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黎沒想到栗瀟是真因為這句話生了氣，趕緊拉住她手，不停安撫。

栗坤自知失言，戳到栗瀟最隱秘的痛處，後悔不疊。給妹妹斟了飲料，舉杯道歉：“小公主我錯啦，再也不嘴賤啦！原諒我這一遭，行嗎？”

栗瀟氣仍未平，端起杯子提條件：“想要我喝這一杯也行，你去幫我搞定爸爸媽媽！”

姐姐笑笑，沒有說話，一仰頭，將杯中的液體全倒進口中。

看看手裏的杯子，栗瀟徹底不知如何是好了。她從小，被這個姐姐寵大，以為在這件事上，她一定也會不遺餘力為自己。

她的努力和失落都落在沈黎眼中。

沈黎趕緊給栗坤斟滿，舉起手中的酒杯：“我沒有兄弟姐妹，跟著栗瀟，喊您一聲姐吧。以後有什麽需要我的地方，盡管吩咐。”說完，就把一盅酒全都幹了。

而這杯酒，栗坤也沒有喝，姐妹倆各執一杯，犟在桌上，沈黎不好插話。

看兩只兔崽子滿懷心事，栗坤緩緩道：“我來之前，跟媽媽說，瀟瀟真喜歡上了那個演員，不知道是否靠譜，我要去設計點游戲，考驗考驗他。”

登時，兩個人臉上就不自然起來。

栗坤看在眼中，滿意地笑了：“結果，媽媽叮囑我：千萬不要，如果瀟瀟知道，她會難過的。那個男孩也會因此而受到傷害，你不要去多管閑事。”

聽到這裏，栗瀟懸著的心才放了下來，心想果然世上只有親媽最好。

栗坤的話還沒說完。

“我問，娛樂圈那麽亂，不考驗考驗他，就不怕瀟瀟吃虧，受傷害嗎？”

“媽媽說，生活本身比你設計的那些游戲，更能考驗人。尤其是他們，在這個圈子裏工作，經營感情就更難了。我們要做的，反而是為他們創造寬松的環境，以及……”

栗瀟聽著出神，連忙追問：“以及什麽？”

姐姐看了一眼沈黎：“以及有一天你真的深受傷害，家人永遠是你最後的依靠。”

桌下，沈黎不自覺握緊栗瀟的手。

栗坤認真看著妹妹，一改此前的玩笑模樣：“瀟瀟，你總是希望我去說服爸爸媽媽，其實又何須我去說服？現在還遠不到爸媽來操心的時候。”

顯然，妹妹不明白姐姐想說什麽。

栗坤卻突然自顧自地追憶起往事來：“我談的第一個男朋友，家境很不好。我怕爸媽不中意他，特地說了許多關於他的好話，他學習好、人品好、學生工作出色……媽媽總是笑著，說這麽好的男孩子，你該領回家來，給媽媽看看呀。”

“結果，那年中秋節，我帶他來家裏吃飯。瀟瀟，你應該還記得吧？吃完這頓飯，當晚，他就跟我分手。我躲在你的房間裏，哭得跟狗一樣……你知道他為什麽要跟我分手嗎？”

泛黃回憶裏，傾慕的少年對她說：“我很喜歡你母親，她這樣美麗優雅，可以用流利的法語跟我聊新浪潮主義，給我講周游列國的趣事，揮手就要送我一幅莫奈。她鼓勵我跟你一起留學，告訴我年輕人不能以賺錢為目的活著，要擔起改造社會的責任。”

“可是，我又忍不住想到自己的母親。她終身守著漆黑油亮的竈臺，雙手皸裂出既深又寬的縫隙，那縫隙裏的臟汙怎麽也洗不幹凈。別說法語了，她連普通話都不會說，滿心想著我畢業回家當村官，娶個媳婦生個大胖孫子，就好了。”

“我曾經以為跟你坐在同一間教室，聊著同樣的話題，有著同樣的愛好，就可以一起走下去。但，你的母親提醒了我，我們永遠無法坐在一張桌子上吃飯，盡管我愛你。”

勾起這段往事，栗坤已然不見當年的撕心裂肺，她臉上掛著完美的笑容，一字不漏地覆述分手留言，只是深咬著的嘴唇，暴露了她正有意克制情緒。

栗瀟聽到這裏，頓時哽咽住了。她這個姐姐，外人眼中的天之驕女，唯獨她總有機會看到那不為人知的脆弱一面。沈黎自然地摟住栗瀟的肩膀，希望能安撫她。

姐姐平覆情緒之後，繼續開解妹妹：“從那以後，我談戀愛，再也不考慮爸媽的意見了。你明白嗎？感情不會死在爸媽的手裏，只會死在自己手裏。”

“說句難聽的話，不管你們現在愛得多死去活來，在你們兩個領證，成為彼此的第一繼承人之前，這些事跟爸爸媽媽都沒有太大關系。”

“他們不會跟電視劇裏似的那麽無聊，開著支票甩在你臉上，逼你離開，年輕人嘛，誰沒有幾段天雷地火的情？等你們到那一天再說吧！”這句話是對沈黎說的。

此時，沈黎卻突然擡頭發問：“如果真的走到那一天呢？如果我跟你說，我的確有跟栗瀟結婚的想法呢？令尊令堂會殺出來嗎？”

一句話，把栗家姐妹倆都鎮住了。

栗瀟一直以為他跟她提結婚的話題，都只是在逗她撩她，而她從來沒有認真想過結婚這件事，這太早了，他們認識才不到一個月啊！

倒是姐姐反應迅速，兜頭一瓢冷水澆給沈黎：“這麽快就想結婚？你奔著栗家的家產來的？”

“姐姐，你這是在侮辱我們！”

栗瀟氣到要吐血，簡直不知道栗坤究竟想說什麽！一時鼓勵他們，一時質疑他們，現在又莫名其妙地扯到家產上。

沈黎倒沒有那麽激動，他往椅子上一靠：“如果你擔心的是這個問題，那麽大可不必。你應該知道栗瀟是一個很獨立的女孩，我怎麽會借她去鉆營什麽呢？”

“那不就得了。”栗坤將手一攤，道：“即便爸媽不讚同你們結婚，又能如何？不瞞你說，我們爸媽當年，可就是跟雙方家庭幾乎斷絕關系才走到一起的。而你們兩個的情況已經好太多，都是高收入群體，雖然說錢永不嫌多，但如果你們選擇感情，依舊能保證優越的生活，還有什麽會威脅到你們呢？”

“這不是錢的事。”沈黎擺擺手，神情有些落寞：“我一個人獨來獨往習慣了，可栗瀟不一樣。她不能沒有家庭的祝福，我不能讓她因為我，跟家裏生出嫌隙。”

這句話，把栗瀟的心都揉碎成玻璃碴了。

她後悔不已，她是個傻逼才會讓沈黎見自己的家人！

“沈黎，”栗坤終於端起那杯酒，沖沈黎的方向做了個舉杯的動作：“你放心，什麽都沒有栗瀟的幸福重要。對我如此，對我父母，更是如此。關鍵在於你，你自己得想清楚，你是跟栗瀟坐在一個桌上吃飯的人嗎？”

年輕人依然是一副雲淡風輕的樣子，只是那深沈的眼眸中，無聲劃過一道猶疑。妹妹沒有看見，但姐姐卻捕捉到了。她抿嘴笑笑，幹了杯中的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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