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撤退！”

眼看著政府軍就要沖到近前，古賀三吉頹然地閉上眼睛吼了起來，他看準時機，突然嚎叫了一聲，然後迅速起身，腳步沈重地往後退去。

日軍摩托車的聲音越來越近，子彈像跳舞似的在他們身邊亂竄，眼看就要追上……

小林尚造帶著另外的兄弟聽到槍響之時，知道古賀三吉已經跟政府軍幹上，這是他們約定的動手信號。不久之後又傳來了一陣摩托車轟隆隆的聲音，他明白政府軍的火力暫時被吸引過去，此時正是行動的最佳時刻。

這座城防的布防已經在他心裏刻下深深的烙印，他們借著夜色掩護，很快便躲過了日軍崗哨的視線，此刻已經摸到了日軍城防的另外一扇大門口，可是他們不能用槍，槍一響，肯定就暴露了自己。他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氣，沖跟在身後的人做了一個手勢，然後慢慢走了出去，老遠便大聲喊道：“外面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他的聲音很快驚擾了兩名日軍守衛，守衛立即用日語問道：“誰，幹什麽的？”

“是我，司令部派過來的，你們難道沒聽見槍聲嗎。”小林尚造回答道，但話音剛落，面前兩個守衛便倒了下去，緊接著閃出幾個人影，跟著他魚貫而入。

“時間很緊，留下兩個人守衛，其餘人跟我進去搬運糧食。”小林尚造說完，然後徑直向糧倉方向走去，不久便進入了他的視線中，但就在此時，不遠處突然傳來一陣劈裏啪啦的腳步聲，其間還夾雜著一陣低沈的嚎叫。

“糟糕，有埋伏。”小林尚造頓感不妙，他沒想到表面空虛的布防，其實還暗藏有埋伏，但此時政府軍正向他們這邊沖過來，他情急之中只得大聲命令道，“趕緊撤退。”

“跟政府軍拼了。”一個弟兄惱怒地叫嚷起來，“回去也是餓死，還不如殺幾個政府軍。”

小林尚造心下著急，他原以為憑借自己對日軍布防的了解，能夠順利弄到糧食，也可以改變山上所有人對自己的看法。

但此時搶糧計劃失敗，不能再損失這些弟兄了。眼見著政府軍的腳步聲越來越近，他急得扯著嘶啞的嗓子嚎叫起來，“走，快撤退，只要留下命來，我一定會帶大家找到糧食，相信我。”

“就是因為相信你，害得我們被敵人伏了，抓了這個叛徒回去交給領袖，讓他為弟兄們償命。”一陣沈默過後，當這個聲音響起時，隨即引來一陣附和。

小林尚造心裏憋著一股悶氣，此時也顧不得向大夥解釋什麽，他知道日軍一到，他們誰也走不了。此時一咬牙交出了手中的槍，說道：“我不想任何人死在這裏，如果你們不相信我，隨時可以向我開槍。”他說完就開始沿著來路往後撤退。

砰砰……幾聲尖厲的槍聲傳來，日軍的腳步聲越來越近，另外的人見狀，也只好跟著小林尚造迅速離開。

古賀三吉帶領弟兄們一邊撤退一邊反擊，吸引了政府軍的火力，他們一邊向霧島山方向撤退，一邊向天上開著空槍，可沒過多久，狡猾的日軍便停止了追趕。

“不要追了，馬上撤退。”一聲命令之後，所有摩托車和日本兵便掉轉頭往駐地方向開去，這群政府軍也是被霧島山上的土匪騷擾怕了，何況在這樣漆黑的夜裏，他們根本不敢再繼續追趕下去，擔心遭埋伏。

古賀三吉等人剛跑出去不遠，原以為政府軍這次一定會毫無顧忌地追上來，但此時卻感覺身後沒了聲音，於是紛紛鉆入路邊的深溝裏，等待著下一步的動作。

“奇怪，敵人怎麽沒跟來？”

“政府軍好像發現了我們的計劃。”

“現在怎麽辦，要真是這樣的話，山口君他們豈不是遇到麻煩了。”

古賀三吉耳邊傳來弟兄們的低語，他心裏一急，正想不出接下來該怎麽辦時，日軍駐地方向又傳來一陣激烈的槍聲，他心裏頓時一緊，焦急地說道：“不好，政府軍發現他們了。”

“中隊長閣下，現在該怎麽辦？他們要是被政府軍抓住的話，恐怕不會活著出來的！”

古賀三吉當然知道，政府軍不會對他們的人手軟，不過他們如果現在出去的話，也無法救出落入政府軍手中的弟兄。他神情有些頹然，但不是因為救不出弟兄，而是沒有完成搶糧的任務，這是比犧牲幾個弟兄更要命的事。

一個個充滿激情和憤怒的聲音在耳邊回響，古賀三吉突然吼道：“八噶，你們都想像狗一樣死在政府軍手裏？日子長得很，只要留著命在，以後有的是機會，到時候可以殺更多的人。”

“中隊長閣下，那山口舉他們怎麽辦，政府軍肯定饒不過他們。”

“管不了那麽多了，撤！”古賀三吉心裏亮堂起來，他雖然沒多少文化，但知道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的道理，所以當即非常堅決地下達了命令。

日軍在這一帶吃過不少虧，所以撤回城後，便只是加強了警戒，加上月黑風高，再也不敢追趕，所以古賀三吉帶領剩餘的弟兄順利撤退到了霧島山。

“山口他們估計遇難了。”

“八噶，糧食沒弄到，還死了那麽多的人。”

“領袖……”古賀三吉剛開口，鈴木正廣便打斷了他，他想一個人好好靜一靜，此時微微閉上眼睛，心亂如麻。

他後悔自己太輕率了，這也是被糧食逼的，要是再找不到糧食，山上所有的弟兄估計都很難度過這個冬天了。他又開始為小林尚造和另外沒回山的弟兄擔心，可沒過多久，眾人正在焦急等待尚未歸山兄弟的消息時，他們卻突然出現在了面前。

“山口，什麽情況？”待發現沒有少一個弟兄時，眾人才松了口氣，鈴木正廣上前緊緊掃視了一眼所有弟兄，懸著的心才總算掉了下來。

“領袖，我沒能完成任務，沒把糧食帶回來……”小林尚造想起剛才驚險的一幕，脊背上還直冒冷汗，要不是他們撤退得快，此時恐怕都已成了俘虜或丟了性命。

但是鈴木正廣卻大度地笑了起來，然後轉向古賀三吉，古賀三吉的腦袋微微下垂，橫著眼盯著小林尚造。

“現在還不是自責的時候，我知道大家都盡力了，怪只怪敵人太狡猾……”鈴木正廣說這話時，雖然聲音低沈，但音調格外響亮，語速也變了。

“領袖，是我的錯，都怪我當時沒阻止他，要是我攔住他，他也不會死……你處罰我吧，我該死！”古賀三吉表情木訥，但字字句句像利劍一樣插在身邊人的胸口，未見血，心裏卻在一個勁地流血。

小林尚造也深深地被感染了，在他之前活著的歲月裏，無論是在學校，還是在參軍的路途和戰場上，他從未被這樣一種真實的情感所感動……

“大日本帝國是世界上最偉大的國家，我們身上流淌的是最正統、最高貴的血液……”他腦海中浮現出濱江孝純曾經對他狂妄的話語，不禁在心底冷笑了一聲……

“領袖……”一個聲音驟然響起，吸引了所有人的視線，鈴木正廣回過頭去看著那名兄弟，等待著他繼續說下去。

“領袖，我們今晚的行動都是他策劃的，死了人了，糧食也沒弄到，這一切都是因為他，我懷疑他是政府軍派來的奸細……”

“住口！”鈴木正廣聽出了這名手下想說什麽，當即怒聲打斷了他的話，過了很久才嘆息了一聲，接著沈聲說道，“你們什麽都不要說了，我心裏自有分寸，希望不會再聽到任何關於此事的議論，一切等稍後再議吧。”

“領袖，你不能……唉！”

鈴木正廣耳邊傳來無奈的嘆息聲，他的心其實也揪著，當初堅持留下小林尚造，而且還讓他帶領手下兄弟去弄糧食，這一切看似簡單信任的背後隱藏了他自己的真實想法。

小林尚造聽著這些話語，臉色猛的變得鐵青，一時也不知該如何是好！

在這種情況下，他還能說什麽呢？

鈴木正廣的心在顫抖，他了解手下兄弟的心情，但他不能因此而殺掉小林尚造……

現場一片安靜，再也沒有任何言論，唯有嘈雜的喘息聲。

小林尚造的心越來越痛，他明白自己的存在傷害了很多人，但他要怎麽做才能證明自己？

可惜今晚的行動失敗了，要不然他的處境就不會如此尷尬。想到這裏，他終於忍不住往前邁出了一步，鼓足勇氣說道：“領袖，既然大家仍然無法相信我，我可以馬上離開，我不想讓你為難，也不想讓大家為難。但是只要我能留下來，我答應大家，一定會弄到糧食。”

說完就準備往房屋裏走去，但被一個人站在前面攔住了去路。

“你以為這樣就沒事了？這裏是你想來便來想走便走的地方？”剛才說話的人攔住了小林尚造的去路，語氣冰冷地說道：“用你的死來贖罪吧，叛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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