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南煙的車子沒有停在自己的別墅區，而是往另一個方向駛去。

“我們先回穆家吧？”他轉頭征求喬淺初的意見。

喬淺初笑著點了點頭。這似乎是南煙第一次主動和她提出要回穆家的事情。

穆南煙方向盤一轉，往城西的別墅區駛去。

半個小時之後，車子停在了穆家的門前。

大門開著，保姆第一時間向裏面走去，穆南煙下了車，喬淺初也下了，他伸手來扶。

她一楞，失笑，“別這麽緊張兮兮的。”

穆南煙也是一笑，但是仍舊緊緊地牽著她的手進門——他怕傷到孩子，更怕傷到她。淺淺現在的身體狀況他比誰都清楚，偏偏是最不適合懷孕的時候懷上了，但是偏偏又是最需要這個寶寶的時候有了......他需要盡全力去保護淺淺和這個孩子平安出世。

穆家的氣氛還是一片嚴肅。

穆南煙推門而入的時候裏面靜悄悄的，穆嚴松坐在沙發上，茶幾的面前擺放著一盤棋，橫著放的。他的左手右手兩邊各擺了棋子，眉頭緊蹙。

在一片安靜中，謝雅棠下樓的聲音顯得十分刺耳和急促。

“阿初，阿穆——你們怎麽來了？”她喘著氣奔下樓，走到了穆南煙和喬淺初的面前。

她害怕聽見什麽更加不好的消息，這幾天的穆家也都是出於陰霾之中，沒人有心情做其他的事情，謝西恬已經感冒了一個星期都不見好，吃藥也沒用，穆嚴松天天對著盤棋，雖然嘴上不說什麽，但是每每她經過的時候都可以看見棋盤上的棋子沒有動過。

這時候如果再有什麽壞消息......那真是天大的打擊了。

謝雅棠皺著眉頭，緊張地等著穆南煙開腔。

穆南煙安撫地笑了笑道：“有一個好消息。”

“好消息？”謝雅棠一楞，松了口氣。

穆嚴松也緩緩將頭擡了起來，嚴肅的臉上表情稍稍放松了些，看向喬淺初，關切的目光直接傳遞到了喬淺初的眼底。

喬淺初心裏一暖。

穆南煙轉頭看著喬淺初，喬淺初開口道：“你說吧。”

他點頭，“......淺淺懷孕了。”

聲音不大，但是足夠讓所有人聽見了。

“什麽？”謝雅棠楞楞地呆在原地。

穆嚴松突然站起來了，眼神緩緩移到了喬淺初的肚子上，一時間沒有答上話。

樓梯處的腳步聲再一次響了起來，謝西恬的身影出現在了拐角處，也是一臉震驚。

“懷......懷孕了？現在？”她看著喬淺初比任何時候都更加消瘦的身形，在震驚之後就是驚喜。

謝雅棠也慢慢緩了過來，輕聲叫了一下便奔向了喬淺初，拉著她上下看著道：“真的嗎？”

喬淺初點了點頭，“真的。”

穆嚴松抖了抖嘴唇，開口道：“懷了好......懷了好。”

驚喜過後，便是擔憂了。

謝西恬看了看喬淺初道：“南煙，你怎麽讓她瘦成這樣了？”

穆南煙有些愧疚地看了喬淺初一眼，沒有說話。

“現在懷孕，合適嗎？”謝西恬又問道。

眾人都明白她說的是什麽——喬淺初的身體狀態、心理承受能力，恰恰是最虛弱也最脆弱的時候，在這種時候懷孕，面臨的就是流產的風險。而且就算死生下來了，孩子能不能健康也是個很大的問題。

一時間大廳裏沒有人再說話，人人都是面色凝重。

喬淺初搖了搖頭道：“沒關系，我會保護這個孩子出生。”一個母親的力量是最強大的——她剛經歷過，不是嗎？

“我是說......”謝西恬猶豫了一下，看了喬淺初的肚子一眼，雖然還看不出什麽，但是她的疑慮已經越來越重了，“懷孕了大家都高興都驚喜，但是......”

“但是什麽？”穆南煙也稍稍斂了笑容。

謝西恬深吸了一口氣，開口道：“你們要不要考慮把這個孩子拿掉？”

“為什麽拿掉？”謝雅棠的反應最大，激動道：“好好的拿什麽孩子！阿初已經失去一個了，你出什麽餿主意呢！”

謝西恬搖了搖頭，清瘦的臉上堅毅依舊，冷靜地開口道：“南煙，阿初，你們認真想想。現在是要孩子的時機嗎？阿初的身體狀態和心理狀態都處在最弱的時候，要孩子就等於要她的命了吧？上一次懷孕的時候就有先兆流產的癥狀，萬一這一次再出什麽意外呢？她的身體可以承受得起再一次的意外嗎？她的心理可以嗎？”

幾個問句，問得眾人啞口無言，也恰恰問到了穆南煙心底裏最深處的擔憂。

他欣喜高興，也珍惜，但是不得不面對這個現實的問題。淺淺到底能不能承受，他不確定。如果只是平時的小事件，他相信淺淺自己可以調節好自己的心理狀態，但是這一次發生的並不是小事，他也清楚喬美琳對淺淺而言意味著什麽......她可以嗎？

喬淺初掃了一眼穆嚴松已經僵住的笑容，掃了一眼謝雅棠正在深思的痛苦表情，掃了一眼看似冷靜但仍舊透露出隱隱擔憂的謝西恬，最後，掃了一眼穆南煙。

和南煙眼神相接的感覺很奇妙，這個世界上並不是所有的交流都要通過語言來表達，肢體是一種，眼神是一種，觸碰也是一種。但是她和南煙的溝通，沒有任何一種能強烈過眼神的對接。她能夠看清楚他眼睛裏所有的情緒，盡管那些是擔憂、欣喜、焦慮和猶疑的混雜，穆南煙也能夠清楚地看見喬淺初眼裏的東西，此刻也只有一種情緒，濃烈得能夠蓋過其他。

——堅定。

“我要這個孩子。”她沒有任何猶豫。

要就是要，拼盡全力也要將他帶到人世。

一陣沈默。

“仔細考慮一下，西恬說的是對的，”穆嚴松抿了抿唇，開口道：“我活了這麽久，這輩子最後的願望就是能夠看見自己的親孫子親孫女出世，但是如果是以你的身體作為代價，我寧願看不到。”

“你要想清楚，不要沖動。”謝西恬緩聲道。

穆南煙看著喬淺初沒有說話——不管淺淺做什麽決定，他無條件支持。

喬淺初頓了頓，有些艱難地開口：“我......我要這個孩子並不是沖動，也不是沒有經過考慮的下的決定，你們放心。身體的問題要慢慢調理，我會努力，南煙也會陪著我，我不擔心。至於其他.......”她沒有再說下去。

大家都沈默著等著。

她抿了抿唇，穆南煙伸手將她的手握住了。

喬淺初向來不是喜歡去表達自己想法的人，不是不擅長，而是不必要。懂的人自然一個眼神一個表情就能夠明白，而不懂的就算是將嘴皮子說爛了，也只是白費力氣。所以要她將心思攤到臺面上來給大家看，是比較困難的事情。但是如果她不表態，大家就都會繼續為她擔心。

“我從來就不算是一個頑強的人，但是至少能夠算堅強。你們不用為我擔心太多，這個寶寶我一定會生下來，不為其他，光是母愛就足夠讓我有力量將他帶進人世了。而母愛的偉大和無私，還有由這種情感帶來的力量——我們都剛剛親眼見證過，不是嗎？”她輕聲道來，已經沒有滯澀。

眾人默然。

他們確實剛剛經歷和見證，喬美琳就是最讓人震撼的例子。

“現在南煙在忙柏蕊庭審的事情，很多東西需要大家幫忙.......”喬淺初道。

“你說什麽呢，”謝西恬看了看她，“一家人之間沒有幫忙，都是應該。既然你做了決定，我們會尊重，也會陪你一起實現，你放心養胎。”

喬淺初點了點頭。

“爸，”喬淺初擡眼看向了穆嚴松，開口道：“你也別太多顧慮了，我沒有你們想象中的脆弱。”

穆嚴松猶疑了一下，點了點頭。

穆南煙輕輕笑了起來——他的淺淺，終於又回來了。

“中午留在這裏吃飯吧？”謝雅棠道。

喬淺初搖了搖頭道：“今天就先不在這裏吃了，我想去......我媽的墓地。”

謝雅棠一楞，立刻點頭道：“是是，應該的，你懷孕了你媽一定很高興......”她說出口了之後又發現自己的表達不太對勁，噎了噎，擡頭看著喬淺初的表情。

喬淺初只是笑了笑，點點頭。

穆南煙也點頭道：“那我們就先走了——謝西恬，你別說光顧著說別人，自己照照鏡子，瘦脫形了。”

謝西恬身子一僵，隨即笑了起來：“我最近減肥。”喬美琳的事情一發生，她和柏即晨再無可能，連續的失眠也幾乎將她逼瘋。

穆南煙帶著喬淺初轉身離開了穆家，走到了自己的車前。

喬淺初想到了柏即晨和謝西恬之間的因果，嘆了口氣，開口道：“她自己過不去那道坎，就算身邊再多好的人，也看不見。”

“我估計她身邊最好的那個，也要離開了。”穆南煙道，伸手給喬淺初系上了安全帶。

“張子善嗎？”她問。

穆南煙看著前方，半晌，開口：“沒有誰經得起長久而絕望的等待，也沒有誰學得會深入骨髓的習慣之後再去放下。他們，可能就這樣了。”

前一句，說張子善。後一句，說謝西恬。

都是固執而偏執的人，為了自己的愛情堅守許久卻終究抵不過現實而放棄。

喬淺初擡眼深深地看了穆南煙一眼——她擁有的東西到底有多奢靡珍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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