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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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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定要嫁給你為妻——”

朦朧間,齊亞林耳邊似乎傳來女子堅定的嗓音,那聲音非常熟悉,熟到他不可能忘記,而且常常聽見。

那是小月兒的前世嗎?

揉著發酸的後頸,齊亞林從睡夢中醒來,眼帶惺忪的望著天青色帳頂。繡上雲鶴游天河的紗帳出自未婚妻的手,她這幾年繡技越來越純熟了,可比一代繡娘。

想著想著,他有些走神,嘴邊掛著一抹淺笑。

他很少作夢,但偶爾幾回卻讓他印象深刻,在夢中,四周是一片伸手不見五指的漆黑,什麽都看不到,所以聽覺特別靈敏,他很清楚地聽見有個女人說要嫁給他,而那個人便是和他定下白首之約的雲傲月,他永遠也不會錯認她嬌軟中帶了點纏綿的聲音。

也許他們有宿世情緣,前世便是一對恩愛恒常的夫妻,今生再續前緣,不離不棄。

齊亞林是這麽認為的,但他誰也沒說,只是更珍惜這份得之不易的情感以及為他而來的小姑娘……

喔!不對,是大姑娘,都過了三年,小丫頭長成明媚嬌艷的小女人了,眼眸剪剪似秋水,流動著萬般情絲,唇瓣殷紅,嫩如春桃,一開一合似在誘人采擷,臉龐也更柔美了。

想著那張令佛也動心的嬌顏,他漾出笑花。

“齊家哥哥,你醒了沒?你今兒個不是要提早出發嗎,我給你送些藥備用……”

“小姐,您小聲點,少爺昨天很晚才睡,您讓他多睡一會兒,別吵醒他。”說話的是守在門外的李新。

當年瘦瘦小小的小猴兒如今已長成高高壯壯的青年,肩寬背厚,腰桿子粗得像樹幹,他一只大腿就有青玉兩只細腿兒粗,這幾年間整個人迅速長大,都快跟齊亞林一樣高了,不過那張臉的變化倒是不多,除了大了些,多了幾兩肉,一眼看去還是能認出他是誰。

自打齊亞林定了親,李新便跟著沾福添光,熱衷於下廚的雲傲月不時會送些吃食來,怕齊亞林餓著,李新也能分上幾口,把小時候缺失的營養給補回來,小樹苗才能長成大樹。

“你個猴兒精,小姐找表少爺還由著你攔著嗎?表少爺一聽到小姐的聲音,肯定連睡都不睡,連忙爬起來見我家小姐。”向來穩重的青玉一碰上李新,性子就會變得特別潑辣,活似他是她的仇人。

一旁的綠腰站在雲傲月身後掩口偷笑。

“我的好青玉,我喊你一聲姑奶奶了,少爺真的還沒醒,昨晚不是忙著上京趕考的事嘛!我看少爺眼眼下方都冒青影了,這才想讓他多睡一會兒。”青玉真不好應付,她以前明明性子溫婉,怎麽大了越見兇悍?

雲傲月開口了,“好了,青玉,我看他說的是實話,這幾天齊家哥哥的確是挺忙的,我們就不打擾他了,等他睡醒了再來。”今年是轉變年,魚躍龍門,不該讓他分心,他得養足精神應考。

青玉有些不服氣,“小姐,您準備這些東西也很辛苦,沒聽到表少爺感謝兩句怎麽成,做好事要受到表揚,咱們不當默默行善的傻子。”做善事當然要廣為傳之,哪能把功勞讓給別人。

“你呀!膽子肥了,竟敢取笑小姐我。送個藥給自家人哪算是行善,你要你家小姐羞得不敢見人嗎?”青玉這丫頭變壞了,一張嘴又快又伶俐,頭頭是道說得舌頭都不打結。

面白得幾乎透明,嫩如嬌蕊的粉頰透出一抹淡淡粉色,如今的雲傲月有著美得叫人挪不開眼珠子的如玉嬌顏。她揚起令百花失色的笑靨,艷壓海棠。

少了生活的摧殘,多了溫情的澆灌,她出落得更嬌艷,亭亭玉立,一枝芙蕖出水面,動人處在於眼眸流轉,不笑也媚人,煙波綠柳也不及她三分春色。

若三年前有人說她會成為首輔大人的夫人,她肯定會用狐疑的神情瞅著對方,想想有什麽藥方能治癔癥。

可是當祖母告知她已為她定下婚事,她將來的夫婿是齊家哥哥時,她怔住了,許久也回不了神,以為這是一個玩笑,她聽錯了,一生無妻無子的男人怎會擇定她?未免太奇怪了,令人匪夷所思。

後來齊亞林找上她,親口向她求親,並允諾一生一世一雙人,再無旁人,她飄搖不定的心才落定。

原來是他呀!在她改變自己的命運時,也重寫了他的際遇,他不再是孤家寡人,今生有她相伴。

我一定要嫁給你為妻。重生前在他墓前說過的話應驗了,她真的成了他的未婚妻,兩人已有婚約,定下盟誓,這一世她只能是他的妻,不會再有閑人出現。

說句不怕人笑話的話,她心裏真的十分歡喜,前世在墓前說的話是真心話,他對她太好了,好到她覺得不嫁

給他是一種虧欠,她要嫁給他,用她的真心回報他的真心,這一次他們不會再錯過彼此。

至於當不當官夫人,她已經不在意了,兩人能恩恩愛愛的相守,勝過那帶不走的身外物,她很滿足了。

她唯一擔心的是他三十三歲時的死劫,他的急癥是什麽?人為或自發?有沒有辦法救?

這幾年她一直在研究各種急發病癥的藥方,有心絞痛的寧心片、滋陰安神,防止四肢抽搐的鎮癲片、平喘的黑錫丹、腸癱的錦紅片、驚風袪邪的牛黃驚風片……

甚至連中毒的解毒法也不放過,看能不能做出解百毒的藥丸,就算不能完全祛毒,也能減輕癥狀,好讓急癥變成緩癥,留著命等太醫診治。

綠腰趁機調笑,“小姐不用害羞,雖說是『自家人』,可親兄弟仍要明算帳,咱們做了好事也得得表少爺一聲好。”不然太吃虧了。

“綠腰,你也跟青玉學壞了,這些年我太縱容你們了。”雲傲月故作失望的撫額嘆了口氣。

“小姐……”她們好像做得太過了,主婢不分。

“好。”

突地一聲低沈的聲音響起,屋外的她們心虛得都紅了面頰。

“好什麽好,醒了也不出聲,偷聽我們說話。”臉皮厚,促狹鬼,君子不做,行小人鬼祟。

“是你們說話太大聲,我不聽都不行,而且你的丫頭一個一個編排我,我這聲『好』若是不說,恐有性命之憂,我怕她們追打我。”丫頭都被養得伶牙俐齒了,嘴上功夫不饒人。

門由內拉開,走出一位清如蓮、靜如月的溫潤公子,身如松,眉若墨,氣態逸雅,風華內斂,淺淺一笑叫人

心肝兒顫,畫一般的人兒秀逸出塵。

“胡扯什麽,誰敢動你半分,我跟他拚命。”雲傲月揮著小粉拳,故作氣憤,實則臉上帶著嬌笑。

“唉,還是我家小月兒對我最好,懂得心疼未婚夫婿,叫我心頭一抽一抽的感動。”齊亞林笑著握住她的小拳頭,一根一根的撥開手指,讓她的手心向內平貼在他胸口上,表示親昵。

青玉、綠腰癡癡發笑,笑自家小姐想去揶揄人反被消遣,還被調戲了一番,被人當小姑娘安撫了。

“齊家哥哥,你再不要臉一點試試,你是讀書人,安康城的解元老爺,怎麽學起市井小民的無賴。”太壞了,都會欺負人了。

“還叫齊家哥哥,該改口了。”他的小丫頭呀!真真正正的長大了,如花一般盛開。

頭一偏,她瑩白的面容掛著淘氣的笑,“改什麽,不習慣。”

他順著她的話尾將她一軍,“夫君如何?”

臉一紅,雲傲月羞臊地一橫目,“不正經。”

“正經當不了夫妻,閨房之中難道你還要我打恭作揖,中規中矩的喊你一聲娘子?”他故意拱手一揖,擺出老學究的嘴臉,泛開來的笑意聚集在他兩眸之中。

“呸!又欺負人,我才不嫁呢,你慢慢等唄!”這廝越來越不知羞了,什麽話都說得出口。

“欸,要我入贅也不是不行,可是你不想當官夫人嗎?”他能給她的,他絕不藏著掖著,他要一直寵著她。

雖然她不說,但是她還是想過過官夫人的癮吧。他曾無意間聽她對他喊出“首輔大人”,想必期望甚大。

想起以前做過的傻事,她面容多了一絲黯然,“我才不希罕,只要你和祖母一直陪在我身邊,我什麽都不要。”

“這話真動聽,多說兩句。”齊亞林好笑的逗她。

怎麽會不希罕,只是她更貪心,魚與熊掌都想要。若她嫁給他,之後就是齊家媳了,不能接祖母過府奉養,就算他肯同意,雲家人也不會點頭,養親到百年是為人子的孝道,祖母也不會肯挪窩,去住上幾日倒是可行,若是時日一久,難免會有閑話流出,有些人吃得太撐,見不得人好,不說上兩句會生口瘡,因此使勁家長裏短,若是他入贅,就沒那麽多問題了。

“哪裏動聽了,我分明是告誡你規矩點,別動不動占我便宜。”雲傲月嬌嗔著把手一抽,不讓他握。

這人太狡猾,她一不留神他就握上了,也不知握了多久她才發現,等到要甩掉,他卻不放手,握得理所當然。

“有便宜不占不是男人……”握自己未婚妻的小手天經地義,身邊所有人都認同了,還怕被耗子咬了手嗎?

“你說什麽?”她杏目圓睜。

見她真要惱了,齊亞林一手往她肩上一放,輕聲安撫,“你弄了什麽藥讓我帶上京?別累了,京城也有藥鋪,不怕找不到藥應急,你要先顧好自己我才能安心地出門。”

他們訂親後,頭一、兩年賀氏小動作不斷,不時開生辰宴,宴請她娘家的子侄來,或是說自己老是多夢夜魘,可能撞邪了,要雲傲月陪她去廟裏住幾天,吃素禮佛,袪除邪氣,然後讓雲傲月不經意地在某處巧遇一位青年才俊。

這些人中,有當官的、有世家子弟,甚至是當權勳貴,賀氏總是不厭其煩的找來許多男子,並在雲傲月耳邊灌輸她當官夫人的好處,或是嫁入百年世族當個宗婦的無限風光。

其中出現最多次的當數臨川侯世子賀重華,她連搗個藥都能在自家設的藥房前“巧遇”他,實在巧到不行。

後來賀重華在一次出游中真的“巧遇”到一群暴民,二十多人將他拉下馬車,持著棍棒一陣亂打,還把他的腿打斷了,嚇得他連夜返回京城,再也不敢到安康城,不過可惜的是,在宮中一位沈太醫的接骨醫術下,他的腿約半年左右就養好了,如今行走自如,看不出曾受過傷。

“我的藥好,別的地方比不上,像香薷散是發汗解表、袪暑化濕的,你若有發熱、頭痛、嘔吐、腹瀉等毛病就吃,一次三錢,一日三次。春日乍暖還寒,最容易犯上風寒,還有驚風片、舒肝丸、清心片、玉真散……”她一口氣念了二十種常用藥,全都是藥丸。有些藥鋪子並未賣成藥,往往以湯藥熬之,只有她每項都制成方便攜帶的藥丸子,以水送服即可。

她說著各種藥的藥性,齊亞林聽得津津有味,看似嘮叨的家常話正是他所需要的,他貪戀兩人像小夫妻似的閑聊,那讓從小失怙的他有了家的感覺。

“齊家哥哥,你是不是睡著了?”她好像真的吵到他了。

“沒睡著,我聽著,你正說到補心丸能養血、安神,專治覺少、心悸、盜汗、口幹、脈細數,汗者,心之液,心煩熱,故多汗……舌者,心之苗,虛火上炎,故口舌生瘡……”他一字不漏的背下來,讓人嘖嘖稱奇。

“不愧是探花之才……”聽過一次就能背。

“你說什麽?”好像有狀元還是探花什麽的。

齊亞林沒聽清楚她細碎的自喃,只當她在勉勵他高中,便謙虛的接下。科舉只是過程,並非必須,他另有門路入仕,走這一遭是為了博取好名聲,試試自己有多少能耐,能走多遠。

“我說你放心考,我等你回來。”他這一去便會大放光采,連皇上都對他的文章讚不絕口,直稱天縱之才,只可惜他只得個探花頭銜,第三名那個太老太醜了,只好由年輕俊秀的他頂上才符合探花郎的名號,真是太荒謬了。

他擠眉弄眼地朝她一笑。“這麽迫不及待地想嫁我?”

雲傲月輕捶了他一下,“我認真跟你說話,你卻每回都要逗弄我,看我面紅耳臊你就樂。”

“娘子好看。”她嬌嗔的模樣最動人了,雙頰飛紅,叫人忍不住一逗,他也是“好色”之徒呀!

“長得不好看就不要?”她眉眼一橫,盡挑語病。

“我家小月兒哪裏不好看,說這話的人肯定缺心眼。你不僅貌心也美,是人間絕色,也是我眼底唯一的顏色。”除了她,他看不到別人,唯願兩心成一心,年年月月相伴。沒有她,連飲酒都淡如白水。

“巧言令色。”幾年下來,他那張嘴磨得像沾了蜜似,哪有日後首輔大人的威嚴。

齊亞林趁機摸摸小手,又膩歪上了,“實話你也不愛聽,假話我說不出口,這倒是難倒我了。”

她噗哧一笑,美目生輝,“我給你的藥要收好,該用的時候就要用,別省著,用完了我再做,咱們別的沒有,藥最多。”

雲傲月這話說得不假,開藥鋪的怎會沒藥。雲老夫人看到她成藥賣得好,陸續賺進成箱的銀子,便慢慢地放手,把齊雲娘的嫁妝一一移轉她手上,由著她去打理、經營。

雖然和雲家的財富比還是不夠看,但她也是攢了幾個小金庫的小富婆,藥鋪的生意蒸蒸日上。

“是,藥娘子的藥豈敢不用,我沒事就含兩片人參片補補元氣,絕不辜負你的用心。”誰知她竟成了小有名氣的藥師,還能診脈開藥,用精準的藥方助病患早日康覆。

說到“藥娘子”這稱號,她立即臉紅,滿臉羞色,“那是別人胡亂喊的,你怎麽也跟著喊上。”

“那是我家小月兒有本事,連藥行都推崇你的藥,『藥娘子』這名頭,你當之無愧。”她在制藥方面相當有天分,原本對她大為不滿的藥鋪行會成員也不得不承認她的藥具有極高療效。

有錢人最怕人家說他“為富不仁”,自從雲傲月的藥鋪開始賺錢後,她每隔三個月就免費贈藥一次,以當時的季節來準備當季的藥,一種藥只能取一瓶,不可多取。

如此做了幾回後,用過她藥的人都大為驚喜,讚揚她是活菩薩轉世,口耳相傳,她便多了“藥娘子”的稱號。

雖然她總說受之有愧,但百姓照叫不誤,“藥娘子”成了成藥的代表人物,安康城內無人不識雲大小姐。

“別捧我了,再捧就要飄上天了,我這麽纏著你不會耽誤你上京的時辰吧?”她轉頭看看天色,發現時候不早了。

他飛快地在她殷紅的櫻唇上一啄,“你愛纏我多久都行,我是你的,你不纏我才叫人傷心。”

“齊家哥哥……”壞人。

“又叫我齊家哥哥,該罰。”他又低頭吻了她。

此時的李新、青玉和綠腰都十分識相的退得老遠,有人望天,有人蹲在地上數螞蟻。

“不叫齊家哥哥要叫什麽?我不會。”她耍賴地嘟起嘴。

“改亞林哥哥或是夫君,反正你早晚要改口。”等春闈過後便是他們的婚期,她不改也得改。

“亞……亞林哥哥。”跟齊家哥哥有什麽不同?她有些茫然。

“嗯,傲月妹妹.你、你打什麽冷顫,沒那麽難以接受吧!”他哭笑不得,輕撫她細嫩皓腕上冒出的一粒粒小疙瘩。

“我覺得冷嘛!”惡寒呀!

笑得很無力的齊亞林輕擁她入懷,“要不你隨我上京?”

她一怔,繼而狂喜,“我也能去?”

“當然。”她是他的未婚妻,跟著照顧他的飲食起居再妥當不過。

“可是這會不會造成你的不便?”他要讀書,她不想打擾到他。

“你不是在京城買了五進的大宅子,我們不去住是不是太可惜了。”少了這些把他當賊防著的雲家人,他對她能為所欲為,不會再有人跳出來指手劃腳,要兩人離遠些。

很是驚訝的雲傲月睜大眼,“你怎麽曉得?”她當時只是手上剛好有錢就買了。

你有什麽事能瞞得過我?他頗為自得的噙著笑,“就當我們成親後的居處,你那地方選得不錯。”

“你……吃軟飯的。”她脫口而出。

他笑了笑,毫不在意地道:“能吃妻子的軟飯是我的福氣。”

無恥、很無恥、非常無恥!果然只有更無恥,沒有“最”無恥,他怎麽好意思靠女人養。

說不出話的雲傲月嘴巴被溫軟的唇堵住,她心中的無恥之徒正一臉寵溺的吻著她,眼底有濃得化不開的笑意。

“為什麽她可以去京城?為什麽?為什麽?我也要去,你們不能厚此薄彼,只要她想要什麽就有什麽,而我只能撿她不要的,同是雲家的嫡女,我要求公平!”滿地打滾的雲惜月從就讓傲月的光華遮去她的小小螢光芒,在隱忍多年後,她終於忍不住爆發了。

她羨慕姊姊能為所欲為的做她想做事,因為生母早逝的緣故,祖母、爹、二叔、三叔、大堂哥、二堂哥、三堂弟,包括才情洋溢的齊亞林,每個人都因姊姊無娘而寵著姊姊,嬌慣出刁蠻的性子也無所謂,長姊有太多人護著。

因此她嫉妒姊,嫉妒姊姊才早生四年就擁有她這當妹妹所沒有的,什麽好的都先給姊姊,輪到她時,她就像被施舍的乞丐,只能撿大姊剩下的。

呵!她為什麽不能恨姊姊?就因為長姊的生母是元配,而她娘只是繼室,大家對待她們母女倆就有差別待遇嗎?

雲惜月羨慕雲傲月是府中寵兒,是眾人捧在手心上的明珠,嫉妒她活得灑脫,不受拘束,能做自己喜歡的事;恨她太出色,奪走所有人的目光,以致於自己的光芒無法發亮。

不過這也是賀氏的現世報吧!

賀氏長年在雲傲月耳邊說著當官的有多好多好,做個官夫人有多麽威風,為妻為妾不打緊,只要捉住男人的心,貴妾也能扶正,把正室趕下堂,還灌輸雲傲月許多似是而非的觀念。

當賀氏說這話時,雲惜月也坐在邊上。她雖早慧,但不表示她不會把這些聽進耳裏,長期耳濡目染下,她也漸漸覺得商家女為何不能高嫁,以安康首富的財產來說,嫁個七品官、六品官不難吧!

尤其是有個進京趕考的齊亞林做比較,她想著自己有娘在背後推她一把,肯定不會嫁得比長姊差,若齊亞林真考進三甲,入朝為官,那她日後的丈夫起碼官位要比他高一點她才有面子,然後得空就要踩她長姊兩腳,像娘一樣不時算計別人,她的心已經長歪了,不像雲傲月如今重生,早已看清,因此她要吵鬧不休,吵到大家都

註意她為止,一心要取代雲傲月成為雲家最受寵愛的人。

這一鬧,賀氏急了,想和女兒說道理,可是遲了,為時已晚,年滿十二歲的雲惜月有了自己的想法,她也在議親階段,為了不想再被雲傲月比下去,她決定到京城去看一看,那裏的官兒最多,也方便她挑人。

安康城被公認為最佳女婿的是最年輕的解元老爺齊亞林,不論人品和才識,無人能出其右,但他和長姊已有白頭之約,所以她想贏過長姊就只有往京城找。

“想去就去吧,反正你外祖家就在京城,你去了就住臨川侯府,在春闈放榜前不許你去打擾齊家哥兒……”

咦,這樣就成了?祖母竟然答應了?

眼淚還掛在臉上的雲惜月怔楞許久,直到賀氏在她耳邊幹嚎,我的兒呀!她才如夢初醒的回過神,慢慢咧開嘴,一抹驚喜的笑綻放,她揚高半張小臉。

果然會哭的孩子有糖吃,她是這麽想著。

因為多了雲惜月隨行,原本要提前半個月前往京城應試的齊亞林只好往後延三天,好帶她上路。

為什麽是三天呢?雲傲月只用半天的功夫就收拾好自身的行李,和雲老夫人說一聲就要啟程出發,可是這行程卻硬生生被拖住了,原因無他,只要看這五輛馬車就能明白。

第一輛馬車坐的是齊亞林和雲傲月,商戶沒那麽多規矩,他們又是未婚夫妻,搭同輛馬車也沒人說什麽。只有兩人的位置很空,所以放置了他們的隨身物件和兩箱書。李新充當車夫坐在前頭的車轅上,一面趕車,一面註意主子有沒有什麽需要,他趕得很穩,像老手。

第二輛馬車上是青玉、綠腰、一位嬤嬤和兩個婆子,負責侍候雲傲月,各自的行李不多,也擱在馬車上。

第三輛馬車則是雲惜月和她的春鶯、春燕,另外有七、八個嬤嬤、婢女坐在第四輛馬車上,全是她一個人的

仆婢,而最後那輛馬車被雲惜月裝得滿滿的,滿到壯馬都快拉不動,走得很慢。她把能帶的都帶上,一樣也不漏下,活似要搬家。

面對這種情形,雲傲月真的很無言,她這個異母妹妹和她一向不親,表面上和和氣氣的叫她一聲姊姊,背地裏幫著賀氏一起算計她,前後幾年她不知道吃了多少回暗虧。

從京城到安康,快馬能一曰往返,若是乘坐馬車最少要兩天,但是多了雲惜月的拖累,硬是到了第三天中午他們才進了北門,馬車轆轆的過了城門,駛向平坦的黃板路。

終於到了,感謝老天。

看到臨川侯府的漆金牌匾,雲傲月松了口氣,她總算可以把雲惜月這個大包袱丟給她外祖,不用再忍受她整天問著——“到了沒?還有多久?我頭暈,要休息;我餓了,想吃飯;馬車為什麽這麽顛?我想娘了,可不可以讓她來陪我……”根本是一只搞得人頭昏腦脹的麻雀。

擺脫她了,雲傲月慶幸。

齊亞林無奈地笑道:“別擺出一張『我終於送走她』的表情,人家會以為你們姊妹不和。”她表現的太明顯了。

沒好氣的雲傲月顧不得男女大防,直接將頭枕在他腿上,橫躺下來,“我們本來就不和,沒什麽好隱瞞的。”

其實這幾天吃、喝、用都在馬車上,他們也沒避嫌,除了沒同睡一張床外,兩人與尋常小夫妻無異。

“好歹裝一下,讓人家曉得你是愛護妹妹的好姊姊。”齊亞林笑著將她微亂的流雲髻打散,重新編了個望月髻。

他的手很巧,可見常做這種事,唯一有幸得解元老爺親自綰發,也只有他老愛偷懶的未婚妻。

“不要,累了。”雲惜月的腦子壞了,用最好的藥也救不回來,她何必浪費心神在雲惜月身上。

他寵溺地在額上落下輕吻,“好,累了就休息,有事我來承擔,你不想做的事我來做。”

“包括把雲惜月打一頓。”她快受不了雲惜月了。

梳發的手微頓,一陣令人心情愉悅的輕笑聲逸出,“你說打我就打,打到你繼母認不出女兒。”

雲傲月一聽,也笑了,“不用那麽慘,我也不是想打她,只是看她一副想踩我一腳的神情,手就有點瘦。”

雲惜月的作為令她想到祖母以往為她憂心的臉。過去每當她鬧得不可開交時,祖母總是用“我的小月兒怎會變成這樣子”的眼神看著她,眼中的心痛和不舍是為了疼愛有加的孫女,不希望她的路越走越偏,最後走到絕路。

而如今的雲惜月和她幾年前的情形有些相似,只是不同的是,她一點也不會為這個和她不親的妹妹擔心不安。

“我幫你抓癢,不癢不癢。”很懂得把握機會的齊亞林將未婚妻可愛的小爪子,喔,是纖纖玉手放在手掌心,輕輕地揉捏,摸摸柔滑細嫩的小手,想象它們撫在胸口的感覺,真是貓爪撓似的令人心癢難耐呀!

“咯咯……你,咯……你是抓癢還是呵癢呀!放、放手,我癢……”好癢,癢得她想笑。

看她笑得花枝亂顫,他有些無奈,“想想我們的洞房花燭夜,你要笑一整晚嗎?”

戛然一止,她不笑了,“齊家哥哥……”很委屈的小貓叫聲。

“是亞林哥哥。”他糾正著,其實他更喜歡聽她喊一聲夫君。

等了她三年,齊亞林想成親了。

一開始只是不想把她讓給別人,如果被賀重華這種畜牲糟蹋,還不如把她放在自己的羽翼下,至少他不會傷害她,只會一如往昔的疼她、寵她、放任她做任何她想做的事。

只是後來他的心慢慢地偏了,對她越來越看重,直到這丫頭成為他的心,他才驚覺情根深種。

不想再等待了,想迫不及待想把讓成他的,在這個權勢大過天的京城中,她的容貌很容易引起註目,這樣他必須花費更多的心思才能守住她,那些滿地想叼肉的狼群太危險了。

齊亞林突生悔意覺得太早帶她進京,應該等到她過門後夫妻倆再一起定居京城,不該因為舍不得和她分開太久,看她依依不舍的神情就一時腦熱,沖動地帶上她。

“齊家哥哥是你,亞林哥哥也是你,有什麽差別嗎?”她不曉得他在計較什麽,在她看來兩個都一樣。

“聽起來舒坦。”他無恥地說著。

雲傲月無語,果然男人的想法很奇怪,無法理解。

李新停下馬車,問道:“少爺,到了,是這裏嗎?”門口有兩棵約高十尺的金桂,有百年了吧!

“看到桂花了嗎?”

“看到了。”高出圍墻甚多。

“那就是了。”是小月兒用賣藥的錢買的大宅子。

雲傲月懶得問這主仆兩人怎麽知曉她買的宅子在何處,她自個都沒來過,只是很認命的丟出大門鑰匙,讓李新去開門。

“哎呀,鄰居,你們終於來了,我還以為隔壁是鬼屋呢,正想請個法師來驅邪,原來真的有人住呀!我可以省下這筆銀子,找幾個工人修修我家的墻了……”

咦?這聲音,這聲音……聽起來好耳熟。

驟然坐起的雲傲月的柳眉輕蹙,想著自己到底在哪裏聽過。

“怎麽了?”

“齊……亞林哥哥,你不覺得我們的街坊鄰居似乎……太過熱情了。”她原本想說似曾相識,臨時又改了口。

聞言,齊亞林神色略微一凝,“別理他,照做我們的事,京城不比安康,這兒怪人多。”

“我聽到了,齊解元,背後議人長短有失君子之風。”說他怪,到底誰怪,鬼鬼祟祟的裝模作樣。

呃,那人喊的是……雲傲月問:“亞林哥哥,他認識你?”解元老爺可以有很多個,但姓齊……說巧也未免太巧了,一副“我和你很熟”的語氣,叫人不得不猜測。

“這年頭想趁機攀交情的人多得是,你謹慎點,別上當,來,我扶你上車。”一來就遇到這個人,不吉。

“你這人過河拆橋呀!什麽叫趁機攀交情,我和你是什麽關系,需要攀嗎?”哼!齊亞林這廝竟然翻臉不認人。

一下車,雲傲月就瞧見穿了一身花團錦簇的男人,綠王冠、掐花彩繡雲紋袖邊的紫紅色外袍,腰上系著一指寬的金腰帶,腰帶上別著……鐵算盤,而不是書生常佩戴的碧綠玉佩?

“亞林哥哥,他長得好像大有書鋪的蘇老板。”蘇老板有孿生兄弟嗎?

來者一聽,差點趴倒在地,內心直呼,眼盲呀眼盲。他道:“什麽叫好像,我本來就是蘇萬裏,你再認認!”他這般風流倜儻,高大威武,渾身散發書卷味,怎麽會有人認不出他來。

她不解地問:“蘇老板怎麽來了?”他剛才說是鄰居,難道他也遷居京城。

“兩件事。”他比出兩根指頭。

“喔。”雲傲月一點也不想問,但是人來熟的蘇萬裏卻自顧自的滔滔不絕,好像我就是你親家似的——

“一來開分鋪,也叫大有書鋪。”書鋪照開,要賺錢嘛,沒有銀子難過日子呀。

嗯,很合理。她犯困地一點頭。

“二來考科舉。”他也是號人物呢!

嗯,今年有不少人來……驀地,她一下子驚醒了,露出驚嚇的表情,“什麽,你是舉人?!”

蘇萬裏看著她難以置信的神情,頓時心情大壞,氣得跳腳,“你那是什麽表情呀!那日放榜你沒去看榜單嗎?七十二名,就比齊解元差上那麽一點點而已,我們是同科。”

“他……真的考上了?”不會是同名之誤吧?

齊亞林輕輕將她嚇掉的下巴往上推,“海納百川,什麽魚都有,別太驚訝,我看你累得慌,先進宅子。”

“嗯。”她沒有異議的接受安排,真覺得一個頭兩個大,一個話癆住隔壁,叫人怎麽活呀!

考慮換宅子的雲傲月認真的想著,渾然不覺得身後的兩個男人眼神交會,意味深遠,透著一抹幽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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