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到周崇寄來的求婚制服, 兩個人一臉懵逼。什麽老頭的長衫馬褂，歌女的旗袍披肩……

“他是要求婚, 還是要選花魁總統啊？”

統統醜拒，最後栗瀟勉強選了一套民國女學生的經典造型, 藍色上衣和黑色長裙，沈黎自然就搭配一套黑色的民國男學生制服，直接穿上出門。

他們開車去到位於上海遠郊的一座大型影視基地，周崇主演的一部民國戲，正在這裏熱火朝天地拍攝。

身為演員，沈黎居然也是頭一次到這個影視基地，正好是個陰天, 氣溫不高，他們決定先在這裏來個半日游。

踏上民國風情的街道，舊式西洋建築屹立, 電車叮當駛過，老爺車、人力車穿行於人來人往的長街, 栗瀟忍不住激動：“這不是XX和XXX劇裏的場景嗎？”

兩個人帽子墨鏡遮臉, 漫無目的地游蕩。四周千奇百怪的裝扮都有, 多個時空共存，他們並不顯眼。

有時會碰到正在拍攝的劇組，工作人員粗魯地驅趕著游客。

“切, 這麽兇！你們平時的工作環境也太惡劣了！”栗瀟嘟囔著。

沈黎解釋道：“其實大家都是想拍攝順利，盡早收工。只不過一線的工作人員，的確比較難做。”

不知不覺, 這條街就走到盡頭，栗瀟原地轉了幾圈，不敢相信：“就只有這一段啊？好小呀，為什麽劇裏看起來那麽長？”

“那是因為導演用這一條街，從不同角度反反覆覆地拍攝。”沈黎解釋說：“電影電視劇，也有障眼法的成分吧。你還記得，我們在游輪上看的那部電影嗎？裏面的海上暴風雨，全都是在一個小水池裏拍出來的，只是通過剪輯，通過參照物，讓你誤以為真了。”

栗瀟聽了，擺出一臉上當受騙的表情。兩個人正說笑，突然身後被人大吼了一聲：“你們亂跑什麽？”

嚇了栗瀟一跳，轉身，一個黑黝黝的漢子，正沖著兩人大發脾氣：“再不聽指揮，一毛錢都別想拿！”

她無辜地看了沈黎一眼，弄不清楚狀況。沈黎拉住她手，站在她身前，沖那個漢子說：“我們是游客，不是群演。”

那人聽了，竟然也不道歉，瞪一眼，嘴裏叫罵著，風一陣走了。

沈黎拍拍栗瀟的背，安撫道：“算了，我們找個地方喝點東西？”

從飲品店出來，又一路幫她拍照留念。

這條路邊，有很多穿著各式戲服的群演，有些躺在屋檐下的陰涼裏午睡，有些蹲著吃泡面，有些在玩手機，還有些呆呆坐著。

他們無聲地走過，拐進一條安靜的小巷子。

轉角，一條打著綁帶的腿從一座破舊老建築的窗邊掛了下來，著實駭人。細看，原來是一個“日軍”群演，騎坐在窗臺上靠著窗棱，大鋼盔蓋臉，大約是睡著了。

栗瀟和沈黎相視一笑，繼續往前走。不一會兒，一陣叫罵聲打破了午後的寧靜。又是剛才那個聲音。

那個漢子正數落幾個跟栗瀟他們穿著類似的年輕人。

一個女孩哭著說：“明明寫著十一點半收工的，結果十二點還沒開始拍。我們要上廁所，肚子餓了要吃飯的呀！難道就讓我們一群人在那挨餓嗎？”

“你們挨餓算什麽？難道我吃香的喝辣的了嗎？咱們的時間不值錢，男一號的時間才值錢！誰讓人家大牌遲到了？他只有一個星期時間，要趕這麽多場戲，一天要拍30場，連李老師這樣的老戲骨都要湊活他的時間，哪有為你們幾個耽誤進度的！你們算什麽東西！”

被那漢子一通教訓，女孩哭得更兇了。

一個男孩子氣不過，把帽子摔地上，當場脫掉戲服：“我是來體驗生活的，不是來受氣的，你們愛怎麽當牛做馬是你們的事。”說完，掃了一眼同伴，頭也不回地走了。

那個漢子也不驚訝，他斜眼看著剩下的人，說：“誰還要走？趕緊！”

一個女孩恨恨地說：“那你得把我們工錢結清了！”

“切！”漢子冷笑道：“你們都是我招來的跟組，臨時跑了，我還得重新找人呢！我的損失不叫你們陪就不錯了，還敢問我要工資？要麽現在滾蛋，要麽等月底！”

一群人怨氣沖天的，最後還是跟著那個漢子走了。

自從遠遠撞見小巷裏的這一幕爭執，兩個人都難再興起什麽游玩的興致，這美麗風情的影視城忽然就變成了一座血汗工廠般的存在。

幹脆直接去周崇劇組駐紮的地方。

路上，栗瀟忍不住關心男友：“你在劇組裏，也受過很多氣嗎？”

沈黎搖搖頭：“史杭導演是個脾氣特別好的人，我剛開始拍戲，什麽都不懂，他就耐心地講，從來不跟我們這些小孩發脾氣。現在，就越來越沒人罵我了，劉剛導演出了名的火爆，但是也沒怎麽跟我說過重話。”

“那是因為，他們得罪不起你這棵搖錢樹了！”栗瀟笑道。

這話，並沒有讓沈黎很高興：“其實大家的壓力不一樣，沒人罵你說你，你可能更會覺得惶恐，因為演員是需要借助外界的反饋來修正自己的表演。有時候，你明明覺得戲有問題，想要再琢磨琢磨，可別人都跟你說可以了，過了吧，那種感覺也很無力。”

“小可憐喲！”栗瀟難得聽他訴說煩惱，不由自主踮起腳，伸手輕拍他發頂。而他居然不反抗，也沒有表現出任何不快，甚至還彎了彎腰，配合地靠在她身上。

一頭柔軟的頭發，手感真好。栗瀟僵在原地，問：“你是在跟我撒嬌嗎？”

沈黎沒說話，點點頭。

“啊，好萌啊！你居然會撒嬌？再來一次！”

“情緒撒完了。”

恢覆高冷，繼續往前走。

栗瀟不勉強他，繼續跟他八卦：“你說，這些小孩兒，真的有機會成為大明星嗎？”

沈黎嘆了一口，松開衣服最頂上的紐扣：“現在當紅的演員，有幾個是從最底層爬上來的？”

“如果是你，從底層開始打拼，你會堅持嗎？”栗瀟又問。

沈黎看著前方，默默走出一段路後，坦白交代：“當然不會！演戲從來都不是我的理想，何談什麽堅持？人生就是這樣，拼命努力的不一定得到，無心插柳卻得到了許多不該得到的，我好像是被一路推著走到了今天。”

這是頭一次，深入地聊這個話題，栗瀟忍不住好奇：“難道你每天都在做自己不喜歡的事嗎？？”

“不，正是喜歡這個職業，我才會在畢業以後決定繼續演戲。我喜歡活在別人的故事裏，在戲裏，人生有很多可能。但這跟夢想是兩回事，你明白嗎？”

“嗯，知道了，”栗瀟總結：“你不像我，從小知道自己熱愛什麽，寧願放棄很多，不顧父母的反對，一心就要去學音樂，為一個目標去努力。你是直接被扔在了一個目的地，覺得這裏很不錯，所以才選擇這條路，繼續走下去。”

嗯，沈黎點頭。

她又故作玩笑，學著汪峰的樣子，問：“那年輕人，你的夢想是什麽呢？”

這句話倒真把沈黎問住了，他轉過頭，認真地回答：“我沒有夢想。”

夏天的風和樹都靜止了，栗瀟呆立在原地，迎著沈黎毫不回避的目光。如果有人路過這條僻靜的巷子，看這一對出眾戀人默默無言的場景，一定會以為是在拍什麽劇。

怎麽會有人，沒有夢想呢？

過了半晌，栗瀟莞爾一笑。沈黎不解，問：“你笑什麽？”

“覺得你很牛啊，這裏滿地都是販賣夢想的人。你這個沒有夢想的，反倒實現了他們一輩子都做不到的事。”

栗瀟知道他出道的經過，第一部戲就是大導演男一號，簡直是一步登天。

“全靠運氣。”沈黎嘴裏蹦出這四個字，拉住栗瀟開始繼續往前。

雖然被拖著走，栗瀟話卻不停：“你不要妄自菲薄嘛，你有今天也是努力的結果啊！畢竟這是老天爺賞飯吃，他給了你條件，也給了你機會，你抓住了，就對得起這個機會。一個我很喜歡的作家，在演講中說自己成功的最大因素，不是勤奮、堅持，這些固然很重要，但一切都基於幸運。我有今天，也是因為幸運。能成功的人，其實都離不開運氣。幸運有時候，就是最強的實力。”

聽栗瀟大言不慚地把自己的成績歸結於幸運，又把幸運當作最強的實力，沈黎忍不住笑，覺得她心態很值得自己學習。

誰知聊得好好的，栗瀟又覺得不對勁，改用教訓的口吻跟他說話：“你怎麽能說自己沒有夢想呢？一個合格的男朋友，這時候應該說：‘寶貝，我的夢想就是你啊！’”

前面一個急停轉身，栗瀟直直撞進男友懷裏。

“光天化日，你想幹什麽？”

她雙手抵在沈黎胸膛，顧左右而言他。在公共場合卿卿我我？怪不好意思的！

沈黎低頭，一手箍住女友的腰，一手摘下他和她的墨鏡，深深看進她眼睛。

“瀟瀟，你就是我的夢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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