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飯回來，穆南煙在樓南的一側發現了一輛十分熟悉的車，停下看了幾眼，認出了是鄭冰的。

鄭冰照片的事情他一直沒有找時間去處理，現在正好找上門來了。

進了電梯，穆南煙按了十六層。

“餵！你按錯了！”張子善連忙按下了十七，轉頭道：“這一層是柏蕊的辦公室。”

“嗯。”穆南煙不鹹不淡地回道。

張子善看著他，又重覆了一遍，表情怪異：“這一層，是柏蕊的辦公室啊……”

“對，我要去她的辦公室。”

“你該不會是被勾起什麽初戀和青春的回憶了吧？”張子善道。

穆南煙用看白癡的眼神看了張子善一眼，雖然他大部分時間都是用這樣的眼神看著張子善的，但是這一次鄙夷特別明顯，讓張子善都有些懷疑自己剛才的言語是不是或許智商底下了些。

“幹嘛！”張子善弱弱地回了一句。

電梯到了。

穆南煙跨步出去，張子善在原地猶豫了一下，終究沒有敵過自己的好奇心，咬了咬牙跟了上去。

這一層的構造十分簡單，因為柏蕊的存在，很容易就打壓得其他的人不敢大聲喧嘩，她幾乎是這一層的中心。

穆南煙突然聽住腳步，四處搜尋了一下才發現了柏蕊的辦公室，走了過去。

“一直都沒回覆我，而且後來我各種刁難，她也都一一接下了，最後還反咬我一口，我以為她多溫柔純良呢……”鄭冰的聲音清晰而尖利地從辦公室裏傳了出來。

柏蕊開口問道：“刁難？你後來怎麽刁難了？照片的事情她真的一點反應都沒有嗎？”

“不是全沒反應，聽說暈倒進醫院了，但是後來說是營養不良，所以也不知道是因為什麽暈的……”

柏蕊突然做了個噤聲的手勢。

她的房間裏有一面很大的全身鏡，正對著門口，在這個方向能夠很清晰地看見穆南煙的腳朝這邊一步一步地移動著。她知道那是穆南煙的腳步聲，和他一貫走路的步調。

柏蕊的表情有一瞬間的緊張，隨即恢覆了自如，突然又亮了亮，想到了什麽。

“嗯……”她清了清嗓子，沖鄭冰眨了眨眼道：“不要再繼續了，停止吧，做了這麽多虧心事，晚上睡覺都不會安穩的。想來想去你也是為我抱不平，我自己沒有覺得多委屈，從前是我對不起南煙，現在是我對不起喬淺初的孩子，誰都沒有想到會有那樣的結局……不要再傷害喬淺初了，她也是受害者。”

一席話說得冷靜而悲傷，略帶無奈和經歷世事的透徹。

鄭冰被她說得一楞一楞的，張了張zuiba道：“嗯……那個……”

柏蕊有些無奈--就怕豬一樣的隊友，鄭冰空有美貌，智商卻是剛好和她那張臉成了反比的，完全理解不了她臨時變通。

柏蕊無奈，只能將戲繼續唱下去：“我已經想通了，很多人說我來樓南是有目的的，我承認，我自始至終想要的就是穆南煙而已。但是現在我只想好好地在這裏待著，這也算是我國內發展的一個起點，靠著這裏的工作過的經驗，會給我的簡歷裏添上比較漂亮的一比。”

她看見穆南煙的腳步停住了。

張子善正在門口，聽著柏蕊的這些話也是一頭霧水，不解地望向穆南煙。

穆南煙皺眉，站在門口聽著。

“哦……既然你……為什麽你突然……”鄭冰有些反應不過來，眉頭一直皺著，四處環繞一圈，要不是柏蕊表現正常，她還真以為自己撞了鬼了。

“我想在江城立足，其他的已經沒有多餘的力氣去管了。從前的錯誤都讓它過去吧，鄭冰，我們不能一錯再錯……”

“什麽一錯再錯，你到底怎麽回事？照片不是……”

“南煙？”柏蕊壓著自己想罵鄭冰的怒意，轉頭驚訝地開口，適時地調整了一下自己面對鏡子的方向。

鄭冰手一抖，靠在辦公桌上的身子瞬間直了起來--穆南煙？什麽時候來的？聽了多久？難怪柏蕊剛才會說那些話……不對啊，柏蕊剛才的那些話完全將她自己放在了聖母的位置，明明死嬰的照片是她的主意……鄭冰捏了捏自己的手指。

穆南煙走了出來，一眼便看見了那個巨大的全身鏡，眼神染上了深意，擡眼一看鄭冰和柏蕊站的位置--兩人的視線都不可能直接接觸到鏡面從而看見門口的他，所以剛才柏蕊的那些話，是真的？

張子善也走了出來，不過他明顯處於一頭霧水不知道發生了什麽的狀態中，看了看穆南煙，又看了看柏蕊，默不作聲地吃著自己手裏打包回來的炸雞塊。

他還是不要說話好了……有什麽事穆南煙會處理，看這樣子好像也不需要打架之類的……

穆南煙看了鄭冰一眼，微微笑了一下：“我很不巧，看見了淺淺手機裏的幾張照片。也很不巧，我有你最新的聯系方式。”

鄭冰臉色發白，往後一退，但身後已經是那張硬硬的實木桌子了。

她臉頰有些發汗，開口道：“你說什麽照片，我聽不懂。”

“聽不懂也聽著，沒做過是最好，”穆南煙笑著，冷意蔓延：“我不會容忍你們一而再再而三地挑戰我的底線，你們怎麽就不明白這個最簡單不過的道理呢？”

鄭冰尷尬地笑了一下：“真不是我發的……”

“我知道這件事情是她沖動了，但是我也有錯，追根到底是我引起的，你不要怪她。”柏蕊面色一冷，站在了鄭冰的面前道。

穆南煙看了柏蕊一眼，十分冷靜，“柏蕊，我倒是真心希望這件事情你沒有參與。”

柏蕊苦笑了一聲道：“反正我再怎麽解釋也無濟於事，但是我相信你自己心裏會有答案的，我的為人你不會不清楚，也許我一時被什麽蒙蔽了，那也只能是對你的感情。現在已經冷卻了，意識到了，我還是原來的柏蕊，你知道我的jiaoao不允許我再次作出那麽出格下作的事情。”

穆南煙的眉角動了動，沒再說話。他覺得如果柏蕊真的懺悔了，他也沒必要再像對待敵人一般對待她。剛才的那番話確實是從前的柏蕊才會說的，但是到底是不是真實的，他不可能從今天簡短幾個字裏得出判斷。

柏蕊見自己的目的達到了，滿意地笑了笑。

“上去繼續交接吧。”穆南煙開口道。

柏蕊一楞，立刻歡欣道：“好！你等我整理一下文件。”

“張子善，聯系一下被害者的家屬，讓他們可以帶著受害者過來認識一下新的援助律師了。”

張子善應了一聲，擡腿要走。

“等一下，我有一個想法。”柏蕊開口，提出了自己的異議。

“說。”

“我覺得你這種處理方式太過生硬了，被害者的家屬之所以要求換個律師，甚至都不顧你的名聲了，肯定也是怕你這樣的做法傷害到受害者。”

“你覺得呢。”穆南煙皺著眉頭問道。

如果是真實有效的意見，他會接受。

“受害者未成年，剛經歷過重大的精神創傷，我知道你工作忙沒辦法每一次都親自去他們那兒進行工作，但是你這樣一次一次地把受害者叫過來，讓她待在陌生的環境裏，對我們了解案情沒有多大的幫助。”

穆南煙沈默了一下，開口道：“你有什麽提議。”

“我們去他們那裏進行交接，在受害者熟悉的裏面，我有七成的把握能了解到這件事情的細節。”

穆南煙沈默了一下，沒有應允。

他不是沒時間，也不是不同意柏蕊的說法，實際上她說的十分正確，作為一名能力出眾的律師，能夠在人才濟濟的校園裏年年名列前茅且拿到高等獎學金，也一定是有柏蕊過人的地方。

她巧妙地用了女性的觀察力和柔和的換位思考，提出了這個問題最佳的解決方案。

但是，他忌諱的是和柏蕊一起出行。

即使是帶上張子善，甚至帶上樓彬，他也不願意。

“穆南煙，這是工作，我沒有在和你開玩笑，也沒有扯上什麽情情愛愛的東西。”柏蕊嚴肅認真地重申了一遍。

穆南煙皺了皺眉。

“好吧，”柏蕊一激動，爆出了幾句英文，狀態類似他們以前吵架的樣子，“如果你執意認為我是有什麽圖謀，我也攔不住你。我自己去好了。”

“我不想交接第二遍。”穆南煙道。

“那就一起去啊，你在害怕什麽？對我再次心動嗎？”

“這倒不是，”穆南煙極其快速地接了口，冷笑一聲：“我怕的是別人以為我再次心動了。”

柏蕊被這一擊擊得啞口無言，穆南煙才是真正找到了她致命的弱點……他的意思是他確定自己不可能心動，但是在這種確定之下，還在保護著喬淺初，害怕別人認為他和自己有什麽……害怕，他剛才的確用了這個詞。

“你考慮一下吧，受害者家屬也很可憐。”柏蕊道。

“可憐不是你應該看見的東西，”穆南煙道：“你先收拾東西，半個小時之後出發，帶上張子善和樓彬。”他不再猶豫。

柏蕊心下一喜，表面裝作鎮定地點了點頭，轉身到了桌子後面，拿出了手機。

她給自己在報社的朋友發了條信息，確定江承北今天的行程，得到的答覆是--江承北沒在報社，估計是在工作室，據說今天要和喬淺初一起出去工作。

是皇朝的那個？她知道喬淺初和江承北接了皇朝的案子，昨晚一夜間，這個消息幾乎傳遍了整個圈子。

柏蕊腦子裏印著那個受害者居住的地方--早晨剛背下來的，江城就這麽大，受害者父母都擁有不少的資產，應該居住在市中心的地段。

一對，柏蕊差點沒興奮得叫出來--這回連老天都在幫她--他們要去的地方，離皇朝只隔了一條街。

這麽巧……

她都有些不敢相信。

穆南煙臨走前看了鄭冰一眼，鄭冰被那一眼給嚇到了，轉頭尋求柏蕊的幫助，柏蕊沈浸在喜悅裏沒空理會她的無措。

“你說穆南煙會不會真對付我啊？我怎麽辦……”鄭冰在穆南煙走後試圖拉住往前跟著的柏蕊。

“不會，你以為他真有空管這些雞毛蒜皮的小事，估計喬淺初暈倒多半是營養不良可能性大些，這次是警告，下一次，千萬不要愚蠢到用自己的手機號發。”柏蕊頭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鄭冰太笨，和她合作有好處也有壞處。壞處這次便體現得淋漓盡致了……她找到的死嬰照片，傳給了鄭冰，鄭冰居然用自己的手機號發出去？真是蠢得可以。

柏蕊嘆了口氣，跟上了穆南煙，心情重新變得明媚晴朗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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