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唐青來說，臨死一搏之類的戲碼並不新鮮。死後殺人的故事，早就被無數人寫進文章，甚至搬上熒幕。區別僅在於，以前是觀賞，現在生存經驗。

即便去掉這些，天目的態度變化如此明顯，也斷不可能不引起他的疑慮。想必老東西的怨念極深，臨死眼看要絕了念想，又突然發現唐青有意對付上官家族。如此反覆激蕩之下，難以再保持心態平和，以至於著了痕跡。

不管怎麽說，這都是個意外收獲，唐青心情大好，說話都變得和善許多。目光平淡地註視著天目，靜等他給出答案。

“你不問我和上官家有何仇恨嗎？”天目老人面若死灰，語氣呆板幾乎沒有波動，仿佛是在問唐青，又仿佛在自語，淒涼而絕望。

“問那幹嗎？”唐青奇怪反問：“唐爺又沒受你人情，你不會想讓我替你報仇吧？”

“那你還要老夫掌握的東西做什麽？”天目快被氣瘋了，幾乎要咆哮起來。

“對付上官家族啊！”唐青更加奇怪，心想這老貨不要真瘋了，要瘋也得先把東西交出來。

看著天目迷茫氣憤的表情，唐青認真解釋道：“唐爺對付上官，卻不是為你報仇。老家夥你不懂，這在佛家叫因果，唐爺不想和你的惡因沾邊。明白嗎？”

“佛祖慈悲！”

空性又在念佛，大致是在嘆惜唐青不願出世，實為佛門一大損失。周圍的人心裏誹謗，要幹掉人家還不想沾染因果，純粹扯蛋。

天目的眼睛泛起希望，試探著說道：“你的意思是說，不管怎麽樣，都還是會籌謀對付上官？老夫對他們所知甚多……”

“打住！”唐青不耐煩地搖搖頭，斷然揮手道：“你死定了！別抱任何希望。”

“沒錯，唐爺喜歡招攬人。你丫實力心機都不錯，閱歷見識更遠非唐爺所能比，做個奴仆啥的，是挺有用。”

回頭看了看媚姬，唐青嘆息著說：“沒辦法，凡事兒總有個先來後到。唐爺這裏不看實力，重要的是資歷。你也別怪媚姬，要怪就怪你命苦。”

想想自己都覺得莫名奇妙，唐青不由感嘆道：“論資排輩害死人啊！唐爺中毒太深，改不過來了。”

“主人，如果他……”

媚姬忍不住想說話，同樣被唐青阻止。“你也別插嘴，這事兒是為了你，也是為了俺自己。這老家夥不是好玩意兒，他要壞俺道心來的。”

“不怕告訴你天目，你想讓唐爺落下心魔算是沒指望了。唐爺連意魔都會過，心魔？毛毛雨啦！”

天目茫然，心想什麽叫意魔，發癔癥吧你。旁邊卻響起一聲驚呼，宇少面色蒼白，驟然抓住唐青的肩頭，急聲道：“你說什麽？你碰到意魔了？我怎麽不知道？”

“呃……幹嗎要你知道？”唐青被他嚇了一跳，還從來沒見過大少這樣，咋了這是。

當初碰到意魔，由於起因與抱樸子有關，唐青連對雲姑都語焉不詳，更不要提宇少了。後來他從空性雲姑那裏沒能得到答案，就更加不放在心裏，哪裏會想到他頭上。如今看來，大少竟然知道意魔，著實讓唐青意外不小。

“你……你你，唉！你又沒結嬰沖關，怎麽會碰到意魔！”宇少有點急了，心說這家夥太過沒心沒肺，根本不知道事情多嚴重。

周圍的人也莫名其妙，望著大少焦急的表情，禁不住心裏都有些小忐忑。難道這頭回聽說的意魔，還真是什麽了不起的魔物。

“唐爺牛逼唄！”唐青一句話，差點沒讓宇少發瘋。更讓他發瘋的，是唐青接下來說的話。

“那小妞說，俺當初第一次結丹的時候她就來了。呃……不是來了，是誕生了。”

“小妞？你……你還和她說話？”宇少瞪著眼睛，仿佛在看外星人。周圍的人一起看著他們倆，也像在看外星人。連空性和雲姑都凝聚精神，對大少的反應略有好奇。

“是啊，也沒聊啥。”

唐青回想了一下，自己也覺得喪氣，悻悻說道：“她說是俺的一絲執念所化，然後什麽俺強了她就要睡覺，醒了就要吃了俺。莫名其妙一大通，還沒等俺整明白，她就沒影了。”

咣當一聲，宇少一屁股坐到地上，哪有半點儒雅風采。只見大少目光呆滯，看著唐青的眼神同情而無奈，喃喃自語道：“完了，確實是意魔，確實是意魔啊！”

“我日！到底咋了？我覺得那小妞還不錯，有啥說啥，挺實誠。”唐青心想這叫什麽事兒啊！別耽誤唐爺的大計好不好。

“實誠！”

宇少楞楞地看著唐青，聲音如同被捏住喉嚨的野鴨，嘶啞艱難的說：“嗯，意魔根本不會死，自然不怕說實話。你完了，你完了！”

“你才完了！”

唐青怒了，心想有事說事，幹嗎要咒俺。索性不再理他，回頭對發呆的天目說道：“別扯沒用的，趕緊把東西交出來，唐爺趕時間。”

天目從呆滯中清醒過來，明白自己徹底沒了活下來的指望，終於放開心思。想了想，才囁嚅著開口：“你剛才說的話，還算不算？”

看他的樣子，竟似乎有些羞愧不安，難於啟齒的摸樣。眾人看在眼裏，無端升起一股淒涼。天目也算是個狠人，卻被唐青生生逼成這樣，真可謂惡人自有惡人磨，一物降一物，著實令人感嘆。

“唐爺說的話多了，哪一句？”被宇少弄得心煩意亂，唐青的口氣不善。

“佛祖慈悲！”空性在心裏替天目覺得悲哀。這家夥連自己說過的話都不記得，他的承諾有多可靠，實在是讓人沒法放心。

天目不計較這些，眼中含著希翼提醒唐青說：“剛才你說，可以滿足我一個心願。現在還作數不？”

“力所能及的情況下！而且不會刻意去做，趕不上就拉倒。”唐青沒好氣兒的回答道。

周圍的人集體敗走，連歐冶子都覺得唐青太殘忍，心想你還不如幹脆拒絕的好，何苦呢這是。

“可以了，可以了。”天目卻仿佛很安慰，連聲道：“是這樣的，我其實……其實是有一個女兒的，但是連我自己都不知道她是否還在世，當然不能指望你替我尋找。只是，如果，萬一……能夠遇到的話，還希望炎龍王能替我照拂一二。”

唐青傻了眼，大家也一起傻了眼，不用問，這又是一個很長的故事。話說回來，唐青現在哪有心情聽故事？

唐青本能的反應就是拒絕，明天在哪都還不知道，又來個托孤。再說了，這比那個更不靠譜，億萬人海，隨便就能碰到？扯蛋嗎不是！

然而當他看到天目的目光，看到那種灰暗絕望中包含的最後一絲光澤，不知為何，就是開不了這個口。

呻吟般嘆息一聲，唐青幾乎要舉手投降，同時還有些好奇，忍不住問道：“老東西我得告訴你，無論你怎麽表演，唐爺都會殺了你。我根本不會聽你講故事，更不會問你那什麽女兒的來歷身份。你丫就這麽相信我？就算真有萬一，唐爺碰到了，難道你不怕我斬草除根？”

“難不成唐爺一看就是好人？”唐青心裏埋怨自己，太善良了，太仁慈了啊！

“我那孩兒雖然有靈根，資質卻很一般，斷然無法修煉到如何高深的程度。炎龍王是做大事的人，怎麽會為難一個弱女子。”

天目狠拍了他一句馬屁，又道：“至於斬草除根，她連我這個父親都不知道，又何談報仇。”

說到這裏，天目眼中露出追憶，似乎痛苦，似乎甜蜜，一片混沌。

“碰不到就拉倒。”眾目睽睽之下，唐青沒了轍，只能恨恨說道。言語之間，巴不得一輩子見不著才好。

“理當如此。”天目趕緊應聲，生怕再有變故，連忙接下去說道：“具體如何感應，連同上官家族的事情，老朽元嬰所持的玉簡中均有記載，炎龍王一看便知。”

“不用拍馬屁！叫得再親也沒用。”唐青窩火死了，站起身朝媚姬揮手。

“送他上路，元嬰留下，唐爺要人工制作超極品靈石！”

維耶裏直楞楞望著那個鐵塔般的巨漢，幾乎無法相信自己的眼睛。

就在剛才，兩個心急火燎幾乎抱著必死的信念沖過來的獸人，在脫離沼澤的最後時刻，竟然招來一條四階泥鱷。

事實上，維耶裏此時還要朝這裏進發，純粹就是想看一眼洞府。他明白，無論先到的人是誰，自己沒有一爭之力。甚至，他連返程都已經不能，死亡沼澤已經走了大半，回去前進都是死。

然而他還是來了，無論如何，維耶裏也要看一看，看看那個傳聞中的修士洞府究竟長啥樣，為什麽能讓團長不顧生死的拼死一搏。

他已經沒了活路，也就不再忌諱生死。只要能看一眼，哪怕被裏面的人殺掉，維耶裏也心甘情願。

只要看一眼，看一眼就好！

然而讓他絕望的是，竟然有一條四階妖獸隱蔽在亂石之中，在兩名獸人松懈的時候，驟然發出致命一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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