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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四十九章:一盤妙棋多人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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跨階作戰,唐青已經習以為常。除去本性因素,還與他的經歷有關。

假如唐青從小就生活在修真世界,如正常修士那樣一路修煉成長,對大境界的高階修士,肯定會抱有足夠敬畏。

然而他來自現代社會,來自一個“完全沒有”修煉者的世界。雖然也曾經意淫那些飛天遁地、無所不能的神仙妖魔,然而這種意淫更多的是為了滿足某種潛在的夢想,又何來真正的敬畏之說。

踏入修真界之後,唐青還沒來得及弄明白何為修煉,腦袋裏就多出一個魂魄。偏偏這個魂魄還是此界最頂尖的大拿,所談所想所見所識,都是以白眉的標準去衡量。可以說,從一開始,階位這種東西,對唐青來講就只是幾個不同的名字罷了。

再後來,唐爺的實力一步步提升,收服一幹強力妖獸做打手,本身就擁有了足以自傲的資本,信心越發堅不可催,自然更加不拿高階修士當回事。這種心態已經深入他每一分靈魂因子,成為本能一樣的存在,根本不可能破防。

可以放開了說,只要不出現同階、甚至低階修士將他徹底擊敗,這種發自根骨的驕傲就不可能被動搖。如其桀驁性格一樣,成為唐青獨有的個性標簽。

對別人來說,這是不可想象的,也是完全不可取的。這是對整個修真體系的崩亂,甚至是顛覆。

任何修士,歷來的原則都是修為當先,在有選擇的前提下,永遠以提高境界為第一要務。

比如說一名修士,有幸遇到神話中的真仙許願,一種選擇是提高神通的威力,或者是某種具備不可思議神通的法寶,另外一種選擇是憑空擡高一級境界,然後做出選擇。

可以肯定的說,絕大多數修士都會選擇境界提升,哪怕是小境界。

境界意味著時間,時間意味著生命,也就是說,境界就是修士的命!

沒有什麽東西比命更珍貴,這是不容置疑的真理!

正因為如此,唐青的豪言壯語,對普通人來說只是驚奇感嘆或者敬畏崇拜,然而對蝠王等人來說,是不折不扣的顛覆,是對修士價值取向的挑戰。

是大事!很大的大事!不能用狂妄形容的大事。

當然了,無論蝠王還是天眼,甚至是獅王,畢竟沒有親眼看到唐青作戰,對他的底牌實力所知也有限。龍胡子不過元嬰初期,身在光明頂,還遠不能達到清晰察覺明玉峰的戰鬥過程的程度。

對天眼等人來講,唐青擁有先天境的紫陽真火,一年時間從築基跨越到結丹中期的修為,已經是連上天都嫉妒的機緣所致。雖然他們不知道是什麽機緣,然而多多少少,都和雲姑空性等人聯系到一起。只是這種事情不便深究,更不方便過多追問,也就埋在心裏罷了。

這已經是極限,無論如何,他們都不信唐青還有更多更恐怖的底牌可露。

所以,蝠王大怒!

“先前本座就曾說過,此子修行進展過快,註定會滋生狂妄情緒,加之其桀驁不馴的性情,更加不可收拾。如今看來,果然不幸言中。”

手裏撚著一顆白子,久久不肯落下。蝠王眼神清冷,又有一絲莫名的情緒蘊含其中,沈聲道:“無論唐青所遇何種機緣,哪怕有真仙指點,能夠達到這種程度也足以說明其天賦異稟。如此人才,決不能任其誤入歧途。”

略一停頓,蝠王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說道:“此事獅王有責任,不加以引導也就罷了,還任其胡思亂想好高騖遠,實為大錯!”

天眼嘆了口氣,感慨地說道:“西北大區的情形你也知道,獅王一口怨氣憋了幾百年,況且他如今……只怕已經熄了進階的心志,有此想法,實為人之常情。”

“人之常情?”

蝠王直視著天眼,冷聲道:“我等修道之人,自踏上修行路的那一刻,就不該有此種負面心思。絕情絕性固然不可能,但是這種哀切怨婦思維,斷斷是修行大忌,絕不可因之擾亂道心。”

“唐青的過往,本座這幾日仔細研究過。此人重情至性,恩仇必報。如果我所猜不錯,他會有這種狂悖想法,恐怕不單單是因為天池沐浴,與叔父之怨念必有關聯。此事,叔父大錯!”

稱呼由獅王換成叔父,多出許多含義,天眼自然聽得明白。只是他雖然身為國師,在這件事情上也不好隨意評論。他從獅王那裏看得明白,老頭子分明已經將唐青看成弟子門人、甚至後輩子孫一樣的存在。

換句話說,這已經是龍家的私事,天眼地位雖然尊崇,卻不姓龍,有些事情,很難處理妥當。

思慮間,天眼嘆息一聲,無奈說道:“此事留待大會結束後再說吧,唐青要參加,就讓他參加好了,受點教訓也好。蝠王原意不就是如此考慮麽,倒是省了不少功夫。”

“只是那小子有點鬼精,且極為記仇護短,恐怕會因此落下埋怨。蝠王心裏有數,不要太過計較才好。”

“計較!”

蝠王淡然一笑,將手中的棋子落下,欣然道:“帝國數百年都沒有什麽出色人物出現,好不容易有個好苗子,本座雖然不才,總不至於和他一個孩子計較。話說回來,此子將來若有所成,獅王今日之舉也算是結了善緣,本座就算唱一唱白臉,又算得了什麽。”

天眼點點頭,說道:“老夫也是如此想法,最多讓獅王著意一下唐青的安全。另外,那個羅阿已經帶著他的弟子趕到天都,據說此人要讓他的傳人重演當年之事,你怎麽看。”

“豎子而已,不值一提。”

提到這個曾經給切納帶來羞辱,偏偏自己又不能出手的異域天才,蝠王的聲音帶上一絲殺意,眼裏更是毫不掩飾厭憎,精芒畢現。

“不過是別人手裏的一顆棋子,連行棋的資格都沒有,縱然有些天分,又有何用。國師若是同意,本座隨時可提兵南下,將三蠻夷為平地,也就罷了。”

帶著血腥的宣告,彰顯出一代天驕的傲然與強大信心。然而這種征伐之事,蝠王竟然說需要國師許可,實在讓人難以猜度。可以說,與之前的態度截然不同。

偏偏天眼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仿佛又變成了長者身份,略有戲謔道:“蝠王終究心緒難平啊!既然知道其不過是棋子,又何必如此介懷?夷平之說,有失風度了。”

“風度?”

蝠王冷笑一聲,眼中的厭憎更濃,口唇開闔間,周圍的春風都帶上怒意。

“蠻夷之人,不識禮教,不知感恩,受我帝國數千年恩惠,卻屢屢行那不軌之事,不知多少帝國修士屈死異鄉。羅阿卑劣小人,更曾辱我國體,對這樣的人還要講風度,本座也不配稱為蝠王!”

“好了好了,此事以後再說,總不能在帝國境內動手。”

天眼發覺蝠王動了真怒,趕緊揮手阻止,說道:“說起來,起碼在修行上,此人確實極有天賦,心志也極為強大。此次前來,其志不在小,究竟該如何應對,還要思慮一番才好。”

當年羅阿橫空出世,帝國完全沒有預料,只能由著他驕橫跋扈不可一世。如今再次前來,如果真把歷史重演的話,帝國的顏面可算是丟盡。天眼或許不怎麽在乎,龍姓修士卻恐怕按捺不住,非得出亂子不可。

蝠王明白天眼所慮,慨然道:“國師放心,此前本座曾經去看過幾個人。只要羅阿帶來的人不及他當年的程度,帝國至少有三人可戰。尤其是東門家的孩子,當可勝之。”

說著,蝠王的眼中第一次露出擔憂的神色,聲音略有些低沈。

“可惜的是,這三人都不是龍姓子弟。而且,本座最擔心的,還是那位西域聖女……”

說到這裏,場中都有些沈默。蝠王的一對子女就不用說了,因為背負了一個“龍”姓,沒由來的覺得心情有些沈重。其實以他們倆的年齡,這件事情還輪不到操心。然而看著驕傲到面對蒼天都不肯低頭的父親神態黯然,兩人心頭一陣失落,莫名的感傷起來。

天眼本沒有這種心緒,然而聽到西域聖女四字,面色也陰沈下來。一時找不到合適的話應景,隨意說道:“唐青倒可以算半個龍家子弟。”

話一出口,天眼就覺得後悔。倒不是他說錯,相反,應該是極有道理才對。

唐青從一出道就和龍家牽扯不清。白眉和他生死相依,緊密得不能再緊密;霓裳可以算唐青半個師傅,如果沒有這層關系,沒準唐青幹脆想辦法把杏兒接走,安心當他的怡花國師也說不定。就算現在,龍胡子雖然經常受氣,卻和唐青稱兄道弟。至於獅王,單說那七日守護之恩,就是唐青難以拋卻的牽掛。

當然了,唐青對帝國——或者說對龍家也很不錯。有了好事,第一個想到的總歸是自己喜歡的人,兩國聯盟就是活生生的例子,不可抹殺的記號。

龍家子弟未必非得姓龍才算,弟子門人也可以納入這個範疇。假如唐青真能嘯傲當場,除了炎龍的那幫土包子,最感到榮耀的就是龍家,這是毫無疑問的事實。

然而前面剛剛提過要警告唐青,甚至有意讓他吃些苦頭受些挫折,馬上就指望人家揚眉吐氣,不說顏面,起碼心態上也很難轉換。再想到蝠王的驕傲,幾乎可以算羞辱。

出乎天眼意料,蝠王並沒有什麽惱羞成怒拽面子的意思,靜靜沈思片刻後,有些沈默地說道:“如果他真能做到,本座傳他禦風九變,當可彌補一二。”

素素姐弟倆霍然失色,齊齊用震撼的目光看向自己的父親,幾乎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們是蝠王的子女,最清楚禦風九變意味著什麽。那是招牌,是蝠王得名的由來,是絕對不傳外姓、甚至不傳旁系的家傳。

就連天眼也楞住了,號稱看透九重天的他也不明白蝠王是何想法,忍不住開口道:“這個……是不是過了?”

“四天王之中,本座最相信鷹王。”

蝠王沒有直接回答,目光透出思索,還有些許悲哀之意。仿佛是對著一片空茫,幽幽說道:“鷹王不擅世事,也沒有國師算盡天地的推衍能力。然而若論目光長遠,本座相信,無人可及白眉。”

“鷹王的修為不是最高,卻飛得最高。因其不擅世情,反倒更能保持心性;不懂推衍,反倒更能明悟,或者說,是直覺。”

“鷹王並非不擅速度,然而他傳授唐青極火道與血遁術,卻沒有傳授他極寸之法,本座相信,此舉必有深意。”

“本座研究過唐青的戰鬥,由其掌握的神通來看,確實非常依賴速度。至於為人秉性,有無數事例可以參照,也可以放心。若能以此為紐帶,替將來之事做些準備……哪怕只有一絲可能,也不枉本座今日之謀。”

“可是你剛才……”只有天眼明白蝠王所指,心頭有些沈重,卻難解疑惑。

“自然是有前提的。”

蝠王心知肚明,微笑著說道:“世間總有些東西是我等無法預料,甚至完全無法理解的存在。若是唐青能憑借自身實力擊敗元嬰修士,那只能說,他已經超出了你我的預料和理解範圍。既然如此,就不要再以常規去考慮。加之本座對國師的推算也很好奇,我很想知道,破界之星是否真的存在,如果存在,他又會是誰!”

“幾句妄言,就換來蝠王的禦風九變!”

天眼故意做樣,哀怨道:“若真是如此,唐青最應該感激的,當是老夫才對啊!”

“感激你?”

蝠王鄙夷地看著天眼,冷笑嘲諷道:“糊弄別人也就罷了,在本座面前,國師還要故弄玄虛嗎?若是能夠應驗,國師的三三道法定可因此大成,踏破那層隔膜指日可待。這樣還不算報答,你還想怎樣!”

“呃……哈哈哈!”

天眼大笑,神態驟然由猥瑣變得豪放不可一世,豪邁拱手道:“既然如此,老夫提前多謝蝠王吉言。對了,唐青已經從西北大營出發,怡花的兩位道友也隨之前來。聯盟的具體事務,蝠王還要多多操心才好。以老夫看,這邊的預選你就別出面了,去天都峰會一會異國修士,也可側面看看唐青的經歷。”

“此等大事,國師難道不親自參與?”蝠王皺眉問道。

“老夫這些日子另有要務,分不開身。”天眼回答道。

“什麽要務能與此事相比,國師未免輕重不分。”蝠王有些不悅的說道。

說來也怪,這兩人談話,態度語氣經常變化,仿佛身份不能固定一般。

“哎,說來話長。”

天眼嘆息一聲,無奈說道:“老夫有一老友,已多年未見,且失憶數十年。老夫為其推算一番後發現,若不乘此機會,恐怕再無醒轉之日。至於聯盟之事,大概方略我已經從獅王那裏看過,沒有什麽問題,餘下的不過是誓約商討。這些本就是你龍家之事,老夫在與不在,根本沒有關系。”

“哼,說來說去,無非還是貪圖省心。兩國聯盟,牽涉的內容何其覆雜,你就明說自己怕麻煩不就是了,非要編造這麽多借口。”

蝠王顯然不相信天眼的話,也難怪,哪有什麽失憶喚醒還要挑時候的,當那是紅白喜事要挑選吉時嗎?完全是鬼扯。

“老夫不與你爭執,總之蝠王心裏有數就好。”

天眼哈哈一笑,最後落下一顆黑子,又仰頭喝光壺中之酒。站其來得意道:“老夫此次前來,功德圓滿。不但完成獅王所托,還得以痛飲美酒,更是擒獲一條大龍,痛快啊痛快!”

說著話,天眼不再多說,身形晃動之間,或作流光飛逝而去。人在空中,天眼依然忍不住得意,留下一道讓人崩潰的聲音。

“聽說那個羅阿也喜歡下棋,老夫看來,蝠王的棋藝,或許可以與之切磋喔!”

棋盤之上,一條白龍作沖天之勢,桀驁之意畢現,仿佛要活過來一般。然而在其身體四周,條條黑鏈糾纏緊鎖,將白龍死死捆縛在中央。而天眼最後落下的一字,分明就點在龍之脖頸所在,也堵死了白龍的最後一條出路。

此時的白龍,只餘最後一氣,就將被生生抹殺……

那個位置,是龍之逆鱗!

蝠王擡頭看向天眼離去的方向,神色淡淡,隨後低下頭看著棋盤,沈默不語。旁邊的一對子女心頭微寒,不敢吱聲。就連最受蝠王寵愛的素素也沒有貿然開口,只能靜靜地看著棋盤,盼望父親能快些走出來。

又過了半響,蝠王突然拾起一子,以決然之勢扣在棋盤之上。

“叮!”

一聲脆響,素素霍然瞪大美目,失去了一貫的淡然寧靜,幾欲發出驚呼。

那一子所落,正是氣眼!

也就是說,蝠王這一子落下,竟然將自己的大龍生生填死了!

“你說得沒錯,本座也曾聽聞,豎子羅阿喜歡執棋。”

蝠王一邊輕聲自語,眼中透出濃濃不屑,輕聲道:“他不配執棋,更沒有資格與本座對弈……本座的龍,也不是那麽好屠的龍。”

說罷,蝠王站起身形,背手而去。留下一對子女相顧茫然,正猶疑間,素素忽然心有所動,玉手輕揮,將那片死盡的白子取出。

棋盤之上,局勢霍然開朗,仿佛形成一片遼闊的天空,在等待有巨龍馳騁翺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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