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嵐在江城無親無故，最先得知她生病消息的，還是她的小助理。

小助理聽到了消息，立刻地幫舒嵐收拾好了衣物趕過來。

到病房門外，她敲了三下門後才走進去，叫道：“舒姐。”

舒嵐正靠坐在床上看著一本畫集，小助理認出來了，這不就是上次舒嵐拿回家的那本畫集麽？她好奇便問了兩句，舒嵐說是粉絲送的。

小助理定了定神，將小行李箱拉過去放好，隨口問道：“舒姐要不要辦轉院手續？這邊公立醫院人多得很，要是被八卦狗仔知道你在這邊的話，會吵到你休息的。”

舒嵐捧著畫集的手稍一停頓，隨後將它合上。她擡眼對小助理道：“幫我辦理出院手續吧。”

小助理眉毛一揚，“咱們是要轉去私人醫院嗎？”她只是舒嵐工作和生活上的助理，平時和舒嵐走的也不近，像舒嵐這種人物，都是有些怪脾氣的。至於舒嵐得的這個病到底是什麽病，她就更不知道了。

舒嵐聽著，搖了搖頭，“不去醫院，我要回家。”

“好。”小助理不明所以地撓了撓頭，應了一聲後，放下東西便出去了。

在小助理幫舒嵐辦理出院手續的時候，顧均書不知道是從哪兒聽到的消息，又趕了過來。

他站在病房中間，看著已經收拾好的行李箱，眉頭一皺，“你這又是做什麽？”

舒嵐的好脾氣快要被顧均書給磨光了。她將畫集一收，不想被顧均書看到，“就是你現在看到的這樣，我要出院。”

顧均書往前走了一步，盯著舒嵐的臉正色道：“你是不是不想要命了？你當真以為你的病只是簡單的感冒發燒而已嗎？你如果還想認淺初這個女兒的話，你就不要這麽不珍惜自己的生命！”

舒嵐看他這麽緊張，開口道：“你從哪兒知道我病情消息的？”

“我今天再去了一趟你之前的醫院，你的主治醫生擔心你有生命危險，終於松口了。舒嵐，這一次暈倒還好能夠及時送進醫院，如果下一次呢？再暈倒你要怎麽辦？”

“你緊張什麽，我自己都不在乎了。”舒嵐伸手，將畫集摸了摸，心裏一松。

顧均書被舒嵐這話氣得嘴唇發顫，他想要再說些什麽，一口氣卻被憋在喉嚨間，咽不下去也吐不出來。

“唉！”他重重地嘆氣一聲，然後一甩手，什麽也沒說便離開了。

走到門口時卻撞見了辦理完出院手續的小助理，也不知道小助理剛才把顧均書和舒嵐間的對話聽了多少進去。小助理一見到顧均書，渾身一顫，忙低下了頭退到一邊，等他先走。

迫人的低氣壓很快散去。小助理擡了頭，跨進了舒嵐的病房。

“嵐姐，”小助理叫了舒嵐一聲，擡起頭時，眼眶已經濕潤了，“我剛剛在外面聽到了你和顧……顧先生的談話。如果你真的得了什麽嚴重的病的話，可一定要及時治療啊！命是你自己的，你別為了別人耽擱了。”就算舒嵐的脾氣再古怪，對她的好也是其他人比不了的。

舒嵐先是一楞，隨即笑了一下，“她不是別人，她是我的女兒。小柔，你也跟了我快八年了吧，你也知道我不是這麽莽撞的人。我這次犯了錯，是在懲罰自己。如果她不能原諒我，我想我餘下的生命也沒有了意義。”她已經失去了一位好朋友，更不想失去這唯一的女兒。

她的錯不是生下她，不是將她交給喬美琳撫養，而是沒有徹底離開她的生活，並且忍不住再一次回來了。

夜色漸漸沈了下來。

顧均書在離開舒嵐的病房後便直接讓司機開車來到了喬淺初的家門口。車子停在路邊，顧均書坐在車後座一言不發。許久以後，他拿起手機撥通了一個從未撥通過的號碼。

“餵。”聽筒裏面的女聲溫婉柔和。

“淺初，是我，我是顧……叔叔，”顧均書聲音一頓，嘆了口氣，“我現在在你家門口，如果你現在方便的話，我們可以見一面嗎？”上一次喬淺初堅決的態度還印在他的腦海裏，她說的很對，比起舒嵐，喬美琳為她付出的，的確比任何一位母親還要沈重偉大。

只不過舒嵐現在已經走進了死胡同裏，她在埋怨自己，責怪自己。如果喬淺初不伸出手拉她一把的話，以她的情況，肯定會一直自暴自棄下去。

聽筒裏面沈默了一會兒，隨後他聽見喬淺初的聲音漸遠，似乎是對旁邊的人說了一句什麽，然後聲音才離得近了，回答他道：“好。我馬上出來。”

不多時，喬淺初的身影出現在了鐵門前。顧均書看見了，讓司機在車裏等他，自己下了車朝她走過去。

喬淺初在接到顧均書的電話時，就知道他是為了舒嵐的病來找她。他能來找她，她也能立即猜到舒嵐最終選擇還是沒有改變--果然還是想從她這裏尋求一個答案。

“她出院了？”喬淺初突然開口問道。

顧均書一怔，緩緩地點了一下頭，聲音裏透著些許無奈，“我過去看她的時候，她已經讓助理辦好出院手續了。”舒嵐最近接二連三地進醫院，他一直在關註著她的消息，便多留了一個心眼，隨便找人一查，也就查到了。但是她居然得了這麽嚴重的病，還這麽固執。

喬淺初沈吟片刻說：“如果你想讓我去勸她盡早治療的話，我會去。但這個舉動並不會意味著什麽。我上次和你說的話，依然有效。”

“你現在有了穆家，可是她有誰？她有哪個親人陪在身邊的？”顧均書和喬淺初面對面站著，眼一瞪，壓迫感立時便顯了出來。

喬淺初視線一移，和他對視，一字一句道：“我還是那句話。當年她做出的選擇，也是她自己放棄了。既然當年都放棄了，那為什麽不一直放棄下去？為什麽到她後悔了才想來挽回？”

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最終還是顧均書先挪開目光，他的口氣軟了下來，轉移了話題道：“她現在已經回家了，你有時間的話就去看看她吧，勸勸她一定要配合治療。”他加了一句，“無論你想不想認她這個媽。”

“……”喬淺初低下頭去，不自覺地伸手摸了摸肚子，“嗯”了一聲道：“我知道，我會去的。”即便不會認她了，舒嵐對於她來說也是一個特殊的存在。

顧均書走後，喬淺初猶自站在鐵門前怔楞了許久。直到穆南煙出來找她，牽起她的手。

穆南煙的手掌很溫暖。喬淺初的手被包裹著，漸漸地有了溫度。

“南煙，我想去一趟舒嵐的家。”她略一猶豫，開了口。

“想現在去？”

喬淺初輕輕點頭。

穆南煙微一猶豫，“今晚你得早睡，明天……”他沒有說完。

喬淺初明白。她知道她等了很久的事情終於要到來，傷疤隨著時間的推移並沒有愈合，而是更加潰爛。明天……她已經做好準備。

“就是因為我不知道明天之後，我還有沒有精力去處理這些，才想現在去。”她輕聲道。

“那你在這裏等著，我回去開車。”穆南煙說完便轉身去準備了。

喬淺初轉頭看著穆南煙那頎長的背影，不由得嘴角往上翹了一下。只是在他還沒把車開出來時，卻又有另外一輛車停在了她的面前。

“淺初。”顧雙棋叫了她一聲，熄了火下車來。

喬淺初有些詫異為什麽顧雙棋會到這邊來，他似乎是知道她在疑惑什麽似的，微微一笑，拿手指了一下喬淺初家的隔壁。

喬淺初明了，一定是唐一心剛才看見顧均書來找她，怕她出什麽事便偷偷通知了顧雙棋。這丫頭……她忍不住笑了。

“本來我也想找個時間好好和你談談，這機會來的實在是湊巧了。”顧雙棋邊說著邊朝她走近，“阿初，雙馨一定告訴過你她的想法。但是我的想法你知道嗎？”

鐵門內，本來開著車的穆南煙在聽到門外的聲音後，悄悄地熄了火，靜靜等待。

喬淺初嘴角一牽，似乎是想笑，但現在的她實在是笑不出來。她微一搖頭，沒說話。

顧雙棋接著道：“從我們第一次見面開始，我就知道你是我妹妹了。我一向都比我爸要敏感一些，有些事稍微細查一下便能聯系起來。”

他頓了一下，似在等喬淺初慢慢消化這個消息。

喬淺初擡眼看著他。其實說到長相，她和顧雙棋沒有多相象，但身上確實有很多地方都是相似的。

“我試著多和你接觸。南煙的事、桑桑的事……都讓我忍不住想靠近你，也慶幸這樣的一個人，是我的妹妹。這次的事情發生之後，我最擔心的還是你的反應，很長一段時間不敢來找你談。”

喬淺初的眼神閃了閃，低頭擡手看了看表上的時間。現在是去不了了......

穆南煙靜靜地坐在車上沒有下來打斷這場談話，心裏也是詫異的。這麽久以來，他以為顧雙棋和淺淺只是投緣，所以才會對她特別一些，現在才明白其中的原因。

顧雙棋不給任何人喘口氣的機會，繼續開口道：“我的想法只有一個。我這個哥哥，你認不認？”

要說比起舒嵐是她親生母親還要震撼的消息是什麽，那就是顧雙棋的隱瞞。原來從一開始，他就已經知道了她和他是同父異母的兄妹。

他全都知道，卻沒說。但他對她的態度早已經表明了一切。他對她，一直都很好。

喬淺初的手放在身側，緊了緊，手下的褲子被揉皺，又放松。

顧雙棋說完最後一句，也不再說話了，等著喬淺初的回答。

穆南煙的手放在方向盤上，目光也緩緩移動了，轉到了喬淺初的這邊。

她微笑，想要說點什麽，卻覺得任何話都沒有那兩個字來得有力量。

顧雙棋也笑了，微風漸起，她的垂在耳邊的一縷頭發輕輕蕩了一下。他伸手將她的頭發整理了，已經做好了準備，無論結果如何，他至少將自己的想法說出來了。

就在他收回手時，就聽見喬淺初低低地叫了一聲，只一個字，卻美如天籟--

“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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