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你怎麽不搭她呀？”

“我幹嘛要搭她啊？”

“她不是你們村的嗎？又是女的，一個人走路進城多辛苦。”

“明天不就有拖拉機了嗎？再說了，今天又不是墟日，她進城幹嘛！”

“你真不知道她進城幹嘛？”

“不知道。”

“你說她長得漂亮不？”

“沒你好看。”

趙曉明突然就說不出話來了，她說這些話本來就是存了取笑張天亮的心思，沒想到他臉皮這麽厚，反而調笑起她來。

過了一會兒，張天亮主動說：“待會我去開會，你先自己逛一會兒，下午我開完會再跟你一起去車站拿行李。”

“好啊！”趙曉明晃著兩腿說，“你去開什麽會啊？”

“四幹會，也就是縣、公社、生產隊和小隊四級幹部會議，總結一下去年的工作，安排今年的生產，縣委書記和縣上的其他領導講一講話什麽的，一個上午就能開完，不過中午要陪縣上的領導吃飯，吃完飯才能去找你。”張天亮解釋說。

“沒事，你忙吧！”趙曉明正愁沒機會做好準備呢，這樣一來正好。

“哎喲！”自行車突然經過一個大坎，猛地顛了一下，嚇得趙曉明雙手摟住張天亮的腰，“你當心點兒。”

“哈哈！”張天亮大笑，“放心，摔不著你。”

“哪裏啊，我是心疼你的車！”

張天亮可一點兒也不心疼，一路專往坑坑挖挖的地方走，顛得趙曉明屁股都快要開花了，雙手緊緊他兩側的衣襟不敢松開。

“你到底會不會騎車啊！”

“對不起啊，趕著開會，騎得快了些，你還好吧？”

還好才怪呢，待會下了車都不知道還能不能走路了。

張天亮突然松開一只手，指著前邊不遠處的一座石拱橋：“待會過了那座橋，你可就不能像現在這樣摟著我了，不然別人會說閑話的。”

趙曉明急忙縮手，什麽呀，說得好像她愛這樣摟著他似的，沒好氣地說：“說什麽閑話，有什麽好說的！”

“有傷風化。”

過了石拱橋就是縣城了，這縣城可比趙曉明想象中的“城”要差遠了，觸目所及都是平房，偶爾有一兩棟兩三層樓高的水泥樓已經算是很高級的了，地上也都是土路，頂多就是路旁兩邊的房子外面鋪了兩級石階，看起來比農村的茅草屋氣派了那麽點兒。

由於不是墟日，縣城的人並不多，偶爾有三五個人走過，行色匆匆看樣子像是趕著去上班的，縣城的人穿著比農村人是整齊多了，衣服料子也豐富多了，不像村裏的人，身上穿的都是土布，只是顏色上大多數還是黑灰藍，還多了軍綠色這種在農村挺高級的顏色。

不過越往前走農村人模樣打扮的人就越多了起來，有些騎著自行車，更多的是走路，還有開拖拉機的，不少人都跟張天亮打招呼，趙曉明問：“這些都是來開會的？”

“是啊，都是附近公社和大隊的。喏，那是咱們公社的拖拉機，公社的幹部都來了。”

“啊？那我們為什麽不坐拖拉機要騎自行車啊？”

“我怕你坐不慣，拖拉機上柴油味可重了。”張天亮理直氣壯地為她著想。

“那你怎麽也不告訴孫友梅？”

“我忘了。”他說得更理直氣壯了。

趙曉明的視線被前面一座氣派的高樓給吸引住了，那是一棟四層的樓房，外墻刷成米黃色，門窗則全部漆成綠色的，窗戶上還鑲著明亮的玻璃，看起來氣派極了。

小樓的外面還有著一圈刷著白漆的圍墻，圍墻中間一扇大鐵門敞開著，門上懸掛紅底黃字的巨大橫額：“熱烈歡迎各級代表前來參加‘四幹’會議！”

院墻裏面還有大門口好大的一片地面上都鋪著水泥，彰顯著它的與眾不同，像張天亮這樣來開會的人陸陸續續走進了那扇大門，趙曉明說：“那兒就是縣政府吧？”

“沒錯，我待會就在那兒開會，你逛完了可以來這兒等我，或者去汽車站等也行。”

“嗯！”趙曉明點點頭，正準備跳下車，張天亮卻並沒有停車的意思，反而是加快了速度，從縣政府的大門一晃而過，“哎，你怎麽不停車啊？”

“我先送你到百貨公司。”

“哦！”

百貨公司也挺氣派的，有兩層樓，一排三個門面，大門敞得大大的，裏面光線明亮，還開著電燈，裏面的貨物花花綠綠的，看起來也很有琳瑯滿目的感覺。

趙曉明跳下車，跟張天亮擺擺手，正要進去。

“等等！”張天亮叫住她。

“怎麽？”趙曉明一回頭，濃密的長卷發從他肩膀上拂過，讓張天亮有那麽一會兒的晃神。

“這個你拿著。”張天亮往趙曉明手裏塞了兩張紙幣。

趙曉明好奇地展開手中兩張從沒見過的紙幣，念出了上面的面值：“十元，你要我幫你買東西嗎？”

張天亮似乎有點兒不好意思：“你看著自己缺點兒什麽就買。”說完一蹬車就走掉了。

趙曉明看著他的背影笑了，沒想到大黑牛還挺細心的嘛！

百貨公司的售貨員對客人的到來並不上心，該幹嘛還幹嘛，有的三五個湊在一起聊天，有的在打毛衣，還有的手裏端著個搪瓷缸子在吃早飯。

在這個物資短缺的年代，連農村供銷社的售貨員都是一個難得的肥缺，親朋戚友都能沾光買上緊俏的好東西，更別說這百貨公司的售貨員了，跟縣上的領導都有沾親帶故的關系，眼珠子都不正眼看人的。

如果進來的是她們的親朋好友，那當然是要熱情招呼的，如果是滿身泥土味的鄉下人，不三請四請講上一堆好話人家都不過來。

趙曉明帶著逛慣了奢侈品店的氣度走進了這家“售貨員就是上帝”的百貨公司，她這通身的派頭倒是讓她們不敢小覷了，主動上來招呼：“同志，請問想要買些什麽？”

不用說做這行的人就是識貨，趙曉明這一身衣服，在農村的時候別人只知道是好東西，到底有多少是沒人知道的，這時卻聽見兩個閑著沒事的售貨員在背後悄悄議論：“你看她這身衣服，是羽絨的吧？還有她那個褲子，叫做什麽牛仔褲，要在省城的友誼商店才能買到，只賣給外國人的。”

“還有，你看她那鞋子。”

“這叫波士頓，省城百貨也有，才上的新貨，一雙得一百多呢！”

“嘶！”一陣倒抽冷氣的聲音，“這得把一輛自行車穿身上了啊！”

趙曉明這才知道，原來自己隨便在空間裏拿的這一身超市大路貨，在這兒是有多麽的高檔前衛時髦。

難怪一進城就覺得許多人盯著她看，還以為是因為自己長得太漂亮了呢！

不過她從小到大，回頭率一向偏高，早就習慣了，不動聲色地把整個一樓都看了個遍，這一樓主要是賣日常用品和食品的，油鹽醬醋這些照例是散裝的，用大罐子盛著擺在地上，還有一些散裝的糕點餅幹，整整齊齊地碼在白色的塑料筐裏，放在玻璃櫃臺裏面，趙曉明都沒有什麽興趣，草草地看過一遍就算了。

日用品都是一些瓶瓶罐罐，搪瓷盆、錫桶、棕掃把之類的東西，居然還有塑料假花和裝飾用的各種塑料水果，還有一些掛墻上的裝飾畫，看來縣城人民還是很有文化情操的啊！

咦，居然牙刷和牙膏都是有得賣的呢，看來不是這裏沒有牙刷，而是農村人沒有使用牙刷的習慣啊，趙曉明下意識地就想買幾把牙刷回去給他們用，突然轉念一想，這東西自己空間裏多的是呢，幹嘛要買。

最後趙曉明的目光被一整排嶄新的自行車給吸引住了，每一臺都被擦拭得閃閃發亮的，前邊還綁著一朵大紅花，擺在最前邊的，是跟剛才張天亮騎的那輛一模一樣的大永久。

趙曉明一手搭在車頭上問：“這車多少錢？”

售貨員走過來：“一百三十八塊，收五十張工業券，有自行車票的話只收二十五張。”

對於價錢趙曉明沒什麽概念，那些券啊票啊什麽的她也一竅不通，只是好奇地問：“一定要有票才能買嗎？”

售貨員也不生氣，耐心地給她解釋：“沒票的話買高價的也行，六百五十塊錢一輛。”

“哇，這麽貴！”趙曉明咋舌，倒不是覺得六百五十塊錢有多貴，主要是比起原價翻了好多倍讓人驚嘆，“真的有人買嗎？”

售貨員大概把她當成是城裏的什麽幹部下鄉體驗生活來了，所以還是客氣地回答：“一般都是農村人才會買高價的。”

趙曉明瞪大了眼睛：“為什麽，難道農村人特別有錢？”

“不是，農村人沒有券，又用得著自行車，有些生產隊比較富裕的，就會來買。”

“哦，原來是這樣。”趙曉明想，說不定張天亮騎的那輛就是高價買來的呢，她放開那輛自行車，拍了拍手說，“好，我再看看別的。”

售貨員連忙拿起手邊的白布，去擦拭她剛才摸在車頭上留下的痕跡：“好的，你慢慢看。”

趙曉明找到賣護膚品的櫃臺：“有雪花膏嗎？”

售貨員指指貨架上一個黃色的盒子：“這個，上海雅霜牌雪花膏，九毛五一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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