的公告欄裏去了。”

範少強卻是被她笑得一身冷汗，咬了咬牙，說：“好，寫就寫！”

趙曉明謝過了虎哥，讓他先回去工作，然後問服務員借了紙和筆，擺在範少強的面前：“記得把你騙過多少個姑娘，總共從她們身上弄到過多少錢，都寫清楚。”

範少強紅著眼睛瞪他：“你，你不要欺人太甚！”

趙曉明笑起來：“我還真就欺負你了，怎麽著吧！記住把你做的那些破事都寫全了啊，不滿意我可是不付錢的。”

範少強額頭上的青筋都爆了出來，卻只能認命地寫了起來。

黃淑蘭和楊芳芳都用崇拜的眼光看著趙曉明，姐你真的太厲害了。

趙曉明謙虛地笑了笑，其實她也只不過是狐假虎威罷了，昨天範少強一說要請她吃飯，她立刻就想到了許晨曾經帶她見過的那個叫做“虎哥”的朋友，虎哥其實是太平館西餐廳的廚房主管，做得一手好菜，為人也很熱情善良，只是外形長得彪悍了一點而已。

今天其實她也早就到了太平館，不過沒有從正門進去，而是繞到後廚，先去找了虎哥，請他幫一個忙，虎哥一聽事情的原委，二話不說就答應了幫忙，這才有了剛才的那一幕。

範少強寫完了借條，遞給趙曉明，後者看完點了點頭：“還行，不愧是咱們中文系的大才子，檢討書也能寫得那麽好，嘖嘖，可惜就是這個德行配不上才學啊！”

看見範少強眼中閃出仇恨的光，趙曉明不緊不慢地從包裏掏出一個信封，把借條疊好放進去：“我有個朋友呢，是省報的記者，在你還完錢之前呢，這個信封我都會放在她那裏，萬一我這邊有個什麽風吹草動的，她立刻就會把裏面的內容公之於眾。所以呀，你最好祈禱我們三個這些日子都能好好的，千萬不要出什麽事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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