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微微以前覺得，談璟只對網絡犯罪案有敏銳的感知力。但她不曾想過，在與他相處的這幾月內，談璟也在觀察自己。就譬如今日他所說的——

“我知道，W另有其人。”

“這個人離你很近。”

這兩句話，讓崔微微聽了有種莫名的後怕感。因為，在操玠沒出現的時候，談璟只會拉她看案件，絲毫不會提w的事情。操玠這是繼李渃水死後第一次出現在談璟面前，談璟卻與她說這麽幾句話，是從她身上發現了什麽端倪嗎。

亦或是，她在無意中透露了什麽信息？可她左想右想，總想不到自己說了什麽話讓談璟覺得W不是自己。她當初承認自己是W，一是想洗清操玠被談璟盯上的嫌疑，二也是想把自己放到明面上去，她也想看看，成為W的她，重啟崔致遠性侵案會帶來什麽。

當然，她之所以這麽敢放手做，也是因為馮道康在背後的默認。雖然說馮洛琛吊兒郎當整日待在牢獄裏，但也不能忽視他父親馮道康的影響力。瀨名大學榮譽校長兼瀨名市市長，其暗地裏的勢力範圍，足以保護她的家人不受到傷害。

可馮道康活了那麽多年，怎麽會無緣無故的幫她。與馮洛琛結婚是他的條件。

“我可以默認你答應和小琛結婚了嗎？”

“可以。”崔微微當時除了答應這個條件外，還提了一個要求。“您知道的，我還呆在瀨名大學的原因，除了學業外，還有……”

“你想說致遠的事？”馮道康很明白她想說的。

“是的。”她毫不畏懼當時馮道康看她的犀利目光。“我不認為舅舅會做那樣的事情。”

□□女大學生的罪名，她怎會相信。她更不忍看到，她以前意氣風發的舅舅，會在精神病院度過下半生。她一直追求的，便是事情真正的真相，以及把真相公諸於眾。

“事情過去了這麽多年，你以為你想翻就能翻嗎？”馮道康如此提醒過她。“致遠的案件影響惡劣，你若想翻案，公眾輿論這關你能過嗎？”也再三提醒。“現在有良知的記者已然很少，多渠道的發聲平臺又被資本操控，你覺得你一個還沒畢業的研究生，能翻案成功嗎？”

盡管馮道康多層質問，她還是堅持自己的態度。“我說過，我會盡自己最大能力。舅舅的案件，我會一直調查，直到真相水落石出的那一天。”

“值得麽？”

“為什麽不值得？”

“重啟致遠的案件，你可能會失去最愛、最親的人。”

“所以我想讓您幫忙，讓珂珂和我父母遠離瀨名市。”

“我說的不是他們。”

“？”當時她一頭霧水。

“我說的是操家的公子，操玠。”馮道康如此說道。“你有想過他嗎？”

操玠的身份只有她知道，她答應與馮洛琛結婚，便是要與他離婚的。與他離婚，便是與他再無關系。她是這麽想的，但馮道康卻提醒她。“你被揪出來，操玠也不會幸免於難。”

她不知，大悲教有多麽殘忍。當她用w的名義重啟案件時，她就已經知道，她與操玠的關系必須斷裂，在大悲教還未，至少明面上還未對她下手之前。

為了達到這個目的，她已經和操玠很久沒見面了。今日他來警廳，已經讓她覺得不安。再加上剛剛談璟隱隱約約的態度，讓她心底更是胡思亂想了起來。

“你……”坐在副駕駛座上，微微略偏頭看向操玠。“今天不忙？”

窗外夜景逐漸往後，微開的車窗透出幾分涼意。操玠坐在駕駛座上，目光看著前方，心裏有止不住的氣。她遠離的目的太明顯，明顯到崔珂珂這個未成年都感覺到了。

上個周末，她出去與談璟辦事，珂珂突然到來。

“我姐經常沒在家嗎？”

崔珂珂並不是喜歡主動問東問西的孩子。所以，當他無緣無故做客時，操玠心底有譜的。

“你姐姐最近有點忙。”這句話不算謊話也不算真話。崔微微躲他，他能感覺到，原因他大概也能想得到。大悲教與崔致遠，是她心頭的梗，這兩事不解決掉，她怕是難以安寢。

“忙到周末都不在家嗎？”崔珂珂並不信他的話，繼續問道：“我姐是懶人，她平常周末都會宅在家，能少走一步便少走一步。可這接連幾個月，我似乎都沒怎麽看到她了。”除此之外，崔珂珂又道：“而且這幾個月來，你與我姐都沒有來我家。你們……怎麽回事？”

珂珂這孩子的直覺很準。操玠曾有瞬間想過，把他與崔微微離婚的事實告知。

“操玠，你記得我當初為什麽和你結婚吧。”李渃水事件後，崔微微曾與他談過。“我爸媽擔心我在乎舅舅的事情，想讓我結婚以定下心來。而你，是讓我爸媽完全放心下的人。”

說的明白些，與他結婚，崔微微可以放手去調查崔致遠的事情，而她父母也不會發現。因為他條件優秀，足以讓崔父崔母放下心來。即便知曉，他還是問過崔微微。

“為什麽……是我？”代森呢？“與代森結婚，不是更好？”他們自小關系就很好。

他以為，這幾年的相處，崔微微會明白一些事實。

比如，他自小便喜歡她的事實。

但很可惜，崔微微不明白的。她只回道：“我爸媽喜歡代森和我走得近，但不喜歡他與我在一起。他們喜歡的……是你。”

這個答案，讓他啼笑皆非。這世界上還有因為父母喜歡便嫁的人嗎？

“伯父伯母喜歡，你便能接受了是嗎？”

“……嗯。”

她的答案，不算讓他驚訝。因為他知道，在崔微微的心底，想的是如何翻崔致遠的案件，還有她的家人朋友。他……並不算什麽，這種事實，他早就明白了。

平小山案後，李渃水死了，他接到嚴火火的消息趕到時，她已不知蹤影。沒人知道她在哪，就算談璟動用瀨名市監控系統，都不知她去了哪裏。等到三天後，他才找到了她。

荒野。她穿著露肩青裙子，暈倒在離平小山不遠的地方。他發現她時，看到她肩上有只青蝶標本。這是大悲教的印記，他知道她被盯上了。

大悲教……

或許是想到操清的慘死，操玠的理智稍稍恢覆。他淡搖頭，道：“我最近休息。”

“公司不忙？”他以往都是半夜回家的，怎麽今天忽然去了警廳。

“別的同事在。”

“那你最近休息嗎？”

“嗯。”

“……”操玠竟然休息，這下讓崔微微有點猝不及防了。她原本想趁著操玠不在家，仔細研究w系統問題的。可這下……他破天荒的休息。“可是他們能忙過來麽？”

“你很希望我忙？”操玠忽然轉頭，問她。

“呃……”她一時語塞。隨後解釋道：“我不是那個意思，我是想說平日裏看你很忙，怎麽今天有時間去警廳的……”還有他怎麽知道她在警廳的。

“女高中生自殺的視頻，在網上已經傳開了。”操玠順帶解釋了她心底的疑惑。“視頻裏有你和談璟，我自然能想到你和談璟應該在警廳。”

“所以你就來了？”

“我來了有什麽不妥嗎？”

“……”

崔微微覺得今日的操玠很奇怪，她每說一句話，他便回一句。甚至，帶著滿滿的不悅。

可她，做了什麽讓他不悅的事情嗎？

瀨名市夜很深，燈也很亮。路旁的路燈散來，柔和的燈光讓她看不清操玠的表情，思襯了很久，崔微微才說話。“我有一件事，想對你說。”

這件事，是她最近都在考慮的，只是一直沒找到機會和操玠說罷了。

操玠沒說話，也未回應，只是沈默著。

“既然我們已然離婚。”像是下定決心，微微終開口。她道：“那我們就不必在一起了。

不必在一起。操玠目光略淡，語氣也淡。“你是什麽意思。”

車內氣氛陡然緊張，便是涼風吹也吹不散。操玠雖然說話很淡，可他剛剛風輕雲淡的語氣，讓崔微微並不輕松。可……她做出的決定，不會改變。

微微擡眸，定看著操玠，緩緩道：“我想搬出去住——”

她話還未說完，操玠突然猛踩剎車，急促的剎車聲在寂靜小區內格外刺耳，也驚動了幾聲狗叫聲。隨即，小區內的幾家燈火亮起，似乎引起了不少動靜。

幸虧她上車後帶好安全帶，這才沒受傷，可剛剛的緊急剎車讓她很是疑惑。她擡頭，看向操玠，正巧對上那雙深邃的眼眸，極為沈靜，也極為危險。

“操、操玠？”她不自覺的，有些緊張。是她又做了什麽嗎……

“嗯？”他盯著她，淡淡應了一聲。眼神無波無瀾。沈靜的可怕。

“我說。”她略偏首，看向操玠，緩緩道：“我想搬出去住。”

“……”操玠未言語。

他的沈默，讓崔微微忽然有了解釋的欲望。她道：“我還是放不下舅舅的案子。”很多人告訴她，翻案是不可能的。“盡管知道不可能，但我還是要去嘗試。操玠，我知道這件事對不起你……”

“可以。”

“啊？”

“我說，你可以……”操玠看向她，道：“搬出去住。”

這就同意了？

崔微微擡眸，看向他時，心底忽然打了個冷顫。

今日的操玠，有點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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