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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轉型單人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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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久之後, 沈如磐和蕭與時離開天文臺。

快要抵達住宿的酒店時, 沈如磐接到了陸楠的電話。陸楠第一句話便是:“如磐,你在哪裏?”

他的語氣微急,她不答反問:“怎麽了?”

“我在來酒店的路上, 我有話想當面對你說。”

“行,待會酒店大堂見。”

出租車很快抵達酒店, 沈如磐一眼瞧見前面車輛下來的人是陸楠, 連忙下車喚他:“陸楠!”

陸楠回頭看見她, 沖她一笑邁步迎上來:“你去哪兒了?”

酒店門口車輛來往頻繁, 他拉著她往邊上走幾步才說:“電視臺采訪結束後, 我主動找主教練談話。我決定無限期退下來陪你治病,不論教練同意與否, 我都會這麽做。”

“什麽?!”

“我已經做錯過一次,不能再在你最難過的時候任你漂泊。你沒有父親, 又和母親關系不睦,能說心裏話的朋友也只我一人, 於公於私我都應當照顧你。”

“不,陸楠, 你不用這樣做。”

“你不要有心理壓力,先聽我說完。治療方案有利有弊, 你難免不知所措,我有義務陪著你商量分析……”話剛剛說到一半, 陸楠的眼尾餘光掃到沈如磐乘坐的出租車上又下來一個人, 而這個人, 是蕭與時。

陸楠楞住。

蕭與時對他微頷首,算是打過照面。

陸楠不可思議地收回視線看向沈如磐:“他,你們……”

沈如磐的心裏湧上遲疑,但她還是直視著陸楠的眼睛,正面回答:“我剛剛主動聯系了蕭與時,沒想到他恰好也在聖彼得堡參加學術會議,所以我們見面了。”

大家都是成年人,有些事不用說得直白。

陸楠生硬地點點頭,又勉強笑了笑,看起來模樣開朗,但一說話嗓音沙啞發幹:“幸會,蕭教授。”

“幸會,陸先生。”

氣氛說不出的尷尬。陸楠本來要說的話一下子堵在喉嚨裏,只得艱難改口:“我不打擾二位敘舊。剛剛的建議,我——”

沈如磐接過話:“陸楠,謝謝你什麽事都為我著想,不過我接到費恩醫生的電話,說放射治療效果很好,我可以出院了。抱歉,我不應該一時多慮而對你說那些喪氣話。”

陸楠又是一楞:“真的嗎?”

“真的。”

緊繃了快一夜的情緒驀然松弛下來,反反覆覆折騰近兩年的苦難也終於熬過去,陸楠由衷地為她感到高興,忍不住道:“太好了,真的太好了!”

沈如磐心裏的感動為此又添了幾分:“我還有件事想告訴你。”

“你說。”

“我打算從雙人滑轉到女子單人滑。”

陸楠驚詫。緊接著另道聲音岔出來,嚴厲尖銳:“沈如磐,你沒完沒了也得有個限度!”

所有人轉頭望過去。說話人竟是沈如磐的母親,顏曼。

顏曼一直聯系不到沈如磐,便默默留意陸楠的行蹤。今晚她跟著陸楠來到酒店,終於把人找到。

顏曼盯著自己的女兒,惱火地說:“你以為你是誰?異想天開,說話都不經過大腦思考嗎?”

“你知不知道本屆黃金聯賽女子單人滑項目的冠軍有多年輕?16歲!你現在多大?25歲!不客氣地說,女單運動員的最佳競技年齡是19±2歲,她們最多在賽場上奮鬥兩屆冬奧會周期,然後狀態下滑,在你這個年紀服老退役。”

沈如磐聽了極不舒服,但還是保持克制:“母親,你忘記1999年的冬奧會,有位曾經被裁判團戲謔為‘媽媽級別選手’‘花滑技術怎一個僵硬了得’的女子單人滑運動員,在28歲的年紀硬是憑著獨樹一幟的藝術表現力拿下世界冠軍,被後輩視作大器晚成者。”

這個選手,便是著名的卡婭。

顏曼冷嗤:“你覺得自己是第二個卡婭?”

“我不想成為卡婭,我只想成為我自己。一個運動員最常面對的東西是什麽?掌聲?鼓勵?勝利?都不是,是失敗。一個運動員最重要的心理素質又是什麽?自然是不畏失敗,隨時做好清零,重頭再戰的準備。我擁有這樣的決心和意志,我還可以再在賽場上拼搏。”

“胡扯。不畏失敗?你是指把失敗當成習以為常的事吧?”

顏曼諷刺人的能力了得,接下去的一席抨擊更是不留情:“你覺得這樣做可以成全自己,實際上除了你第一次出現在大眾面前引發驚訝,接下去所有裁判都在想,這個身體糟糕的大齡女選手真是自以為是,從雙人滑轉到單人滑只是一句話的事嗎?技術落伍,成績不行,屢戰屢敗,她以為自己在感動世界?還是早點退役,把機會讓給更年輕的妙齡少女吧。”

陸楠見沈如磐的臉色變得難堪,想替她說幾句,又不知如何開口。恰是此時一道沈穩從容的嗓音響起:“伯母,庸者才會因為他人的評價草率否定自己。”

顏曼掃了一眼蕭與時:“你是誰?”

“我是您女兒的朋友,蕭與時。”

朋友?顏曼蹙眉看向自己的女兒。

沈如磐略不自然地避開對視,沒有吱聲。

氣氛短暫僵持會兒,沈如磐對顏曼說:“媽,你不要再反對了。就算你反對,我也不會聽你的。以前沒有,以後也不會。”

她不自然地扭扭頭:“我知道年齡是花樣滑冰女單選手不可回避的一個坎,但年齡未必會帶給我障礙。我年輕時,競技狀態雖佳,心理素質時有不穩;現在雖然身體狀態下滑,心理素質卻愈發強大。我若參加比賽,年輕的後輩應該感到不安,而不是我害怕她們。”

“至於你說裁判因素,不公平的事時有發生,但裁判肯定不會因為我的年齡偏大故意壓低我的得分。從這一層面來講,我和其他選手都是平等參賽。”

“至於從雙人滑轉到單人滑,我承認這不是一句話的事,方方面面極其覆雜。”沈如磐說到這裏,語氣略訕,“別的不提,單論訓練。花樣滑冰每天要訓練很多個小時,而金牌教練的費用是按小時計算。這是一筆龐大的開支,絕非普通人能夠承擔。”

顏曼剛想說“難得你有腦子”,沈如磐又繼續:“幸好我在過去幾年的時間裏攢下不少獎金,名下也有幾套房產,全部售出應該可以撐個三四年;如果還差錢,我好歹是世界冠軍,想辦法接點營銷廣告,比如營養液補品之類的硬廣……”

“營銷廣告!虧你想得出!”顏曼一股怒火攻心。

“媽——”沈如磐硬著頭皮喚住她,“你年輕時生完我心情抑郁,其實也是埋怨自己過早放棄運動員生涯吧?我現在豁出一切拼命回到賽場,也是不願多年後抱怨自己隨波逐流。”

“我知道所有人都不會看好我的轉型,但如果父親還活著,他未必會反對。媽,你還記得他去世時的遺言嗎?他說,別分心,集中註意力,好好準備衛冕之戰。”

“衛冕之戰早就不覆存在,我卻還想再戰一回。畢竟我也沒有什麽珍貴的東西會失去了,萬一將來結局不錯,也算是對父親有個交待。”沈如磐說完勉強一笑,一雙眼睛蒙上薄薄的霧氣,流露出難以釋懷的悲傷。

顏曼沈默了。

蕭與時看了看沈如磐,微微張唇,最後也選擇沈默。

那晚的分歧一時無法解決。

過了幾日黃金聯賽所有賽事結束,中國隊將要返程,陸楠又抽空單獨見了沈如磐一面。

兩人在酒店外不遠的廣場上散步。末了陸楠遲疑地開口:“稍後你覆出,記者問起原因,你怎麽回答?”

“我只能實話實說。我對花樣滑冰充滿熱愛,不想退役。”

“那你也不用勉強轉到單人滑,你我還是可以繼續搭檔。”

沈如磐聽出他的意思,輕輕搖頭:“不,童欣比我更適合你。”

很多話不必挑明,大家心照不宣。

陸楠沈默半晌,走到廣場長凳上坐下。

今日陽光甚好,噴泉汨汨傾灑,鴿子低空飛掠停在廣場上,游客悠哉地給它們餵食,一切就像幅靜態的油彩畫。

陸楠過了許久打破沈默:“和主教練溝通時,我說沈如磐一直在病痛中掙紮,可能都沒有心情好好看過一天的日出和日落。我想陪她放松,感受下生命的閑適和美好。說不定她心情好了,所有問題迎刃而解。”

短暫停頓一會,他舒口氣,做個總結:“去吧,我支持你。”

他轉頭看她,對她揚了揚嘴角,眼睛裏化開明朗的笑意:“我年少時看見你,第一眼便覺得你是既有天賦又特別努力的女生。現在你身體無礙,那就大膽朝著新目標前進,不要猶豫。我會永遠支持你,小磐。”

“小磐”還是年少時他稱呼她的方式,沈如磐聽了,心底漫開一絲無法言說的難過:“陸楠,對不起。”

“幹嘛說對不起,搞得像分手。”

他想逗她笑,偏偏自己說完忍不住苦笑。他想像年少時揉揉她的頭發為她加油打氣,然而剛擡手,想到她已經有男朋友,又不得不收回去。

他只能感嘆:“如磐,年少的時光過得真快啊。那些美好的回憶連同今日的對話,將變成一副漂亮的油畫,被我框裱起來永遠深藏在心中。加油,你的未來會是另一幅畫,也會永遠存在我的心上。”

沈如磐聽到這裏,再也難以抑制自己,眼眶微微紅了一圈:“我也是,我會永遠記得我們搭檔的十二年。”

“謝謝。”他誠懇地回答。

時間差不多,陸楠應該歸隊回程,沈如磐和他道別後轉身離開。走幾步她下意識回頭,而他到底是她牽手十二年的男伴,也在同一時間默契地收住腳步,轉頭凝視她。

倆倆相望。

他靜靜地立在原地,眼睛裏閃過千絲萬縷的情緒,卻又像記憶裏熟悉的陽光男生那樣對她微微展顏一笑:“期待再相見,沈如磐。”

好不容易壓下去的眼淚差點奪眶而出,她點頭:“再相見,陸楠。”

不是不舍。

但也只能祝福彼此,不戀過去,不畏將來。

陸楠走後,顏曼也來了。

經過幾日的考慮,顏曼的態度緩和許多:“我辭掉了裁判長的職位,從今往後專心帶你訓練。”

沈如磐剛要拒絕,顏曼又道:“我能力有限,但我會找最好的金牌教練指導你。訓練資金你不要擔心,我會想辦法籌集,所以你沒有必要出售房子,尤其那些房子都是你父親當年親自設計,意義重大。”

“其次,我知道你不喜歡我事事幹涉你,我只能保證盡量和你觀念一致。相反你若做不出成績,往後就不要再在公開場合喊我一聲媽!”

這就是母親。童年時給沈如磐留下妙曼憧憬,但又帶著凜然的氣勢,讓沈如磐又愛又怕的母親。

沈如磐只得讓步:“我知道了。”

“對了,那個蕭與時和你是什麽關系?”顏曼忽然岔開話。

沈如磐一怔,下意識避重就輕:“朋友。”

“朋友?你以為我沒瞧見你看他的眼神?”

沈如磐不吱聲了,顏曼追問:“你們認識多久?發展到哪個階段?”

“……”

“不論發展到哪個階段,記得不要沒有退役就讓我當外婆。”

沈如磐的臉上掛不住:“媽,你胡說什麽。”

“我是不是胡說,你自己心裏清楚。”顏曼看著自己的女兒,認真地說,“我從來沒有後悔生下你,只不過我後來也反思,我把感情看得太重,又輕視了自己對事業的追求,所以總是患得患失,內外煎熬。假如你不想步我的後塵,那麽務必克制自己,至少現階段不要和蕭與時發生太親密的行為。”

顏曼說完把話一轉:“你把行李簡單收拾下,過兩天跟我走。”

“去哪?”

“先去莫斯科,接著是美國、加拿大。你得把最厲害的金牌教練都拜訪一遍,然後挑個適合的做長期訓練。”

“但我得先去柏林辦出院手續。”

“別去了,我找人代辦。”

“可是——”

“沒有可是。從聖彼得堡折回柏林,再從柏林繞去莫斯科,你以為時間很充裕?”

這就是母親。常常口頭保證不幹涉她,接著又咄咄逼人的母親。

沈如磐深感無奈。

稍晚點,沈如磐和蕭與時見面。蕭與時聽聞顏曼的決定,幾乎不假思索:“就按照伯母的安排去做。”

他識大體,沈如磐卻感到為難。

此一別分別漫長。先是漫漫拜師,而後是漫漫訓練和提高。她和蕭與時也將變成異國戀,不知何時再見。

兩人才剛剛確立關系。這……

蕭與時知道她有顧慮:“你放心,不論你在哪座城市,我都會抽空見你。就像現在這樣。”

話是如此,但他平時夠忙的了,往後還要為了她飛來飛去,把無比珍貴的做學問的時間浪費在長途飛行上。久而久之,就算他能忍受,她也心疼。

沈如磐無言以對,垂下腦袋嘆口氣。

蕭與時凝視她兩三秒,目光微動,喚她:“過來。”

他和她本來是面對面坐在酒店房間的沙發上。她聽見他的話,老實蹭近些,默契地依偎到他的懷裏。

兩個人都是成年人,知道分開是為了更好地相聚這一類的道理。所以他沒有說多餘的話,安靜地擁抱她,間或輕拍她的背,給予她離別前的溫暖安慰。

而她感受到他的意圖,心裏慢慢好受起來。

時間緩慢流逝,許久之後,蕭與時輕輕開口:“如磐,你早晚要覆出在大眾面前,想過以何種方式宣告回歸嗎?”

這個問題,始於蕭與時目睹顏曼的諷刺和質疑。

現在他問出來,沈如磐同樣被問住。

通過新聞媒體?沒必要吧,她又不是體育明星;但是不做任何宣傳,萬一比賽時記者提問“她是不是因為被國家隊擯棄才被迫轉型單人滑”,場面也太尷尬。

就在她拿不定主意之際,蕭與時平靜地說:“我有個建議,你願意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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