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現在心裏十分覆雜，因為這麽多年來，喬淺初一直都站在和她敵對的方向，不論喬淺初是有意還是無心，她的心裏對喬淺初的標簽永遠是“對手”“競爭者”。但是突然到了她百口莫辯，被眾人孤立在一個不被理解的角色裏時，卻只有這個人站出來幫她說話了......

“知道了。”她道，轉身出了辦公室。

門一關，裏面的人都紛紛對視了一眼，沒有開口，沈默蔓延。

陸月站在門口，一雙手絞著自己的衣角，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她轉頭猶豫地看著辦公室，盯著門看了很久，似乎都能透過這扇門，看見安靜地立在門內的喬淺初。

說不上愧疚和感動，但是絕對不至於毫無感覺。這一瞬間她比任何人都要來得無措和茫然。

陸月往電梯的位置走去，下了電梯，走回了自己的工位。

她不算好人，她一直這麽認為。她和喬淺初之間的競爭從分到同一個專業的那一刻就開始了，那時候是眾人矚目的兩個派別的潛力股，但是隨著時間漸漸推移，喬淺初的天分顯露，她就顯得越來越普通--喬淺初總是可以不費力氣就辦到的事情，她要努力很久，才可以觸及到一點。

喬淺初的路太順了，喬淺初的作品太完美了，喬淺初的性格太好了，喬淺初......

--她的耳邊都是這些東西在存在，久而久之，她開始不服，開始嫉妒。

憑什麽她一切都好，憑什麽自己經過那麽努力之後做出來的東西，還被評價為垃圾？活在喬淺初的光芒之下，別人什麽時候可以看見自己？同樣是周導的學生，為什麽只有喬淺初可以享受比別人好上許多的待遇？

陸月抓著自己衣角的手更緊了，坐在工位上的姿勢往前傾著。她分明就在動搖。

她一直以為喬淺初就算沒有心思和她競爭，對她也絕對不是寬容的態度，而今天發生的一切，讓她的認知分分秒秒都在分崩離析。

心不在焉了很久之後，她突然深吸了一口氣，站了起來，往電梯的方向走去。

一路上都在猶豫，但是一路上都沒有停下過自己的腳步，一直到她站在了蘇季青的辦公室門前，她才意識到了自己已經到達了這裏。

她伸出手，做出一個叩門的姿勢，緩緩挨近了蘇季青辦公室的門。

“叩叩叩。”她深吸了一口氣，叩響了門。

蘇季青的聲音很快傳來，“進來。”

門開了。

裏面的人還是她早晨看見的那些，而他們看見門口是陸月時，都紛紛露出了驚訝的表情。

喬淺初轉頭看了她一眼，開口道：“怎麽了？”

“突然想起來幾件事情要告訴你們，也許對這件事情的解決......有幫助。”她第一次沒有用尖酸的口氣和喬淺初說話，最不習慣的是自己，甚至連眼神都沒有擡起來和喬淺初直視。

“說吧。”喬淺初道。

陸月走了進來，頭盯著地上道：“不管你們信不信我......昨天我雖然加班到很晚，但是公司不是只留了我一個人的，還有別人。”

“誰？”蘇季青問道--那段監控已經不在了，所以他倒是真不知道昨天晚上加班的人員裏還有哪些。

“趙前輩，還有李然。”陸月道。

趙躍，和李然。

趙躍顯然不會是洩露資料的人，她最近負責的不是這一塊，這一塊只有喬淺初和巫幼晴......而且電腦一定是用陸月的那臺，趙躍的辦公室和陸月並不是在同一間。

“李然什麽時候走的？”

“我走的時候他就走了，我還在門口和他說了兩句話，他表情不太好，走得也比較匆忙......你們不要以為我是故意將責任推給他才這麽說的！”陸月突然擡頭道：“我現在說李然的所有，都會變成是栽贓，我知道......”

喬淺初沒有理會她的後一句，繼續問道：“你中途離開過座位嗎？比如上洗手間。”她清楚陸月的習慣，經常需要補妝，也喜歡在加班的時候喝奶茶和飲料，所以上洗手間的次數會比別人多一些。

有沒有可能是誰趁著她上洗手間的時間，用她的電腦把資料掉包？這個舉動雖然比較冒險，但是如果成功了，沒有人會懷疑不是陸月做的，一是陸月和公司人的關系都不好，二是有了監控那邊的保證，再往下查也沒有證據。

“有，”陸月點了點頭，眼神還是沒有往喬淺初的方向看，忽略自己心裏覆雜的感情，道：“有兩三次的樣子......”

喬淺初道：“分別是什麽時候可以回憶得起來嗎？”

“我叫了外賣送過來的，喝完大概十幾分鐘我就去一次洗手間了，還有一次是......”陸月仔細回憶著，拿出自己的手機，看了看外賣的下單時間，核對了一下，大概記錄出了她離開座位的時間。

喬淺初若有所思地看著陸月在紙上記下來的時間，每一次都是五分鐘不到，顯然沒有足夠的時間去做這件事情。

不過如果電腦地址可以更改的話，也不一定......

“地址可以改，”穆南煙立刻就回答出了喬淺初心裏的疑惑，轉頭又對著陸月道：“我想問一件事情。”

陸月點了點頭。

“你和李然相處了這麽久，有沒有覺得比較奇怪的地方？”他問。

上一次在看監控攝像的時候，他覺得唯一一點不對勁的地方就是李然的表情。李然在和眾人聊天的時候都是謙遜恭敬的樣子，自己面對電腦的時候則很少會露出這樣的表情，尤其是他在畫畫時，表現出了對自己專業極大的自信--他自己也親眼見過李然，李然在和喬淺初談論他的作品的時候，表情也是謙遜和自卑的。這樣的反差讓他覺得奇怪。

陸月瞇著眼睛一想，想起來了。

“有一次在洗手間聽見他打電話了，語氣和平時說話完全不一樣.......”陸月開口道：“但是挺正常的，我後來也聽見過幾次，一開始還以為他是和家裏人吵架了......”

說到電話，喬淺初也想起來了。

她似乎也是撞見過一次李然打電話的，心裏一股異樣升了起來，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

穆南煙點了點頭，轉頭看了喬淺初一眼，兩人的眼神交匯，喬淺初看見了他眼神裏的擔憂和肯定。

擔憂.......南煙在擔憂什麽？他又在肯定什麽？

穆南煙看著陸月，陸月沒有做這件事情的理由，反而因為她和喬淺初的那些過往，顯得更加清白--她的來歷大家都清楚，而李然，似乎上一次就已經查不到他入職以前在哪家公司工作過，也查不到他的畢業院校了。陸月雖然是托關系進來的，但是李然也未嘗不是。

“淺淺，以李然的畫畫功底，你覺得和他現在的職位出入大嗎？”穆南煙問道。

喬淺初點頭道：“很大。”

事情到了這裏，幾人心裏都有了一個不太明確的答案了。

陸月還不明白發生了什麽，楞楞地看著他們，思考著自己今天又是被指認這個，又是說李然的壞話，估計是一定會被認為是破壞資料的人了......

“南煙，”喬淺初突然開口道：“我想和李然談談。”

“嗯。”穆南煙沒有任何猶豫。

“我是說......”喬淺初擡頭看他，“單獨。”

“我知道。”穆南煙笑了起來，伸手將她額角的碎發碰了碰，輕輕別到了耳後。

喬淺初的另一只手在穆南煙的手掌裏突然就汗濕了，緊了緊，握了握他的手，轉身往門外走去。

“我送你去。”穆南煙跟了上來。

喬淺初點了點頭，拿出了手機，撥通了李然的電話。

電話響了很久都沒有通，她點開短信編輯了一條發了過去--我在公司旁邊的那家大排檔等你，晚上一起吃飯，聊一聊。

她不敢肯定李然會來，但是就沖他早晨到現在一直都沒有出現的情況，基本是屬於默認了他做的事情了。他會不會在做完了之後撒手就走，不管後續的事情怎樣發生了？反正資料被黑了，這次的工作又被阻攔了，他們手裏很有可能已經拷貝了一份，如果拷貝了，沈淑萍那邊就會有，那麽這次的美術資源就又是白費了......

“怎麽了？”穆南煙轉頭問道，伸手幫她系好了安全帶。

喬淺初看著前方，搖了搖頭，“就是......累。”

生活在這樣的環境裏，就註定不可能平平淡淡地活著。有時候覺得精彩一些沒有什麽不好的，但是更多的時候會想要脫離現在的狀態。但是不論是南煙經營的律所還是蘇季青、謝西恬經營的公司甚至是她的那家小畫室，只要還在繼續，就不可能如她所願地風平浪靜。

“等這段時間忙過了，我帶你出去散散心。”穆南煙道。

他心疼。

喬淺初沈默了很久，突然開口道：“李然畫畫非常不錯，我很早之前就在疑惑為什麽一個實習生會有這樣的功夫，不僅是畫畫，就連角色設計的成熟程度也遠遠超過其他的實習生.......他本來可以更好的。”

“惋惜嗎？”穆南煙笑了笑。

“不惋惜，”喬淺初搖了搖頭道：“他今後也還是會越來越好，辦成了這件事情，估計會得到不少的獎勵。今後仕途順暢，收入穩定，如果他不是我們看見的那樣的性格，估計連感情都會順遂很多.......只是他失去了幾個朋友而已。”

最後一句話將兩個人的心都撼動了一下。

穆南煙唇角的笑意也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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