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卦不分國界, 在現場的起哄聲中，沈黎不自覺往前, 顧不上有當地華人或者是中國游客認出他們，拿著手機貼上來。

栗瀟往前跨了兩步, 下兩個臺階，一屁股坐在舞臺邊沿，琴箱擱在膝蓋上，那主唱竟然也拿著麥跟上，坐在她身邊，一副高山流水的樣子，讓沈黎忍不住想沖上去踹翻他。

一聲轉音, 嘶啞又嘹亮，沈黎不明白為什麽會有這麽矛盾的音色，從栗瀟手中和諧迸發出來, 這還只是開始，幾回高低婉轉, 一段獨屬於法蘭西風情的慵懶多情便借著電吉他, 彌漫於四周。

主唱並不喧賓奪主, 低沈地嗓音跟隨著唱了一小段。而後，一段極為精彩的推弦延音響徹整個空間，現場瞬間沸騰, 沈黎身處其中，竟然也有些激動。他當然知道栗瀟會彈吉他，但從來沒見過她單獨進行吉他演奏, 更不知道她就算是不會創作、不會唱歌，單靠一把吉他，就足夠霸占一方舞臺了。

看來她的手，好得差不多了。想到這一節，沈黎心裏輕松許多。

一曲演奏完畢，栗瀟又重新站上舞臺，與整支樂隊一起演唱了一首原創的英文搖滾歌曲，全場跟著她高舉手臂，合著鼓點節奏，合唱副歌，場面簡直燃爆了。

她在一片歡呼聲中下場，此時酒吧的演出時間還未結束，但主唱把麥和吉他，任性扔給隊友，隨著栗瀟下臺，大搖大擺地跟到他們這桌旁。

栗瀟面上淡淡的，讓服務生加了張座椅，把那杯雞尾酒物歸原主，然後給自己和沈黎單獨點了喝的，接著就聊開了。

沈黎還未弄清狀況，又不懂法語，只好在一旁扮演花瓶。

“栗，這是你男人？”也許是談話涉及到沈黎，這人居然蹦出了幾句蹩腳的中文。

“是啊。”

“他知道音樂嗎？”

“不算懂吧。”栗瀟顯然是習慣了這人的中文水平。

“哈哈，你竟然和不懂音樂的男人。”

“他懂我就行了。”

說到這兒，栗瀟才想起要給沈黎做介紹：他叫Delmor，是我校友，很有才華。大一的時候，我還是個菜鳥，吉他彈得不好，歌唱得也一般，但他的樂隊收留了我。我最早的幾首歌，都是給樂隊寫的，我們一起出去演出，賺點生活費。

沈黎心裏清楚，沒那麽簡單，但是面上還是配合地化出“nice to meet you”的表情。

來人非常自來熟，搭上沈黎的肩膀：“She is a good girl but ……”

“Please stop！”栗瀟毫不客氣地讓他閉嘴，也不管有沒有被外人聽見。

“You scared？”

栗瀟沒有說話，她看看沈黎，希望他不要亂想。他微笑，意思是自己沒那麽小肚雞腸。栗瀟的追求者嘛，遍地都是，他才不會給自己亂添堵。

可是，當兩個人全程用法語聊得熱火朝天，那哥們甚至拉過栗瀟的左手，親她手背的時候，沈黎整個人都不好了，他一手大力按在Delmor肩上，讓他別動手動腳。

“這只是吻手禮！”栗瀟跟他解釋。

哦，那又怎樣？

也許是察覺到男朋友情緒不好，栗瀟沒有再肆無忌憚地熱聊下去，也拒絕了跳舞的邀請。

夜深了，該回去。

Delmor送他們出酒吧，零星的酒鬼仍徜徉在街道上。沈黎摟著栗瀟的腰，速速離開。

主唱還是不甘心，跟隨他們沖上街道，在栗瀟背後用法語喊著些什麽！

栗瀟回頭，微笑著回了一句話，眼角有淚光閃爍。

一路上，沈黎都沒過問一句他們的事。

他不問，栗瀟就沒必要越描越黑，所以兩人都不提。

可回到酒店客房，拉燈上床一個小時，沈黎都沒睡著，輾轉反側，鬧得栗瀟徹底沒了困意。

索性一把抱住他：“怎麽了？不高興我見Delmor？我不知道他在這家酒吧演出，平時他在巴黎各個場子輾轉，今天真是巧了才碰上的！”

“你知道他在巴黎？”

“……對啊，他在這裏出生長大，家在這裏呀！”

“以後來巴黎，不許單獨見他，要見除非帶上我。”沈黎覺得自己有點不講道理，但就是忍不住。

栗瀟無語：“……我不會主動見他的。當初拒絕了人家，才沒那麽厚臉皮還跑去跟人交朋友呢！”

“你有沒有一丁點喜歡他？”

“哎呀，沒有！”栗瀟不知道怎麽解釋才行：“我就是小女生時期崇拜過他嘛！人家又帥又有才還是主唱，吉他彈得還好……”

“這麽好，你為什麽要拒絕？”沈黎聽了，簡直氣到爆炸，專門頂著她的話。

栗瀟無奈，恨不得對天發誓：“我只是喜歡跟他一起玩音樂！他一拉我的手，我就覺得惡心。一跟我表白，我就嚇得退團了，我保證我們倆什麽都沒有過！”

聽到這兒，沈黎心裏一軟，頓覺懊惱不已。

Delmor之於栗瀟，其實並非一個普通的追求者，而是一樁傷心舊事。如果她是一個順利成長大的女孩，也許仰慕的主唱向她表白，她會欣喜不已，也許他們真的能慢慢發展成戀人。那麽後來，就沒他什麽事了。

他緊緊摟住栗瀟，輕輕親吻她額頭，說：“對不起，瀟瀟。我真是得了便宜還賣乖。”

靜夜裏，聽到他突如其來的自我批判，栗瀟忍不住心酸又開心：“原來你還會吃醋啊？我以為你自信爆棚呢！”

“我當然吃醋了！我不懂音樂、鋼琴彈得不好，不會來事、不會浪漫……說實話，我很早就開始絞盡腦汁，想10月份生日要送你什麽樣的生日禮物。我真的想過送你一座島，創造一個只屬於我們倆的烏托邦，結果那天聽沈卿說，早就有富家公子給你獻過這樣的殷勤，當時我心態真的要爆炸了……”

從來沒聽他說過這樣的話，栗瀟心裏一陣甜蜜夾雜著難過，她把沈黎的腦袋輕輕靠在自己懷裏，笑道：“只要是你送的，我都喜歡。別人送的，我不稀罕！”

她說話的語氣那麽篤定自然，就像她白天在Cathy面前實力尬吹他時候一樣。

沈黎心中怎能不感動。

他霸道地吻上她，用唇齒間的纏綿來訴說語言無法傳遞的愛意。

栗瀟完全接收到了這份心情，黑暗中她全情投入地回應他，給他安定。他說，在她身邊，才覺得自己的心是安定的。這是一個戀人能聽到的，最大的依賴。

再也不嫌棄他笨嘴拙舌了，這人明明情話力MAX嘛！

男友的吻蔓延到她頸間，栗瀟不自覺把手伸進他睡衣裏，柔軟的指腹和精致的指甲，淺淺地擦過他背部的肌膚。床上情欲的氣氛越來越濃重，栗瀟覺得意識已經有些飄忽。

不料，沈黎中斷了熱吻，整個人停在她上方，溫熱的呼吸噴薄到她臉上。

栗瀟不滿地拍了拍他背，喉間溢出幾絲嚶嚀：“怎麽了嘛？”

“瀟瀟，你不是說，不喜歡在酒店做嗎？”

“啊？”

“金麒麟獎那晚，在T市的時候。”

哦，她是說過。她為什麽要這麽說？！

栗瀟好想做一個說話不算數的人啊！但是該怎麽跟男朋友說呢？

此一時彼一時，老娘現在顧不得那麽多了？

聽起來好饑渴……

算了，我要做一個言而有信的人！

栗瀟默默把手抽回來，把沈黎的睡衣拉好，輕輕摟著他的腰。沈黎還覆在她上方，身體緊貼著她，呼吸聲有些沈。

時間在黑暗中靜靜流淌了幾秒。

“睡吧，沈大寶。”

一句話，毀氣氛。

“我可以拒絕這個稱呼嗎？”

“不可以，瀟寶貝和沈大寶，多麽對仗般配？”

“對仗個P！”

沈黎忍不住吐槽。

抗議無效，栗瀟才不管他。她輕輕抓著他的頭發，而後竟然輕拍他的後背，哼起了催眠曲，聲音像絲綢般舒服。

但這並沒有起到催眠的作用，她感覺到沈黎渾身一顫。

“怎麽了？寶貝？”

“這首曲子……你跟誰學的？”

“我媽呀，小時候她就哼著這個哄我睡覺。怎麽了？”

“這是首江南地方的民謠，你媽媽怎麽會？”

“我媽媽就是那出生的呀，她從小也是被這首小調哄睡著的。”

“瀟瀟，繼續唱，好嗎？”沈黎靜靜擁她在懷，側躺在她身邊。

關於小時候的記憶，關於母親的記憶，已經越來越模糊。但這支曲子，就像一條穿越時間的線索，把童年的幸福全部串起來。

仿佛回到那個溫暖的早春，母親拍著他、哼著歌、哄他午睡，木質窗戶被風吹得規律地發出咯吱咯吱的微微響動，幾聲清脆的鳥叫間或夾雜其中。

很快，他就覺得眼皮重得睜不開，耳朵什麽也聽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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