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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零八章 吳蘊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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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蘊初一輩子忘不了的就是《馬關條約》,這在他幼小的心靈裏留下了永生難忘的印象!

《馬關條約》議定,中國承認朝鮮為獨立,割讓臺灣全島及所有附屬島嶼、澎湖列島、遼東半島給日本;賠償日本軍費庫平銀兩萬萬兩;開放沙市、重慶、蘇州、杭州為通商口岸等。

後來,由於列強害怕日本占利過劇出面幹涉,遼東半島沒有割成,卻要中國“補償”“贖遼”銀三千萬兩!

曾有人摸著吳蘊初的小腦袋說:

“那兩萬萬三千萬兩,連你也得攤上五文錢——你也得拿出你爹爹幾天的‘束囗’呢!”

爹爹的幾天“束囗”,若是一家十口呢?豈不是爹爹一兩個月的“束囗”,也就是說得一個十口之家一兩個月的不吃不喝不穿不用才行!反過來,如果不是被人搶奪了去,那麽所有的十口之家,特別是那些不得溫飽之家,不是至少可過上一兩月的好日子麽?

非得強大起來不可!

清政府閉關鎖國老大自居的結果,終於被帝國主義的大炮打得墻頹戶倒,被動地弄個門戶大開。帝國主義者如強盜。不,比強盜更強盜,連一些痞子流氓式的傳教士、奸商們也來作威作福,任意地踐踏擄掠,弄得主權殆喪,國格被侮,種種屈辱不堪言狀。這固然是帝國主義列強可惡,可你自身呢?倘若強大,倘若先進,倘若富足,泱泱大國,蕓蕓眾生,相對而言,列強不都成了“小國寡民”,他們想欺侮,敢麽?能麽?

一塊肥肉,再大再美,放在一個藩籬下牢又十分敗腐的環境中,招來的只能是蒼蠅、野獸;且愈大愈美,時間愈長,招來的也就愈多;一棵梧桐,根深幹粗,枝繁葉茂,招來的只能是鳳凰與靈雀。蒼蠅、野獸是不僅貪婪無厭,而且骯臟性蠻,自只能帶來禍害,而且是無邊的難容難忍的禍害,且不容香風吹人;鳳凰、靈雀,卻不僅能為梧桐生色增輝,而且那美麗的歌喉更增了無限的佳音妙境,且不許惡鳥擅臨。

列強各國,自也是世界的,人類的,而凡有人群的地方,無不好與壞並存,就是說既有“蒼蠅、野獸”,也有“靈雀、鳳凰”,過去是這樣,如今與未來的苦幹年內也必是如此!

吳蘊初是在二十周歲,即1911年,經過六年的艱苦學習,從兵工學堂學成畢業了。這一年也正發生了中國幾千年歷史上的一個極為重大的轉折,結束了封建帝制!

1915年的冬天,天津有幾個人想集股辦個硝堿公司,通過人約了吳蘊初去一同籌辦。吳蘊初覺得硝堿當時在國內還沒個像樣的廠家,辦好了是為國家民族增添了一分實業,他也大有用武之地,就欣然答應下來,並知會了原本在那實習漢口鐵廠,整裝北上了。豈知滿懷熱望、千裏迢迢地趕到天津,卻兜頭被潑了一盆冷水:股東們不幹了。

於是他就被困在了天津衛。客居外地,舉目無親,又沒了工作,自也沒了收入,實是度日艱難。可他仍不死心,仍想在天津找找出路看。天津的冬天不似上海,是較冷的,而他所住的房子裏又連個火爐也沒有,實在是苦不堪言。

直到1916年春,接到漢陽的來信,它才重又南返。

為了提高生產效率,漢陽鐵廠決定試制在國際上已采用於築爐的效能很好的矽磚與錳磚。

而所有的有關技術人員施出了周身解數也試制不成,花費不少,毫無結果,怎麽向廠方交代?正自進退維谷,突聞吳蘊初已返回武漢,便如獲救星。

吳蘊初雖說當時只有二十五歲,可他是上海兵工學堂化學專業的高材生,在漢陽鐵廠的一年多化驗中也甚為稱職,料必有些把握。即使不成功,那也可以從旁證明一下,試制不出來,並非完全是他們無能。於是,就把這項試制的擔子推給了吳蘊初。

吳蘊初是有備而來的,矽磚與錳磚他雖未制過,也沒讀過有關的技術資料,可憑他的化學知識與分析,覺得這個難題雖大,他還是比別人有些把握的。何況國內矽磚與錳磚基本上還是空白,一旦攻下這個難關,不僅於漢口鐵廠,對全國的冶煉企業都有好處!

他早已立志就是要找難題攻,就是要為前人之所未為,否則,如果亦步亦趨地跟著別人走,又怎談得上救國於自強呢?

列強之所以強,主要強在他們科學進步、技術先進上,他們使用的許多東西都較中國是先進得多的。

中國必須先加足了勁,把他們有的都也有起來,就是說攆上去,然後再設法超過去。不然,何以言強?而要有所無有,列強是不會給你的,就只有自己去努力創造。如今矽磚、錳磚的試制正屬於他要尋找的類型。莫說還大有油水,就算對他的好處沒有一般人希冀的那麽大,他也要幹!莫說還有些把握,就是再多費些力氣,多花些心血,他也要試制成功!何況一旦成功,對他的本領與身價自也會得以明顯的提高,也就更便於實現他的願望。因此,他的決心甚大,自然也就信心十足,他不相信外國能為的,他不能為,而且也並非特別艱深的課題。他覺得他一定能也一定會辦成。

但他在接受下來的時候,仍是留有餘地地說:“這許多同仁都攻不下的課題,我也很難說會攻得下來,盡全力而為吧!”

吳蘊初是吃得苦的,只要他下了決心的事,他就不遺餘力地去做。

任務一接到手,他就到處奔走,收集查找材料。凡有關的技術條件與數據,哪怕是細微到一句話,甚至只有些間接關系,他都認真地、一字不遺地抄錄下來,再帶回來匯總、綜合、分析,幾乎是夜以繼日。每每廢寢忘餐。

功夫不負有心人,終於研究出了完善的方案,經他親手試制了幾次,很快便成功了。這是中國人制造矽磚與錳磚的首例;也為中國企業使用矽磚、錳磚做了良好的開端與重大的貢獻;也是吳蘊初在步入第二十五個生命年頭在化學事業上取得的首次成功。首戰告捷,是無限喜悅的,自也引起了社會的重視。

在矽磚、錳磚的推廣使用中也使他的名字不脛而走……

他因此出任了磚廠的廠長,更被當時我漢陽兵工廠看中,知他是個化學上難得的人才,聘他為該廠的制藥課課長,並授予少校軍銜。一時聲名鵲起,地位與薪水俱高了起來。

仍不斷地有人打與他合夥或請他入夥的主意。對一些他認為與他生命目標有距離的事,他都一律拒絕了。唯有對漢口燮昌火柴廠老板宋偉臣的邀請一口答應。原因是宋偉臣提出要與他合辦一個硝堿公司,由宋偉臣出資,他出技術並任總工程師兼廠長,利用兵工廠的廢液生產氯酸鉀。當時中國火柴業的原料多購自外國。

莫看它是小小的一根,很小的一個頭兒,可這個小頭就需要幾種原料:硫磺、洋蠟、赤磷、白磷、氯酸鉀。氯酸鉀多是購自德國,遠渡重洋相去萬裏要一大筆運費不說,出關、入關的關稅也掌握在外國人手裏,不知要花多少冤枉錢,受多少冤枉氣!

正是了解了這些情況,正是去天津辦硝堿廠沒有辦成,吳蘊初才在宋偉臣提出合作時一口答應了下來。

洋人霸占中國市場已慣,絕容不得你中國人自搞化工產品,漢口居然有了個生產氨酸鉀的熾昌硝堿廠,這還了得?洋商們便將他們生產的氯酸鉀大批運入,甚至與熾昌的平價競銷,他們生產歷史久,工藝又先進,一個小小的剛剛起步尚未走穩的熾昌,如何承受得了?就是認賠去與其周旋,把漢口燮昌火柴廠全部資金都動員起來,又能拼得多久?

何況,宋偉臣也是決不肯這麽做的。因此,運行不久的熾昌就只好被迫轉產,改做火柴的另一種原料牛皮膠了。

可你仍是火柴的化工原料,你中國有了,豈不是不再用他外國的了。那也不行,於是又湧進了大批牛皮膠用來湮泯熾昌的新產品。可想擠垮牛皮膠,並不像擠垮氯酸鉀那麽容易。這回吳蘊初來了勁,技術上更求精,工藝上更完善,成本也大大地降低了,如能有足夠的資金,再有幾家大火柴廠購買,是可以在價格上與洋商打個持久戰,並獲勝的。

可是宋偉臣一方面是被氯酸鉀的被迫轉產嚇破了膽,另一方面他的火柴廠也越來越不景氣,資金告急,他是再也不肯也不能拿出更多的錢來!

吳蘊初見宋偉臣已無能為力,而他又不死心,此刻又風聞上海的劉鴻生於1920年已在蘇州辦起了鴻生火柴廠,很是興旺,不久又買下了其岳父葉恭世的蘇州燮昌火柴廠,更加興隆,已得了“火柴大王”的稱號,便親自赴上海找到了施耕尹。

施氏原為上海兵工廠槍廠廠長,吳蘊初兼任著漢口兵工廠的制藥課課長,兩廠有來往,往來中兩人有了交情。此刻便托施耕尹出面與劉鴻生商討合辦事宜。劉鴻生也是個愛國的企業家,此刻已經有了幾大企業,火柴廠是他企業的三大支柱之一,也一心要將外國火柴連同原料一道驅出中國市場,因此滿口答應。

於是,便由劉鴻生出資在劉鴻生購得的上海日暉港附近的一塊地皮上又辦起了牛皮膠廠,廠名仍叫熾昌,不過加了個“新”字而已!

新熾昌牛皮膠廠的廠長也仍是吳蘊初。

經過一段生產後,市場仍不景氣,瑞典、日本火柴又大量湧入,劉鴻生的火柴廠也遭到了沖擊,眼看著牛皮膠也難得持久,吳蘊初又打起了用電解食鹽的方法生產鹽酸燒堿的主意。

可劉鴻生也沒了興趣,吳蘊初枉有技術能力,卻毫無經濟力量,又無相應的社會地位,只好望“鹽”興嘆!

新熾昌牛皮膠廠又被迫要面臨著山窮水盡的境地,江浙的幾家大火柴廠已是自顧不暇,無力購買大批的牛皮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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