繞過一座巨型中央噴水池, 進入A組團，也就是栗家所在這幾座獨棟別墅的居住區。

沈黎無意中看到遠處, 一座別墅的男主人從院子出來，低頭鉆進停在大門口的轎車裏, 準備發動汽車。

而那汽車右後方，昏暗中不知哪裏冒出一個小孩，正顛顛地往前走，眼看就要沖到汽車的右側。那臺車啟動以後肯定會右轉駛到出小區的道路上，很可能會碾壓到這個孩子。

沈黎心想要出事，他一下子轉了幾個念頭。

他出聲高喊、招手，但是車窗緊閉, 司機根本沒聽見，也沒看到他，那小孩倒是看見他, 興奮地朝他招招手，也不管沈黎喊著、做手勢讓他“過來”, 照舊往前走, 然後索性往地上一蹲, 玩著手裏的什麽東西。

跑過去肯定是來不及了。電光火石之間，沈黎一狠心，從路邊的花壇裏撿起一塊雞蛋大的鵝卵石頭, 朝那臺車的前蓋砸了過去。

吳若斌坐進新買的車，系好安全帶，正準備發動汽車, 忽然聽見咚的一聲，車身一震。

他被嚇出一身冷汗，咒罵一聲，趕緊下車檢查，只見漆黑光潔的車前蓋上，突然多了幾道難看的痕跡和汙泥。

他怒由心中起，準備找肇事者算賬，卻見一個小蘿蔔頭從車右側冒出頭，笑瞇瞇地喊：“吳叔叔，晚上好。”

“Nathan！”吳若斌頓時從腳心涼到頭頂，他抱住小朋友問：“你從哪兒冒出來的？不可以靠在汽車旁邊，很危險，知道嗎？你爸媽呢？”

小朋友童言無忌：“我媽媽在那邊。”

順著孩子的手指望去，根本沒有半個人影。

吳若斌無語，他抱起孩子，準備送他回家。

“叔叔的車，是你砸的嗎？”

小孩子不懂砸車的意思，答非所問。這時，一個高大的年輕人牽著一只金毛走了過來。

“先生，對不起。”他開口就道歉說：“我把您車給砸了。”

吳若斌看他面生。這個小區的這個組團一共才九戶人家，平時業主聚會多，人人基本都認識。

“你是誰？”他連連發問：“你幹嘛砸我車？我這是新提的你知道嗎？”

“我怕您會碾到這個小朋友，一時情急……您看，是我幫您聯系修理，還是您聯系，我承擔賠償？我就住在A09，可以給您留個電話……”

“A09？栗家的人我個個都認識，怎麽沒見過你？你叫什麽？”吳若斌上下打量對方。

“沈黎，他叫沈黎。”一個跟栗瀟差不多年紀的女孩走過來，高聲搶著回答，正是Nathan的媽媽。

辣媽上前，接過兒子，把手機塞到吳若斌手裏說：“吳老板，能不能給我們合個影？”

吳若斌徹底懵了：“不是，他是誰啊？你也不問問人家要不要跟你合影？”

“他肯定願意的，是吧？”此刻，辣媽已經湊到了沈黎旁邊，擺好了表情。

這什麽人啊？沈黎滿心彈幕。

正一地雞毛中，栗家三口走了過來。

他們並沒看到剛才的事，見這幾個不相幹的人聚在一起，都好奇發生了什麽。

“真是一言難盡……”沈黎嘆口氣，不知從何說起。

還是吳若斌清清楚楚地把事情交代了一遍，辣媽這才知道寶貝兒子，因為自己的疏忽，差一點就出了大事，臉都嚇白了。

“吳老板，車損我來賠我來賠！但是，這事兒可千萬別讓我老公他們知道，不然他們會……罵死我的……”

說罷，又向沈黎道謝。

沈黎想她得了一次教訓，自己也沒有立場再說什麽，還是把責任往自己身上攬。

“車損還是我來賠吧，不管是為了什麽，損害是我造成的。”

吳若斌擺擺手說：“算了，小事，今天小朋友沒事，就是我的福氣了。”

然後，又忍不住指責起沈黎：“年輕人，你膽子也太大了，萬一你扔偏了，砸破擋風玻璃砸到我，或者是砸到這個小朋友，你責任可就大了你！”

栗瀟剛想開口，就聽父親出聲維護：“事急從權，當時那種情況換了你，能有更好的辦法嗎？沈黎救了這個孩子，也就是救了你，吳總還是去修車要緊。”

吳若斌想辯解，突然記起沈黎自報家門的事，就問：“栗董，這位是……”

“他是我男朋友！”栗瀟一把摟住沈黎胳膊，一副護犢子的樣子。

“還是最紅的演員，我的男神！”辣媽激動地幫腔。

栗瀟看一眼她對自己男友殷勤的樣子，就不說話了。

辣媽繼續道：“咱們這個小區年月久了，都不是人車分流的，所以大家都得多小心……當然，我自己最應該反省，給大家添麻煩了！”

吳若斌想想，也覺得沒意思。原該上車之前，先查看周邊情況的，終歸是自己大意。彼此都是鄰居，何必為這點小摩擦爭執，因此，也不再多說，告別眾人，開車走了。

回去的路上，栗瀟對父親說：“爸爸，您剛才對吳總說的話，也太嚴厲了。不怕他不高興啊，說您偏心偏到姥姥家了。”

“我哪裏有偏心了？就算是他把這話拿到外面去讓人評理，我也站得住腳。”栗林滿不在乎地回家去了，栗媽挽著它，朝身後兩個小兔崽子使眼色：嘴硬！

回到院子裏，兩個人給大奔奔加了糧食，坐在草坪上，看他吃著。

涼涼夏夜裏，清風送來花香與青草味道，當然還有蚊蟲的聲音。舉目便是皓月當空，隱約可見稀落的星辰。

栗瀟枕在男友腿上，愜意無比。

可這悠閑時間持續幾分鐘，就被狗奪走了。

大奔奔吃飽喝足，果然跑來爭寵。大體格，往地上一趟，肚皮一翻，直直露給沈黎，求愛撫。

沈黎果真就伸手。

都不知道他竟這麽喜歡狗。

但這眼神是怎麽回事？摸一只狗需要這樣溫柔的眼神嗎？意識到自己居然在跟狗子吃醋，栗瀟覺得自己相當沒出息。

察覺到女友有些醋溜溜，沈黎解釋說：“我小時候。也養過一只金毛，名字叫笨笨。剛才看到奔奔跑過來的時候，差點以為是它活過來了。”

雖然這話他是笑著說的，但栗瀟怎麽聽怎麽覺得傷感，她忍不住出言安慰：“狗子的壽命，比人來說太短了，養了寵物，就註定要面臨這種分別的痛苦。”

沈黎沒有接話。

“怎麽了？”栗瀟一骨碌爬起身，抱住他：“給我說說你的狗吧。”

那只小金毛，是沈黎母親送給他的生日禮物，到家時才1個月大，奶裏奶氣，成了小學生的小玩具，同吃同睡。轉眼，金毛就長大了，跟奔奔一樣，可愛調皮又粘人，白天很安靜，經常整天趴在院子門口，只為了等沈黎放學回來，第一時間迎接他。寫作業就趴在他腿邊，出去玩就跟著一起……

後來……

“算了，不說了。”沈黎拍拍兩人身上的毛和草，準備起身。

“我想聽！”栗瀟一把將他拽回來，難得固執一回，她想知道他小時候的事情，越多越好。

沈黎嘆了口氣，拿起梳子，一邊給奔奔梳毛，一邊繼續：“我們家也是人口眾多的大家庭，有一年春節，大家一起去爺爺奶奶家過年。初三那天，忘了當時有什麽事不在，就把笨笨拴在屋前的歪脖梧桐樹下睡覺。正好我爺爺當年的部下，上門來拜年。他的小孩趁著大人都在屋裏，就跟我的幾個表兄弟一起在院子裏玩，小孩皮麽，圖好玩點了好多鞭炮甩到笨笨身上，把它嚇壞了，情緒失控咬了他。然後，你知道的，就是各種告狀、哭鬧，我爸知道後，為了給客人一個交代，就要把狗殺了。”

“我聽到出事，跑回來把狗鏈解開，想讓笨笨跑出去躲一躲，我們住的那種大院，狗也跑不到街上去。我爸氣極了，抄了根棒球棍就來揍我，當時感覺自己都要被打殘了……笨笨不懂，我爸不會真要我的命，只會要它的命。它本來已經跑遠，回頭看我挨打，又沖回來圍在我身邊，想要救我。”

“結果……飯桌上，多了一盤狗肉。”

猝不及防的，聽到這裏，栗瀟一陣幹嘔。

她不能理解，也不能接受吃寵物的行為。

“對不起，對不起……”沈黎抱著她，焦躁不已：“我不該給你講這些，我再也不說了。”

被他撫摸著後背，等氣息稍微平順一些，栗瀟才緩緩開口：“現在回想起來，還是很難過的吧。”

沈黎面無表情，眼神卻黯然：“那時候我太小了，什麽都做不了，後悔也來不及了。”

忽然覺得，大奔奔的存在，或許算是對他的一種補償。

栗瀟輕聲說：“如果這世界有輪回，我想笨笨是又一次回到了你身邊。你看奔奔跟你多親熱？”

他卻依舊毫無笑意，一雙深沈的眸子靜靜看著她，欲言又止。

夏夜好安靜，連風的聲音都聽得格外分明。

“你想說什麽？”栗瀟問。

“栗瀟，”又是嚴肅的全稱：“你對我沒有什麽顧慮嗎？”

“什麽？”

“我的家庭跟你的完全不一樣，我父親跟你父親也是天差地別的性格與處事方式。我很不喜歡沈家，那裏的一切都讓我覺得窒息。所以，我很早就開始住校、獨立生活。努力學習，也是為了擺脫家裏給我安排的學校、工作和前程，我想徹底跳出沈家，走一條與他們完全無關的道路。”

“這很好啊，我也在努力擺脫栗家賜予的一切，追尋我自己的存在，某種程度上，我們很像。”栗瀟笑著回答。

“可是我覺得，原生家庭就是身上一塊疤，再怎麽努力也擺脫不掉。”沈黎有些無望，坦白內心的疑慮：“你有沒有想過找一個跟你一樣，從小上國際學校，接受西方教育，有著開明父母，成長環境相對簡單的人？”

“這樣的人，我認識好幾個火車皮，可是沒有一個能讓我愛上他啊！”栗瀟語氣激動，說著說著，就紅了眼眶。

毫無心理準備，被沈黎撲倒進柔軟的草叢裏。

他用力地吻她，舌尖不由分說，侵入她口中，與她的舌尖相抵相交纏，纏綿之後，還要往更深處探去。她努力張口，讓二人唇齒緊緊貼近，口腔中滿是彼此的味道。

以前，看電影，看到男女主角舌吻，她都覺得好惡心，不明白這種交換口水的游戲，有趣在哪裏。現在，親身體會才知這樣毫無距離的親密，是戀人最最渴望的滿足，甚至比性｜愛本身，更讓她喜歡。

兩人的呼吸聲越來越重，栗瀟甚至覺得有些氣短，喉間小貓一樣，溢出幾聲呻｜吟。

忽然，聽見遠處一聲吼：“餵！小朋友還在這兒呢，能不能註意點影響？”

是哥哥的聲音，栗瀟像被電打一樣，掙紮著把沈黎推開，兩個人趕緊坐起來，喘著氣，臉上燒得通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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