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兩個小屁孩送回酒店後, 他們並沒有上高架環路，而是穿過北京的老城區, 慢慢往回走。

汽車行駛在不寬敞的馬路上，路旁樹葉森森, 昏黃的燈光下，罕見行人，不時有藍白色的老式電車來回穿行，配上古舊的傳統民居，頗有墜入時光隧道，穿越回從前的感覺。

栗瀟開了廣播，調到某個電臺, 正好在放南方特色的評彈小曲，她跟著哼唱起來。

沈黎知道栗家祖籍在他家鄉臨近的南方城市，卻不想栗瀟還會家鄉方言。在這北方威嚴帝都的夜幕裏, 一口軟糯的吳儂軟語，被她唱得俏皮靈動, 敲打得他心弦陣陣。

栗瀟不時停下, 像導游一樣, 給男友介紹遍地的名勝：梅蘭芳故居在這附近……

前面是恭王府……

到南鑼鼓巷了，下面還有和敬公主府……

汽車開到一處內城繁華商業區，燈火仍舊通明。路口兩邊的商場外立面各自亮著巨幅廣告牌, 巧了，是他們兩在對街相望。

停車，他們在人行道上找準一個位置, 留下“四人合影”。

準備回去的時候，一個聲音問：“小夥子，要不要給你的女朋友買朵花？”

循聲望去，一位頭發花白，身材佝僂的老太太坐在小馬紮上，面前攤開一塊布，上面擱著密密麻麻的小玩意兒。左邊一只桶裏，零星還剩幾朵花。

沈黎看看栗瀟，示意她等等，自己回車去拿錢包。

栗瀟蹲下來，一面看看商品，一面跟老太太說話。

“這麽晚，您怎麽還在擺攤啊？”

“這裏還熱鬧，還有生意。”

“您家裏人呢？”

“我家老頭子身體不好，躺床上，以前他也一塊出來擺攤的。”

“您孩子呢？”

“兒子、媳婦也在北京打工呢。”

“他們知道您這麽晚還在外面嗎？”

“知道呀。我趁著身子骨還行，多賺一點是一點，少給孩子添負擔。”

中國式家長的掏心掏肺，讓栗瀟一陣心酸。

沈黎回來了，他出門帶的現金不多，一下把錢包裏十幾張鈔票全數拿出來，塞向老太太手裏。

“你這是幹什麽？”老太太急忙忙縮回手。

“這些花我都要了。”沈黎的手尷尬地懸在空中。

“用不了用不了。”老太太就抽出一張鈔票，還要找零。

栗瀟揀出一個黑色的橡皮圈和一枚銀色的頭飾，說：“不用找了，把這些也賣給我吧。”

老人笑著點頭。

沈黎還想再堅持，被老人家拒絕了。

“我又不是要飯的！白拿你的錢，我就矮你一節來。”老太太緊皺一張臉，說著說著有些氣憤。

“對不起。”沈黎聽了，只好把錢包收回，將那幾朵花接過來，送給栗瀟。

回去的路上，沈黎一直耿耿於懷，覺得自己的舉動，傷害了那位老人家。

栗瀟寬慰他：“如果換一個人，就會對你感激涕零吧。可這世上，就是有這樣倔強的人，習慣於獨立，習慣於辛苦，不勞而獲在他們那裏是不可饒恕的。”

“你這樣自責，因為你跟她是一樣的人，你覺得冒犯了她的自尊對嗎？”

車子停在紅燈前，栗瀟抱著花，盯著沈黎的側臉。他忽然轉身看她，車窗外無數燈光碎在他眼睛裏，讓她眩暈，辨不清裏面裝著什麽。

她只好單刀直入：“我要你住到我家裏，是不是也冒犯了你的自尊？連你的弟弟都覺得，這不符合你的個性……”

沒想到，盡管這是雙方共同決定，她還在小心翼翼體諒他。

沈黎微笑，用萬分溫柔的語氣回答她：“瀟瀟，我們剛在一起的時候，你問過我，愛和自尊哪一個更重要，我回答你，愛你比較重要。”

“現在，我想告訴你，自尊，是我面對這個世界的底線，但是你不在這個世界裏，你在我心裏，跟我是一體的。我所有的準則在你這裏，統統都不適用。”

紅燈熄滅，綠燈亮起。

栗瀟撲進沈黎的懷中，狠狠抱緊他，想把自己和他黏成一個人。自從在一起，她有許多的患得患失，許多的柔腸百轉，但是從今以後，都可以停止了。

後面的車長按喇叭，沈黎一手握著方向盤緩緩起動，一手抱著栗瀟。

終於堅持不住，他求饒：“瀟瀟，我的肋骨要被你的腦袋頂斷了。”

“……溫情不過三秒！”

他們飛馳上環路，夏季清新的空氣吹得人豪氣頓生。

想到今天的玄幻經歷，栗瀟就忍不住肆無忌憚大笑起來：“我居然無聲無息地傍了個大款，在二環有四合院！”

得了，又要被打趣好幾天，沈黎無奈搖頭，問：“采訪你一下，到手的四合院飛走了，你什麽心情？”

栗瀟倒是豁達樂觀：“剛開始，真的感覺心好痛，但是想到你居然有魄力拒絕，不愧是我看上的男人！像你這樣的人，按照電影套路，一定會有更厲害的事情發生，我就等著天上掉更大的餡餅下來！”

聽他這麽說，沈黎心情倒跟著開闊起來，千金散盡還覆來，只要她不因此而不開心就好。

栗瀟又習慣性從自己身上找原因：“去年發了一首《千金散》，然後就接連看你和爸爸視金錢如糞土，我覺得都是這首歌的緣故，讓我成了個散財童子。下面我只能爭取寫出一首《發大財》轉運了。”

隨便想象一下栗瀟站在臺上唱《發大財》的樣子，就覺得人設崩塌得不忍直視，希望她只是開個玩笑。

此時，他們剛好從一座廣袤的城市公園右上方開過，遠處幾座高樓掩映在成片的樹林裏。

“CBD附近還有生態這麽好的小區呢？”沈黎隨口一問。

栗瀟用手機定位查看，發現是一座新公寓叫作朝雲苑。

“對了，老韋住在這兒。”沈黎想起來。

栗瀟知道老韋，大名韋致，一個一線當紅演員，最近拿到一座頗具份量的影帝獎杯。

“我問問他，如果這裏好，瀟瀟，我們以後就把家安在這裏吧，睜眼就能看到亞洲最大的城市公園。”

“這麽遠觀一個影子，就看上了？”栗瀟覺得他有時候很理性，感性起來又毫無道理可言。

“當初我不是憑一個背影，就看上你了？”沈黎笑著回她。

“……”栗瀟無話可說，只好奉承一句：“您老人家的直覺可真好！”

回到栗家大宅，已經很晚了。可栗瀟還是想泡個澡，難得悠閑嘛！

沈黎給她把水放好，照樣是服務周到，準備回避，栗瀟卻忽然拉住他手：“這麽多水，一個人泡好浪費哦！”

“？？？”沈黎回頭，一臉不可思議的表情。

“怎麽了？拒絕啊？那你走吧！”栗瀟故意黑著臉，逗他。

“不是，我我我……會好好表現的。”沈黎一下子緊張得都口吃了。

“你想表現什麽？”栗瀟忍不住笑出聲：“什麽都不許表現，乖乖的，泡澡就是泡澡！”

“……瀟瀟，你對我越來越兇了！”沈黎嘴上這麽說，心裏卻是守得雲開見月明的喜悅。

其實，頭一次進這浴室，他就有一種奇怪的感覺——有必要比臥室還大嗎？

栗瀟的這個套間裏，帶有臥室、音樂室、會客休閑室以及一個大露臺，但是這個衛生間的尺度，還是讓沈黎感覺到怪異。

落地觀景窗前置著圓形按摩大浴缸，若是白天可以看到屋前西南角的花園泳池和遠處從社區穿流而過的河灣。當然玻璃配了一鍵霧化功能，保證沐浴時的隱私。

浴室左側橫著一個2米長的水平淋浴臺，這是很多溫泉裏有的設備。旁邊安裝有按摩式足浴池，右邊一個單獨的玻璃淋浴房，內置著超大的淋浴設備，沈黎一眼就認出全都出自一個德國奢侈品牌。

沈黎自己家裝修的時候，用的是這個品牌的不同產品。當時，展示中心的銷售負責人給他介紹過栗瀟用的這款淋浴設備：淋浴面積超過1平方米，多達數百個出水孔，由電子系統控制出水模式、溫度、水量。可以模擬出夏季雷雨、春季微雨等多種模式，還帶有香薰功能。

對於一個洗澡不超過十五分鐘的男人來說，這套設備，大概只有奇葩才喜歡用。

前幾天，沈黎還拿這事打趣她，覺得她真是太重視洗澡這件事，可栗瀟並未回擊，只是勉強給了個並不高興的笑容。

現在，栗瀟肯進一步接納他，這是好事。這說明她對他的防備越來越少，他們的關系越來越親密。

沈黎心裏一陣雀躍。

忽然，頂上的燈被關掉，墻角一排夜間感應燈自動亮起，有舒緩的音樂傳來。

沈黎回頭，見幽暗中栗瀟手持一點豆大的光亮，神秘優雅。她走近，蹲在浴缸旁邊，點燃了臺子上6支碗口粗的白色香薰蠟燭。

越是光線昏暗，栗瀟的眼睛就顯得越亮。她吹滅手中的火柴，沖沈黎溫柔一笑，沒有挑逗也沒有暧昧，至真至純的一眼，跟他分享自己的神秘世界。

沈黎覺得魂魄都被攝走了，他呆呆望著她。

“你不喜歡嗎？”栗瀟一面向水中灑下花瓣，一面試探地問。

“我以前，過得太糙了。”沈黎答非所問。

“你是男人，當然不講究這些。”栗瀟站起來，目光隨著燭光搖曳而發出異樣覆雜的神采。

“你這也是性別歧視。”沈黎伸手，一把將栗瀟攬進懷中。他深深地看進她眼裏，此刻卻只剩下無限愛意與一絲羞怯。他愛死她這樣的眼神了，忍不住俯身親吻她眼睛。

她轉過身，把背後的拉鏈亮給他。他樂意效勞，從上至下，將她裙子剝離，暧昧氛圍中，用目光獨享她光潔曼妙的背和身軀。

她又回來面對著他，任憑他手摸到她背後，解開內衣扣。沈黎喉頭一滾，差點沒控制住自己。

栗瀟狡黠一笑，擡手解他的襯衫紐扣。她看起來那麽認真，叫沈黎也不好意思毛躁。她的手終歸是不方便，兩人就合作著，徹底剝光了彼此。

仿佛很久沒有這樣赤誠相對過。而此刻，沈黎依舊壓抑著自己。

他準備先邁進浴缸，扶住栗瀟。

“你小心，這浴缸是入地式設計，裏外高度落差不一樣。”

沈黎緩緩踏入，果然是這樣。心想要不是栗瀟提醒，他可能就一個趔趄栽進去了，他可不想毀了這刻美好時光。

他幫栗瀟把頭發紮到頭頂，扶著她一起半躺在溫水中。

“把手搭在外面，小心弄濕。”沈黎仔細關照著，給栗瀟的手部墊了兩層毛巾。

熱水讓人放松，熏香讓人迷醉，音樂讓人平靜。燭光閃爍，玫瑰漂蕩。她第一次，跟一個男人一起享受這一時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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