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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黃河岸,蒙古死之蟲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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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離開安陽的那個夜晚,馮萬春緊隨潘俊來到了門外,此時時渺渺正在外面的一棵古槐之下祭祀吳尊。她燃著香,手中掐著一把黃錢,表情依然冷若冰霜,潘俊悄無聲息地走到時渺渺的身旁,躬下身子,拿起地上的一把紙錢,一片片丟在眼前的火堆中。潘俊沈吟片刻說道:“時姑娘,你知道水系時家在七十二年前慘遭滅門,早已經不覆存在了,你究竟是什麽人?”

時渺渺微微一顫,將剛剛伸出抓著紙錢的手停在半空,而潘俊始終若無其事地燒著紙錢。氣氛忽然緊張了起來,那一直在樹上聒噪的螽斯也仿佛被眼前的氣氛壓抑住了,變得悄無聲息。

過了良久,一陣夜風吹過,將眼前已經漸漸熄滅的火堆吹散。時渺渺這才緩過神來微微笑了笑,將手中的紙錢在旁邊的蠟燭上點燃,丟在已經吹散的火堆上,說道:“呵呵,你是從什麽時候開始懷疑我的身份的?”

“很早!”潘俊直起身子仰望著頭頂上被夜風撩動的槐樹枝,“從我見到三千尺開始!”

“那你為何不在那時就拆穿我?”時渺渺背對著潘俊蹲在地上,拿過旁邊的一壇子酒,打開上面的蓋子。

“因為我不知你是敵是友,更何況我始終不相信偌大的湘西水系驅蟲師就那樣在一夜之間消失得無影無蹤了!”潘俊說的確實是實話,這也是當初他為何要拜托馮萬春調查的原因,驅蟲師家族歷經數百年風雨飄搖,時代更疊,卻始終存在於世,無論如何也無法想象其會因為一場大火而消亡。沈默片刻,潘俊走到時渺渺的身後說道:“時姑娘,你究竟是不是時家後人?”

正在此時,一陣嘈雜的腳步聲傳入了馮萬春的耳朵,他眉頭微皺,聽得出來那腳步聲應該還在四五裏之外,有百餘人之眾,從步伐的聲音判斷,那些人應該是全副武裝,而且他們的目標似乎正是這個方向。

潘俊也是一楞,顯然也聽到了數裏之外的腳步聲,他連忙轉身向回走,正好與馮萬春迎了個正著:“馮師傅,你也聽到了吧?”

“嗯,看樣子來者不善!”馮萬春向四周打量了一番說道。

“看來我們的行蹤已經被發現了。”潘俊有些焦躁地說道,自從他們一行人離開安陽城之後便一直東躲西藏,因為松井赤木的死,日本人如同瘋狗一般開始大肆覆仇,大批的日本兵從四面八方擁來。

“馮師傅,你先帶著燕雲和段姑娘她們離開這裏!”潘俊說著攥了攥拳頭,對方的人數眾多,而且此時已經迫在眉睫,如果想要這幾個人同時從此地逃脫絕非易事,馮萬春在潘俊說完這句話之後便已經知曉潘俊言下之意,他要孤身將迫在近前的日本人引開。

“小子,還是讓我老馮去,你留下帶著她們,我老馮已經是個死過不止一次的人了!”馮萬春說著拍了潘俊的肩膀一下便要代他而去,誰知正是此時只聽耳邊一聲烈馬長嘶,二人幾乎同時扭頭向後一看,只見此刻時渺渺已然騎在馬上,站在距離他們數十步之外。

“丫頭,你做什麽?”馮萬春搶在潘俊前面上前一步便要阻止,只見時渺渺微微一笑,手中的鞭子在馬屁股上輕輕一拍,胯下那匹白色烈馬一吃痛又是一聲長嘶,前腿一躍便向前面猛沖過去。

潘俊見此情景思索片刻之後道:“馮師傅,我去追時姑娘,如果能夠脫險,我們在天水城會合!”說完之後,潘俊奔到一旁拴馬的樹旁解開韁繩催馬而去。馮萬春連忙扭頭回到舊屋之中,將尚在夢中的歐陽燕雲與段二娥叫醒,這幾人分乘三匹馬向西疾馳而去,剛行幾裏便聽聞身後傳來一陣雜亂的槍聲,燕雲本想回去找潘俊,卻被馮萬春阻止住了。他知道憑借著潘俊的聰明,那些日本人應該奈何不了他。

一尾青色鯉魚從河中一躍而起,又“撲通”一聲紮入水中,飛濺起的水花將馮萬春從記憶中驚醒,金龍也是眼前一亮,這孩子從小在將軍圃長大,每年只有在雨季來臨之時村前的水溝才會漲滿水,見過的魚不過寸許,這條巨大的鯉魚讓金龍大喜過望,驚嘆道:“段姐姐,你快看那條大魚!”

馮萬春扭過頭,笑著對金龍說道:“小子第一次見到這麽大的魚吧!”

金龍連連點頭,馮萬春微笑著止住馬翻身,從馬背上一躍而下,脫下上衣,一個猛子便鉆進那滔滔黃河水之中,在一個小小的浪花之後人已經蹤影全無了。岸上幾人停下馬,焦急地望著滾滾的河水,水面上波瀾起伏,良久未有動靜,段二娥抓著金龍的手心已經溢出汗,金龍卻望著那閃動的河水兩眼直冒光。

忽然水面上揚起一個浪花,接著一個黑色物事從水中飛出,直奔金龍而來,他一直註視著水面,此時見那黑色物事登時伸出雙手,那物事直接落在了金龍懷裏,原來是一尾青色鯉魚。那鯉魚足有六七寸長,在金龍懷中依舊翻騰掙紮,金龍死死抓著那尾鯉魚,臉上笑得如荷花一般。這時馮萬春才從水底鉆出來,游到岸邊道:“小金子,喜歡嗎?”

“嗯,嗯!”金龍諾諾答應道。

“馮師傅的水性真好啊!”燕雲讚嘆道。

“嘿嘿,老馮我從小就在松花江裏嬉耍,早就想試試這黃河水了!”馮萬春笑道。

“馮師傅,您見過這種魚嗎?怎麽看著像是一只鴿子啊?”段二娥望著金龍手中的那尾鯉魚好生奇怪地問道。

“咦?”經她一提醒馮萬春也意識到了這點,此魚頭小,口呈扁平狀,體扁長,前部圓,筒形,後部側扁,體背古銅色。端詳片刻,馮萬春不禁面露喜色道:“哈哈,沒想到運氣這麽好,早聽人說這黃河上游有一種名貴的魚種叫做鴿子魚,沒想到今天還真讓咱們遇上了!”

“鴿子魚?”段二娥與歐陽燕雲二人不禁異口同聲說道,此時越看那條魚越像是一只欲展翅膀的鴿子。

“對,這魚也叫銅魚。不過大多數人叫它鴿子魚。”馮萬春興奮地說道,“看這條魚的分量少說也有十年了,晚上讓你們看看我老馮燉魚的手藝!”

“果然好身手啊!”這聲音忽然從他們身後傳來,一行人聞言扭過頭,但見一個背著個羊皮渾脫,年紀在五十歲上下的“筏子客”正緩緩向這邊走來,一面走一面說道:“這鴿子魚可是個好東西,如果到前面的鎮子裏可以賣上個不錯的價錢!”

“這條魚真的有這麽好?”燕雲有些疑惑地問道。

“哈哈,姑娘一看便是外地人,難道你沒聽說過那句老話嗎?叫天上的鵝肉山裏的雞,比不過黃河的鴿子魚。”老者一面笑著一面將身後的渾脫扔在地上說道,“這鴿子魚當年可是貢品啊!”

“嘿嘿,既然是這樣,那晚上咱們就要嘗嘗馮師傅過人的手藝了!”燕雲雖然平日裏對吃喝並不挑剔,可是經由那筏子客一番吹捧,對眼前這條鴿子魚的妙處也多出了些期許。“對了,您知道這邊最近的落腳處在什麽地方?”

“前面走大概三十多裏有個鎮子,過往的人經常住在那裏。”筏子客說到這裏沈吟了片刻,欲言又止地將身後的渾脫放在地上轉身走入身後的密林之中,想必是去尋其他的渾脫。這渾脫乃是黃河之上獨有的交通工具,一個羊皮筏子少則需要三四個,多則十幾個渾脫托起在黃河之中暢游。

馮萬春聞言,帶著一行人沿著黃河一旁的小路快馬加鞭向那皮筏客所說的小鎮疾馳而去,燕雲與段二娥則一直跟在後面。

這一路上燕雲始終悶悶不樂,她心中還在為潘俊的安危擔憂,雖然馮萬春再三安慰燕雲潘俊一定會在天水城等著他們的,但每每睡覺的時候那一夜狂亂的槍聲都會讓燕雲從夢中驚出一身的冷汗。

按理說那三四十裏路對於他們胯下的良駒來說並不算遠,只因腳下的路途坎坷不平,坑坑窪窪,因此走起來並非易事。一直到日暮西沈之時他們才隱約看到前面的那座鎮子,這鎮子左右各靠一山,鎮子夾在這兩山之間,東面曲折小徑直通官道,而西面則是洶湧黃河。到達鎮子之時已然入夜了,本應燈火通明,只可惜眼前情景與之前所料大相徑庭。

此時偌大一個鎮子竟然漆黑一片,耳邊只有遠處黃河傳來的隱約的水聲,而鎮子之中竟然靜得如同一片墓地。

燕雲緊了緊衣服,雙手牽著緩繩,咬著嘴唇說道:“馮師傅,這個鎮子怎麽讓人感覺陰森森的,不會是座鬼鎮吧?”

燕雲是說者無心,但段二娥卻聽者有意,她猛然一激靈,黑暗中的表情有些僵硬,從小她便對神鬼之事頗有些敬畏,此時一聽不禁頓生寒意。

“確實有些奇怪,按理說現在應該是剛剛吃過飯,怎麽也不會這般安靜啊!”馮萬春心下狐疑,這個鎮子著實蹊蹺得緊。他想了片刻說道,“燕雲,你留在這裏保護段姑娘和金龍,我先進鎮子裏看看!”

“馮師傅,還是我去吧!”燕雲話音剛落,雙腿輕輕在馬肚上一夾,胯下那匹馬飛也似的向鎮子狂奔而去,馮萬春想要阻攔卻也已經來不及了,只能騎在馬上站在鎮子外面的高岡上向前眺望,只見一個黑影快速地逼近鎮子。

燕雲在快進入鎮子的時候略微放慢了速度,此時月亮早已掛在半山腰,月光灑在鎮子中黑色的建築上顯得格外冰冷,鎮子前面是一個巨大的牌樓,上面的字早已經模糊不清了,只有一個“霧”字依稀可辨。在那牌樓的兩側有兩個黑糊糊的東西在夜風中輕輕搖曳,發出沈重的“吱吱”聲,一種不祥的預感在燕雲的心中悄然而生,她咬緊牙,雙手緊緊扣住手中的韁繩,緩緩接近那兩個黑影。

當她靠近後頓時楞住了,果不出所料,在那牌樓兩側懸掛的竟然是兩具屍體,屍體身上的衣服似乎被人用刀刮得破爛不堪,下面還殘留著斑斑血跡,想必這二人並沒有死去多久。望著那兩具屍體,燕雲直覺後背發冷,眼前的這個鎮子究竟發生了什麽事情?

她牽著馬走過牌樓,前面是一條容得兩輛馬車並行而過的街道,此刻卻空無一人,顯得格外陰森,夜風猶如黑色的鬼魅從街道對面吹來,穿過墻壁發出“嘶嘶”的瘆人聲響。燕雲騎在馬上心中多少有些驚慌,這偌大的鎮子怎麽會一個人也沒有呢?

正在此時,燕雲的耳邊忽然響起一陣窸拿的腳步聲,雖然那聲音輕微得幾乎被夜風淹沒,然而燕雲依舊警覺地扭過頭,只見她身後的一扇木門微微晃動著,燕雲從馬背上跳下,躡手躡腳地向眼前的木門走過去,那窸窣的腳步聲在燕雲靠近門口的瞬間戛然而止。她沈吟片刻,伸手輕輕在木門上推了一下,誰知那木門早已搖搖欲墜,經由她這樣一推轟然倒地,接著一個黑影從那扇木門後面向燕雲撲了過來。燕雲手疾眼快向後退了兩步,那黑影一下撲空倒在地上,一動不動了。

月光之下燕雲終於看清那個黑影竟然是個中年漢子,這人與那吊在牌樓上的人一樣遍體鱗傷,凝結的血塊已經結成了痂,覆蓋在頭上,燕雲輕輕地推了一下躺在地上的那人,那人猛然驚醒,一把抱住燕雲,身體劇烈顫抖,緩緩擡起頭。那是一張沾滿血垢形容枯槁的臉,一雙眼睛深深塌陷在眼窩中,他的嘴唇微微顫抖著一把將燕雲推開大聲說道:“走,快走,快……快離開這裏!”

“什麽?”燕雲不解地望著眼前這個精神幾近崩潰的男人,奇怪道,“怎麽了?這鎮子究竟發生了什麽?”

燕雲的話音剛落,只聽耳邊傳來了一聲淒厲的慘叫,這叫聲是從鎮子深處傳來的,燕雲站起身循著那慘叫的聲音望去,過了一會兒她的耳邊傳來了一陣熟悉的笛聲,燕雲猛然一顫,這笛聲她再熟悉不過了,那是日本火系驅蟲師用來召喚皮猴的。難怪這鎮子會變成這般模樣,燕雲低下頭時,那中年漢子已然昏迷不醒了。她躬下身子吃力地將那漢子架起,此時他才又蘇醒過來。

“你還能動嗎?”燕雲見那漢子醒來輕輕地說道。

漢子的身體還在不停顫抖著,吃力地點了點頭。

“我扶你上馬,和我一起離開這個鎮子!”說完燕雲雙手用力扶起那漢子,那漢子雙手扶著馬背吃力地爬了上去。正在此時,遠處傳來了一陣淒厲的叫聲,那叫聲幽怨淒慘,如鬼魅夜梟一般,緊接著幾個黑影從四面向鎮子狂奔而來。那馬被這叫聲驚住一聲長嘶,前腿高高躍起,未等燕雲上馬便扭頭沿著來時之路狂奔而去。

燕雲心頭一驚,未等她反應過來,那些碩大的皮猴早已進了鎮子,燕雲環顧四周,匆匆向後退了幾步,退進那扇倒了的木門後面。皮猴叫喊著從燕雲的身邊倏忽而過,燕雲遲疑了一下,掏出隨身攜帶的匕首從木門中走出,貼著街道向那些皮猴的方向快步追了過去。

皮猴的速度極快,幾個黑影眨眼間便消失在鎮子深處的宅院之中了,燕雲腳下加快速度,她心中一直有些疑惑,雖說出了安陽之後日本人一直在追查他們的行蹤,但自從離開了河南之後接連十數日連半個日本人都不曾見到,這些日本人又是如何得到的消息悄悄潛伏在這黃河沿岸的小鎮之中的呢?

還有村口懸掛的兩具屍體,那屍身之上雖然傷痕累累,血肉模糊,但燕雲知道那絕非皮猴所為,更像是被人用刀一刀刀割開的。而且如果這些日本人是埋伏在此準備襲擊他們的話,為什麽他們卻遲遲不動手?

這所有的疑問一股腦兒地沖進燕雲的腦海,經過安陽之行,燕雲做事已經不像之前那般魯莽而不計後果了,想要解開那些謎團,只能跟著那些皮猴看個究竟。

在鎮子中間一座黑色的木制閣樓前面燕雲放慢了腳步,因為她聽到了那皮猴“呼呼”的喘息聲,她躡手躡腳地摸到門口,貼在門上向內張望。

偌大的院子之中橫七豎八地躺著幾具穿著中山裝的血肉模糊的屍體,那些人的臉早已經血肉模糊難以辨認,而在院子裏站著四只碩大的皮猴,這些皮猴比燕雲家的皮猴要大出一圈,它們躬著身子目光冰冷地望著前方,在皮猴後面的墻上半靠著一個日本人,口中含著一截笛子,想必這些皮猴就是他召喚來的。

那些皮猴躬著身子,喉嚨中發出“咕嚕嚕”的聲響,脖子後面的絨毛根根直立,顯然是如臨大敵前的狀態,燕雲順著那些皮猴的方向望去,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氣,冷汗涔涔從脊背冒了出來,跌跌撞撞地向後退了兩步,卻不慎跌倒在地發出“撲”的一聲,最左邊的皮猴立時豎起耳朵,瞬間一股黑色帶著腥味的液體向那只皮猴噴了過來,未等它躲閃,那液體全部噴在了皮猴的身上,接著是一陣痛苦的號叫聲,那液體如同硫酸一般啃噬著皮猴的身體,吃痛的皮猴躺在地上打著滾劇烈地呻吟著。

餘下三只皮猴見同伴倒地,都齊刷刷地向眼前的怪物猛撲過去,燕雲趁此機會站起身拼命向鎮子外面狂奔而去,她終於知道這個鎮子為何會成為這般模樣了,這絕不是皮猴所為,而是另外一種東西!那種東西燕雲曾經見過,她知道任何人即便是兇猛的皮猴與之遭遇也只有死路一條,想到這裏,她腳下的步子越來越快,恨不得立時離開這個村子。

正在此時,燕雲的耳邊傳來了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響,那聲響像是有什麽東西在地下快速地挖掘著,燕雲心知不妙,腳下的步子更快,誰知正在此時,地面一陣劇烈地晃動,只見前面幾步遠的地方一扇木門轟然倒塌,接著一個黑糊糊的東西從地下鉆了出來,立在燕雲面前。燕雲雙手緊緊握著那把匕首與那怪物隔著四五步遠停了下來。

眼前竟然是一條巨大的蟲子,看上去有一兩米長,如同一條成年蟒蛇般粗細,肉色的頭上長著三四根觸角,圓形的腦袋上生滿了一圈鋒利的牙齒,一雙血紅色的眼睛生在那牙齒之間。它上身直立,虎視眈眈地盯著眼前的燕雲,燕雲屏住了呼吸,她深知眼前這怪物的厲害,一著不慎恐怕就會落得剛剛那只皮猴的下場。

月光之下一人一蟲在街口對視,燕雲右手握著短刀,左手輕輕摸到懷裏的短笛,但卻始終沒有掏出來。即便是將皮猴召喚來,恐怕也只能是白白送死。她觀察著眼前的怪物,那怪物似乎也在靜觀其變,並不急於動手。燕雲知道它是在等待時機,一旦自己分神它便會忽然發起致命一擊。

正在此時,遠處傳來一陣馬蹄聲,只聽一個男人大聲喊道:“燕雲!”燕雲聞聲向對面望去,誰知那怪蟲見燕雲稍微松懈,立刻向前一聳,一股黑色的液體從怪蟲的口中奔湧而出。燕雲連忙低下頭避開了那股液體,誰知她剛一躬下身子,頓時覺得胸口像是被人猛擊了一下,瞬間整個人都麻木了,未等她反應過來又是一擊,這次的力量比第一次還大,整個人被擊出數米遠,而那怪蟲竟然原地未動,她趴在地上,眼皮沈重地望著前面的街道,只見一匹馬飛奔而至,接著她便什麽也不記得了。

※※※

馮萬春一直站在鎮子外面的高岡之上,點上一根煙,焦急地等待,一連抽了兩根煙卻始終未見燕雲歸來,心裏早已生了草。這時他見一匹馬向這方向奔來,連忙丟掉手中的煙蒂,本以為是燕雲,但當那匹馬走到近前一看,卻是一個渾身是血,虛弱不堪的男人。他心知不妙,便將段二娥與金龍安頓好後立刻驅馬向鎮子狂奔而來,他剛一進鎮子便被牌樓上的兩具屍體吸引住了,正在此刻他聽到門板碎裂的聲音,連忙騎著馬向鎮子深處奔去,誰知剛走出幾百米便見燕雲與一只蟲子對峙著,他剛喊了一聲,就見燕雲便被擊出數米遠。他連忙催趕而上,誰知那怪蟲立刻扭過頭向他而來,身體猛然一聳,一股黑色的液體從口中噴湧而出,馮萬春連忙勒住韁繩,那液體雖然未擊中馬頭,卻擦著馬肚子劃過,瞬間那匹馬的肚子被劃開了一道傷口,一股難聞的腥臭味頓時從傷口散發出來,那馬吃痛,身體劇烈地顫抖了兩下。

卻說這馮萬春也是騎馬高手,他心知不妙,一手扶著馬背身體稍微用力從馬背上跳了下來,幾乎與此同時,那馬像是被什麽東西擊中一般,狂嘶一聲,前蹄騰空而起,那馬蹄正對著眼前的怪蟲而去。那怪蟲沒想到這匹馬會有如此一招,根本沒來得及躲閃,那圓形的頭被馬蹄重重地一踩血漿迸出,同時那匹馬也倒斃在地,再無聲息。

馮萬春來不及多想,將昏迷不醒的燕雲背在身後,便向鎮子外面狂奔而去,剛奔出幾百米,只聽那鎮子深處傳來一聲尖叫,馮萬春的腳步略微遲疑了一下,又加速向前奔去。

光線稍微有些刺眼,燕雲緩緩地睜開雙眼,模糊地看見段二娥正註視著自己,見燕雲蘇醒,段二娥滿臉微笑地說道:“馮師傅,燕雲醒過來了!”

話音剛落,馮萬春便從對面笑呵呵地走了過來,手放在燕雲的額頭上,輕輕撫摸了一會兒。“哎呀,總算是沒事了!”馮萬春長出一口氣說道,“潘俊那小子在離開的時候把你們兩個丫頭和金龍交給我,讓我保護好你們,如果你們誰萬一出了事,我真不知道如何向潘俊交代啊!”

“讓大家擔心了!”燕雲雖然已經蘇醒,但卻始終面無血色,渾身無力,昨晚那一幕依舊歷歷在目。

“對了,燕雲姑娘,馮師傅把昨晚的情形都講了一遍,那麽危險你怎麽不召喚皮猴啊?”段二娥問道。

燕雲微微笑了笑,長出一口氣,搖了搖頭道:“奎娘從小跟著我和弟弟,可是來到中原奎娘也死了,我召喚出來不過是讓它們白白送死,那又何必呢?”

“白白送死?”段二娥疑惑地望著歐陽燕雲,又扭過頭看了看馮萬春,馮萬春從燕雲的話中聽出了些許端倪,拿過一個凳子坐在上面望著燕雲說道:“丫頭,那怪蟲你見過嗎?”

燕雲將頭扭向窗外,窗外一棵桑樹在微風中輕輕搖曳著,斑駁的樹影透過敞開的窗口灑進屋子,如同燕雲那碎裂的記憶,雖然是在盛夏時節,但想起那段往事燕雲依舊禁不住顫抖了起來,楚楚可憐地擡起頭,咬著嘴唇說道:“是的,我見過那種怪蟲!”

“燕雲,你沒事吧?”段二娥察覺到燕雲情緒的劇變,連忙握住燕雲的手,只覺燕雲雙手如同浸泡在冰水之中一樣冰冷。

“火系驅蟲師家族一直以豢養皮猴為主,我們從小便開始學習驅蟲之術。”燕雲一只手輕輕地捂住嘴,讓自己暫時鎮定下來,接著說道,“長大之後不管是豺狼虎豹基本都可以馴服,唯獨一種蟲無法馴服!”

“你說的那蟲就是昨晚的那只怪蟲?”段二娥追問道。

燕雲連連點頭說道:“是的,那種蟲名叫蒙古死蟲,一直生活在蒙古和新疆交界的戈壁沙丘之中,雖然皮猴兇猛異常,但是一旦遭遇到蒙古死蟲也只能是以卵擊石!”

“真沒想到那東西竟然如此厲害!”馮萬春隨手抽出一根煙點燃,若有所思地說道。

“是啊!”燕雲確定地說道,“那蒙古死蟲極其兇猛,極少有人能馴服,它們不但體形巨大,牙齒鋒利,而且它們的毒液能噴射數丈之遙,沾染者皮膚會迅速潰爛,還不止這,在它們的牙齒之間生長著像是眼睛一樣的東西,那些東西能瞬間將人擊暈,甚至將皮猴直接擊斃!”

“原來是這樣!”馮萬春若有所思地說,他的腦海中想起昨天自己那匹馬倒斃的癥狀,以及那匹馬踩在那死蟲身上竟然不躲避,原來如此,“只是……丫頭,這蒙古死蟲既然沒有眼睛,它是如何辨識方向和獵物的呢?”

“震動!”燕雲一字一句地說道,“蒙古死蟲的表皮雖然極其堅硬,但是它的身體是一節一節的,在那之間是它們身體最脆弱、最敏感的地方,那些地方不但能感知地面的震動,甚至連人說話的聲音都能察覺得到!”

“但是燕雲姑娘,”段二娥皺著眉頭回憶著燕雲剛剛所說的話,“既然蒙古死蟲一直生活在沙漠戈壁地帶,這裏距離新疆還有千裏之遙,那些死蟲怎麽會出現在這裏呢?”

段二娥的話如同一把鋒利的匕首一般刺入燕雲內心最柔軟的部位,她身體微微顫抖著,緊緊抓著段二娥的手,拼命地搖頭道:“別問了,求求你們別再問了,我不知道,不知道死蟲怎麽會出現在這裏!”

馮萬春隱約察覺到了什麽,點了點頭,然後站起身拍了拍段二娥的肩膀說道:“你陪陪燕雲吧!”說完自顧自地向對面走去,在對面的那個屋子內躺著那個重傷的男人。

此人看年紀大概三四十歲的樣子,滿臉血汙,身上亦是傷痕累累,血跡已經將衣服和傷口粘連在了一起,馮萬春只得用溫水將血痂沖散再敷以草藥,這一切都停當之後那漢子依舊昏迷不醒。馮萬春探了探他的脈搏見並無大礙,只是驚嚇過度,剛剛放下他的手,燕雲便蘇醒了過來。

此刻馮萬春剛剛走進對面的屋子猛然發現床上竟然空蕩蕩的,接著耳邊傳來一陣勁風,幸而馮萬春身手敏捷,身體微微向一旁一側,一個黑影從他的身後倒了過去,接著馮萬春反手一把抓在那男人的手腕,輕輕一翻,那男人便被制伏在地。

“啊!”男人吃痛驚叫了一聲。

“你要幹什麽?”馮萬春手上的力道加大,那人咧嘴齜牙道:“你是什麽人?”

此時住在隔壁房間中的段二娥攙扶著歐陽燕雲已經從房間中走了出來,那漢子半躬著身子瞥見歐陽燕雲連連說道:“放開我,快放開我!”

馮萬春只覺這漢子雖然莽撞,但是卻渾身傷痕累累,很容易制伏,於是便將手松開,誰知那漢子的手剛被放開便三步並作兩步向段二娥和燕雲的方向而來。

段二娥是柔弱女子,雖然深知金家驅蟲術之妙,但卻著實手無縛雞之力,而此時燕雲剛剛蘇醒又應對眼前這大漢也有些困難,二人向後退了兩步,哪知這漢子來到二人面前上下打量了一下段二娥之後又將目光移向燕雲,“撲通”一聲跪倒在地道:“多謝恩人的救命之恩!”

此話一出,二女才算是松了一口氣,燕雲連忙將那人扶起來說道:“不需如此,你是那鎮子上的人嗎?”

漢子爽快地搖了搖腦袋,瞥了一眼馮萬春說道:“我不是那個鎮子上的人,只是走垛的,現在日本人查得太嚴,所以每次都會在霧隱鎮打尖住店,可是沒想到昨天晚上卻發生了那件事!”

“昨天晚上怎麽了?”馮萬春立刻追問道,那漢子瞥了馮萬春一眼哼了一聲又向燕雲的方向望去,燕雲見此情形接著問道:“昨天晚上發生了什麽事?”

“我們是昨天上午到的這裏,按照慣例每次來此處都會住上一晚。可是到了下午村子裏忽然來了一群日本人,他們將所有人都趕回了家中。誰要是慢一步那就是個死,你們剛進鎮子的時候應該看到牌樓上那兩個被吊死的人了吧!”漢子憨憨地說道。

“嗯!”燕雲雖然心中有些疑惑,但還是想聽這漢子繼續說完。

“本來我們和跺爺一直盤算著怎麽才能離開鎮子,那夥日本人人數不多,我們本想趁著天黑下來的時候放下貨物偷偷摸出村子,等那些日本人離開之後再回來取走貨物。誰知道天才剛剛黑下來,我們正要離開,忽然一只怪蟲從地下鉆了出來,就那麽一眨眼的工夫……”漢子說到這裏有些哽咽,厚厚的嘴唇微微顫抖著,“一小會兒的工夫,跺爺和幾個兄弟就被那怪蟲殺了!”

“餘下的人紛紛拿上家夥且打且退,可是誰知道那蟲子那麽兇殘,不一會兒又有兩三個人被殺了,我也被那巨蟲撲住,那牙齒就像是無數把鋒利的尖刀直接刺到我的身上,不一會兒我就昏了過去!”漢子一口氣說完之後雙手抱著頭蹲在地上。

“哎,你真是命大,幸好是昏迷了過去,如果你想要逃跑的話恐怕現在早已經命喪黃泉了!”燕雲將那漢子扶起說道,“你老家在什麽地方?”

漢子擡起頭望了望燕雲說道:“甘肅!”

“嗯,我們正要……”

誰知燕雲的話一出口便被馮萬春打斷了:“段丫頭,你先扶著燕雲回去休息吧!”

燕雲遲疑地望著馮萬春,只見他點了點頭,燕雲似乎明白了些什麽,倘若如她剛剛來到中原之時一定會問個究竟,不過在經歷了之前的許多事情後,此時的燕雲較之當初沈穩了許多。

待段二娥扶著燕雲離開之後馮萬春將那漢子扶起問道:“你叫什麽名字?”

“咋了?”漢子一臉兇相地瞥了馮萬春一眼說道,“我叫啥關你啥事?”

馮萬春笑了笑說道:“哈哈,你真的是甘肅人?”

“我騙誰也不會騙我恩人啊!”漢子說話的口氣顯然根本沒把馮萬春放在眼裏,馮萬春卻也不生氣,掏出一根煙遞給漢子,那漢子瞥了一眼擺了擺手拒絕了,馮萬春自顧自地點上香煙說道:“我叫馮萬春!”

漢子見馮萬春吞雲吐霧的樣子甚是享受,想了想伸出手,馮萬春有些詫異地望著漢子伸過來的手不明所以,那漢子憨笑道:“煙……”

“你不是說不要嗎?”馮萬春心想這漢子剛剛必是怕這煙中有毒,此時見自己抽了並無大礙這才向自己索要,馮萬春笑了笑抽出一根煙遞給那漢子,然後又掏出火柴給漢子點上,那漢子深深吸了一口煙,臉上的表情頗為愜意。

“我叫喬榮。”漢子低頭吸煙悶頭悶腦地說道。

“哈哈,原來是喬兄弟!”馮萬春笑了笑,站起身來,那漢子吸了幾口煙,覺得這煙草之中夾雜著一種濃郁的香味,那香味醇厚入口之後便如同芥末一般直沖頭頂,眼前之景頓時有些恍惚,他搖搖晃晃站起身來,拼命睜大眼睛,卻根本無濟於事,身體早已不聽使喚。只見馮萬春輕輕拍了拍自己的肩膀而後眼前一黑,便倒在馮萬春的肩膀上。

馮萬春連忙將喬榮背進隔壁的房間之中,然後三步並作兩步來到這邊的房間說道:“燕雲,你的傷沒有大礙吧?”

燕雲點了點頭。

“那就好,你們收拾一下,我們現在就離開這裏!”說完馮萬春走出房間,自從來到這裏後金龍便一直在院子之中玩耍,馮萬春走到院子之中,見金龍此刻站在院子中的那棵槐樹之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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