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開了，穆南煙已經洗好了手，發梢上掛著少量的水珠，應該順便洗了個臉。

“小心感冒。”喬淺初將掛著的毛巾遞給他。

穆南煙接過，但沒有用。

“我要告訴你一件事……”他低聲開口，此時的愧疚感比任何時候都來得強烈。不管結果怎麽樣，喬淺初最起碼有知情權，他和柏蕊共事雖然是他最不想看見的，但是喬淺初必須知道，而且必須從他口中說出。

“你輸了官司，柏蕊要在這裏工作了。”喬淺初輕輕接道。

穆南煙一楞。

喬淺初笑了。

這應該是穆南煙難以開口告訴她的，首先他輸官司這件事聽起來就匪夷所思，特別還是輸給了柏蕊。

那麽就只有一個可能，柏蕊贏得不是那麽地……光明正大。

“這次是我輕敵，”穆南煙聲音裏帶上了懊惱，面對喬淺初，他才真正開始顯露自己的情緒，“我以為她剛回來，不會有什麽人脈和手段，就沒有事先調查。再加上最近很忙……”

“我猜到了，”喬淺初輕輕道：“如果不是有什麽原因，她不會贏你。”

“怎麽猜到的？”穆南煙愉悅地笑了起來，松了口氣，在喬淺初的座位前蹲下，輕輕靠著她的肚子。

“崇拜和信任。”她輕道，伸手摟住了穆南煙的脖子。

穆南煙的耳邊傳來心跳的聲音，一下一下地震動著，是喬淺初的。並不快，沈穩有力。

“你說我這樣……會不會聽見寶寶的心跳聲？”穆南煙問道，又貼近了些，努力在喬淺初的心跳中找出一絲別的聲音。

喬淺初用手指在他的頭發上梳著，笑道：“現在聽不到，寶寶太小了。”

“我最近惡補了很多育兒節目，開始擔心我是否當得好一個爸爸了……我們兩個的孩子出生肯定沒法安靜，聽說我小時候就很鬧騰，你呢？”

“我小時候？”喬淺初瞇著眼睛細細回憶著喬美琳和她說過關於小時候的只言片語，“大概是比較安靜吧，和現在一樣。我媽很少和我說過，她沒有抱怨過的話，就一定不麻煩。”

她輕柔的話語聲結束後，這個話題也就結束了。

穆南煙似是喃喃一般道：“希望她像你吧……淺淺，沒關系嗎？”

風牛馬不相及的一句話，但喬淺初梳他頭發的動作頓住了，有些無力。她明白南煙是在說什麽，關於柏蕊和南煙之間的那一段十年，在她心中並不是沒關系的。

確切說，很有關系。如果柏蕊沒有回來，如果那只是一段安全到不必追問細節的回憶，那便沒關系。但現在不同，柏蕊回來了……她懷著孕，將來孩子生下來，就不單單是兩個人的問題，更是一個家庭的責任。

“沒關系。”她微微笑著，動作繼續，流暢地梳著穆南煙的頭。

“你別多想，”穆南煙的聲音有些嘶啞：“醫生說孕期容易多思多慮，你這兩天的臉色不好，過幾天我帶你去做產檢，之前都沒陪你去，從下次開始我陪著。”

“不用，媽陪我去就行了，女人之間的事情還是她比較懂。”喬淺初立刻開口拒絕。

她不想讓穆南煙陪同，因為幾乎每一次醫生都會說到關於寶寶很危險的話題，也不想讓他知道自己失眠和焦慮。南煙要做的事情已經夠多了，她會在自己的能力範圍內將這個孩子保護著。

“那……”穆南煙還沒有說完，喬淺初的手機便響了起來。

她低頭一看來電顯示，就做了個嘴硬“謝雅棠”。

對於謝雅棠的稱呼他們一直保持著互不幹涉的狀態，喬淺初為了表示尊重，而當初也在不知情的情況下先喊了媽，就不好再喊回一句阿姨。

“餵媽。”喬淺初道。

“我聽說……”謝雅棠有些支吾，“聽說那個柏蕊回來了？你還好吧？”

喬淺初沈默了兩秒道：“嗯。”

“我剛好在附近買東西，碰見了一心，”謝雅棠繼續道：“她氣得都快點著了，又不敢打電話給你。我現在過來陪陪你吧？”

喬淺初本想拒絕，但一轉頭看見穆南煙，想到了謝雅棠一直盼望著看見穆南煙的眼神，於是答應了下來：“好，我在南煙的事務所，媽來大門口，我們下去找你回合。”

“好。”

說話叫穆南煙的表情微變，眉頭輕輕皺了一下。

喬淺初掛了電話，看了眼自己的肚子，睜大眼睛看著穆南煙道：“不給我面子，也給肚子裏的小朋友面子好不好？他想要一個健全的家庭。”

穆南煙沈默了兩秒，笑道：“好，我們下樓。”

喬淺初立刻點頭跟上，一進電梯就被穆南煙迎面摟進了自己的懷裏。

他一手按著樓層數，一手扣在喬淺初的肩膀上，低聲道：“以後不許像剛才這麽看我……至少懷孕期間不許。”

“為什麽？”喬淺初不解地擡頭，正好碰到了他的下巴，有些硬硬的青色胡渣，她無意識地用額頭抵著反覆磨蹭了兩下。

電梯門合上。

穆南煙低頭吻了上來，掠奪般的，顯然已經忍了很久。

快到二樓時才將氣息不穩的喬淺初放開些許。

“你知道我有多難忍嗎？”他低頭笑著。

喬淺初微紅了臉，終於明白他話裏的意思，不答，伸手挽起了耳邊的一絲亂發。

電梯門開了，喬淺初的手伸進了他的手掌，兩人走了出來。

身後再一次有了議論的聲音和質疑的目光，這是她第一次來這裏的時候才會有的。時隔這麽久之後的又一次成為公眾焦點，恐怕是因為柏蕊吧。

她搖了搖頭，禁止自己再多想。

謝雅棠在大門口等著，手裏提著大包小包，一眼掃過去全是關於嬰兒的。

喬淺初心下感動，卻也有些疑惑。按理說謝雅棠想要和穆南煙拉近關系是說得過去的，但她和謝雅棠幾乎天天待在一起，若說誰能相信謝雅棠做這些並不是想和穆南煙套近乎，那邊是她了。

謝雅棠對待穆南煙，反而更像是一個母親對待自己的兒子一般，因為他而理所當然地對他的妻子好，對他的孩子操心。

“來啦？”謝雅棠笑呵呵地迎了上來。

穆南煙點了點頭，沒有再說其他，但這已經讓謝雅棠受寵若驚了。喬淺初見狀笑了笑，開口打了招呼，並將謝雅棠手中的包裹分去一些，穆南煙這才將喬淺初手裏的袋子接過。

謝雅棠忍不住喜色，樂得直看穆南煙--也不知道今天是什麽日子，阿穆心情這麽好，見面了居然肯理她？

三人離開了公司往馬路上走去。

穆南煙走在最後，提著一大堆袋子，不經意地回頭一瞥，看見了一個熟悉的車牌號，一時間沒想起來是誰，扭頭跟上了喬淺初。

“提這麽多袋子累嗎？分我一點。”喬淺初回頭道。

穆南煙搖了搖頭，心裏還在疑惑剛才的那輛車。他仿佛在哪裏見到過，並且印象深刻，但喬淺初在他的面前，多多少少阻礙了他正常思考。

人行道旁的綠燈亮了起來，三人往馬路中間走去。

穆南煙的腦子裏突然閃過一道靈光，猛地回頭朝剛才那輛車子停放的地方看去--車子已經不在了。

是他想多了？剛才那輛車確實非常像……

但他何況證實了自己的想法並不是多餘的。

--一個白色的影子從左側的車群中迅速沖了出來，快到幾乎只剩下影子的車！

不是失控，不是意外！是蓄謀。

駕駛座上的人臉是一個女人，表情已經極端的因恐懼和恨意而變了形，她沖向的並不是穆南煙，而是喬淺初。

“淺淺！”穆南煙立刻飛奔上前。

坐在駕駛座上的女人笑了起來，哈哈大笑，“穆南煙！舍不得了吧？知道是什麽是心慌心痛了吧？！”

喬淺初正和謝雅棠笑著說些什麽，聽見穆南煙的呼喊便轉過了頭，左邊的車聲又讓她迅速向左看去。

顧琳琳！

“啊！”謝雅棠發出一聲驚呼。

隨後幾乎沒有人看見謝雅棠是怎麽動起來的，路邊的行人紛紛捂住了嘴，穆南煙的瞳孔放大，只想著將喬淺初拉出危險的範圍，沒有心思顧及其他。

而喬淺初則朝穆南煙的方向跑著……

最危機的時候，最本能的反應……

“砰！”

人體撞飛的弧線。

“砰！”落地的悶響。

“嘎--”拉長了的剎車聲。

世界在一瞬間靜止了。

購物袋灑落了一地，喬淺初因為沖力而跌坐外地，肚子開始疼痛，有些絞著的感覺，但她已經顧不上了。

穆南煙木然地看著前方，那張臉上第一次出現了極度震驚的表情。

喬淺初額頭有些冷汗--她沒有受傷，穆南煙沒有受傷，受傷的是謝雅棠。

“快去！”喬淺初忍著疼痛小聲催著穆南煙，推了他一下。

穆南煙這才醒悟，往謝雅棠那邊快步走去，每走一步都伴隨著心跳聲加快一下。

周圍很多聲音，他只聽見自己如雷的心跳。

喬淺初轉頭，看向那輛車子--顧琳琳顯然也被嚇到了，但表情裏更多的是懊惱。見喬淺初看了過來，她立刻一打方向盤，逃離了現場。

喬淺初沒有力氣顧及了，人群中有人撥打了120，車子以極大的效率到了現場。

她緩緩走了過去，在穆南煙身邊蹲了下來，查看謝雅棠的傷勢。

被撞飛了……如果傷到的是腦子……

但慶幸顧琳琳在最後關頭還是剎車了，地上沒有太多的血跡，謝雅棠的意識已經有點不清醒，擡眼見是穆南煙，輕輕咧嘴笑了。

“沒事……沒事就好。”

喬淺初咬牙，看向穆南煙的臉--她很清楚，穆南煙對謝雅棠的感情有多覆雜，即是從小照顧自己長大的親人，又是分裂自己家庭的仇人。

這比讓他自己受傷，要殘忍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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