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麽？什麽體？”唐青已經懵了，帶著驚惶與不安，連聲追問。

大少是水靈之體，已經讓他心頭升起不妙，彩虹又來個星煞之體，唐青幾已承受不住。單單這個名字，就讓人沒來由的感到兇惡與絕望。

最讓他恐懼的是，雲姑的反應未免也太過強烈了些。就算面對魔尊的時候，雲姑也不過是肅然冷颯罷了，如今卻仿佛見了鬼一般，完全換了個人。

用見了鬼來形容雲姑，其實也並不恰當。雲姑仿佛聽不到唐青說什麽，臉上帶著毫不掩飾的激動與悲哀，又仿佛在緬懷。手掌顫抖著撫上彩虹的臉頰，她的臉上沒有絲毫血色，想說什麽，無論如何都說不出。

唐青被嚇壞了，到底是什麽樣的大恐懼，才能讓穩如山，沈如海，凝若劍的雲姨變成這樣！

“你聽過血月傳說嗎？”空性首先平覆過來，嘆息著開口。大和尚心裏很無語，今天他嘆息的次數實在太多，幾乎比過去一千年加起來還要多。

“血月？那不是魔界嗎？”唐青兩眼迷茫，心中已經要哭出來。怎麽和魔界都扯上關系了，還讓人活不。

“……不是魔界，是我們這個世界的血月。”空性糾正道。

“不知道，和彩虹有啥關系？”唐青回答得很幹脆。

“血月現，星空煞氣迷漫，彼時出生的嬰兒，全部沾有星煞之氣，註定會夭折。若能幸存下來，會克死一切親近之人，俗稱——天煞孤星！”

空性搖頭嘆息著解釋因由，沒有註意到唐青的面孔變得猙獰扭曲。“不過……”

“放屁！”

唐青一聲暴喝，聲震屋瓦，差點將堂堂佛子嚇出病來。

“你才天煞孤星，你全家都是天煞孤星，你祖宗十八代都是天煞孤星。”

當初，唐青與彩虹沒有任何關系的時候，就因為這個朝小s擺臉色。

如今，彩虹舍己相救，已經是唐爺的老婆，弄成這副不死不活的摸樣。偏偏空性又提到那個最不願意聽的什麽天煞孤星，等於扣掉唐青的逆鱗，讓他瞬間如火山般暴怒不已。

一旦到了極限，唐青哪管什麽佛子什麽修為，也不管這個事兒和空性半點關系都沒有。瞬間淚如泉湧，潑婦般朝大和尚破口大罵。

“你懂個屁啊！天煞孤星？唐爺就在這兒，怎麽沒克死你個不長毛的禿驢。你丫就是個老封建，老迷信，老不羞……看……看什麽看！”

如果不是他雙手抱著彩虹，如果不是雲姑還沒有說話，如果唐青不是實在打不過人家，這會兒已經失去理智仿若瘋狗的他，一定會沖上去抽空性的耳光。絕對！

空性完全傻了，大和尚的臉上已經不是表情，仿佛是由幾個抽象幾何體拼湊到一起。眼睛是方的，臉是扁的，下巴是梯形，鼻子成了橢球，還呼哧呼哧往外冒火。至於那兩道頗顯英武的蠶眉，原本就少掉一半，現在被無名心火一沖，瞬間就被燒個精光，徹底成了無眉僧人。

這下也好，和尚比別的和尚正宗得多，腦袋上一根毛都沒有，再不需要任何護發用品。

“你……”

嘴唇哆嗦半天，空性楞是擠不出一個完整的詞匯。千多年了，從他入門拜師的那一刻起，什麽時候受過這種辱罵！就算是師尊，師祖……師祖的師祖，何時這麽羞辱過他！

成名之後，空性身受萬民崇仰，享佛子之譽，走到哪裏也是響當當一流人物。如今竟然因為一句話，被這個蠢貨癟三加無賴訓狗一樣狂罵。極度羞惱之下，空性沒有被直接氣死，已經算是佛心通明，道法自然……實為大不易。

幾次恨不得一把捏死他，然而當他看到唐青的眼睛，卻又幾次遏制住明王之怒，生生將心火強壓下來。

那是什麽樣的眼神！瘋狂、憤怒、絕望、淒涼、暴戾、兇狠、哀怨種種摻雜到一起，仿佛一只受傷垂死的母獸，正在目睹子女被獵人扒皮抽筋，怒到極致，慘到極致，也絕望到極致。

實在的說，如果換個人，哪怕是雲姑護著，空性也一定會痛下殺手，將唐青生生挫骨揚灰。然而看著那雙餓狼般的眼睛，空性卻怎麽都下不去手，楞是被罵成紅頭葫蘆，發作不得。

空性渾身發抖，惡狠狠地瞪著唐青。

唐青梗著脖子，更兇狠地瞪著空性。

一僧一俗，一老一小，就這麽惡狠狠的彼此對視，仿佛不共戴天的生死仇敵，又仿佛久別重逢的失散親人，氣喘籲籲胸膛起伏，相對無言。

“放肆！”

“氣死老夫！”

一聲呵斥一聲感嘆，幾乎同時響起。空性最終下不了手，懶得再和這頭夯驢較勁，連對自己的稱呼都搞錯，轉身拂袖而去。

行走之間，大和尚腳步踉蹌，如同崴了踝的小腳老阿婆，哪有半點佛子風采。

“他咒俺老婆！”唐青臉上掛著淚水，極盡委屈地朝雲姑訴苦。腦袋上這一下爆栗可夠重的，唐青雙手抱著彩虹，連撓頭都不能，心裏別提多氣憤。

雲姑看著他淒然絕望無辜的摸樣，擡手要打，落下去卻變成揉摸。口氣倒是嚴厲，冷著臉呵斥道：“師兄說得沒錯！彩虹和我一樣，都是星煞之體。天煞孤星是民間傳說，又怎麽能怪他！”

“呃……”唐青傻了眼，楞楞地看著她不知該說些什麽。他就是天膽也不敢朝雲姑發火，更何況，雲姨竟然和彩虹一樣，這個……算怎麽個說法呢？

“把她交給我吧！”雲姑嘆了口氣，心裏愁腸百結，也不知該如何與唐青分說。

“喔……”

唐青已經變成機器人，完全失去了主張。傻乎乎地將彩虹遞到雲姑手裏，一邊小心叮囑道：“雲姨，您小心，彩虹受不得顛簸。這個……能治不？”

“又不是病，什麽能治不能治！”雲姑沒好氣兒地瞪他一眼，心說你帶著她與人廝殺都沒事，交給我就成了顛簸之苦。

想到適才自己一時失神，唐青竟然犯下如此惡行，雲姑心裏懊悔惱怒交織。冷笑道：“要解彩虹之難，必須要佛門的安魂之法，你還是好好想想，怎麽向師兄賠罪讓他滿意吧！”

“哦……那敢情好！嗯？啊！”唐青狂喜、大驚，隨後一聲慘呼。

天佑星上，每隔數百年，就會出現血月。沒什麽準點，但是一定有，時間也不長，持續個把時辰就完事兒。

最近的一次血月，準確時間是一百七十一年前。結合彩虹的年齡，正是她出生的時候。

血月的影響，主要針對妖獸。屆時煞氣彌漫之下，妖獸會變得更加兇猛狂暴，各大妖獸聚居之地，發生獸潮的幾率大大增加。

凡人或則修士，如果剛好趕上血月浮現的時候出生，基本上都是當場死亡。就算能挺過來，也鮮少能夠活過周歲，像彩虹這樣不但活下來還能修道的人，不說絕無僅有，也是鳳毛麟角。

尤其稀奇的是，活下來的人往往都有個毛病，會克父克母克兄弟姐妹克盡一切親近之人。總之誰的關系最近，誰就先死，關系越親密，死得越快越慘，幾乎無法幸免。

“這不是毛病，就是封建迷信，是扭曲的人格和卑劣的人性在做崇！”唐青信誓旦旦地說道，象個神棍。

一個兩個是偶然，三個四個是巧合，數量多了時間久了，天煞孤星的名頭自然就流傳開來。每逢血月即將浮現的那幾年，但凡有人要生孩子，都會覺得提心吊膽，生怕趕上那個點。

假如真有嬰兒與彼時誕生，且又挺著活過來的話，往往會被拋棄甚至殺死。若是凡人，父母下不了手，有的是族長親朋代勞。如果是宗門修士，結果往往更慘，長老門主不願沾染煞氣，會強逼著其父母自己解決。

雲姑就是如此！

具體過程雲姑當然不會說，不過唐青能夠想象，雲姑的童年是何等淒涼，活下來又是何等艱辛。只要看看怡花國，但凡有點身份的修士，多少還都會有些血緣親屬存在。就算萬靈老怪，也有顏尚卿和顏回兩名後人。偏偏雲姑啥都沒有，丈夫和兒子更是下場淒慘，生生坐實了天煞孤星的名號。

當年雲姑閉關沖擊化神，雲嵐帶著兒子外出，結果是除魔不成反化魔，就此音信全無。待到雲姑殺戮道大成出關，已然成了孤家寡人，心頭的悲戚酸楚無奈絕望，哪裏是言辭可以形容。

如果不是她要肩負著天道宗的大任，如果不是因為她七傑的身份，還有天髯甚至那時候的隱老等人的安慰，雲姑肯定會單人持劍離宗出走。哪怕尋遍天下，也要找出雲嵐和兒子的死因。

正因為如此，當雲姑看到彩虹的時候，聯想到自己的種種悲劇，再想想彩虹的經歷與辛酸，心神一時失去控制，進入渾然不知外物的奇異狀態。結果等她稍微清醒過來，唐青已經象瘋犬一樣把空性生生罵個半死，怎不讓雲姑頭疼。

星煞之體很麻煩，連閻君都沒辦法解決。然而到了雲姑這裏，不但不是麻煩，反倒還成了機緣。

辦法很簡單，拜師學藝，修行殺戮道！

擁有星煞之體的彩虹，就是雲姑最佳的傳人，沒有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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