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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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聞裕說:“我暫時不回學校了,我辦了休學。”

聞裕果然就是因為家裏的事而離開學校的。紀安寧點了點頭。

聞裕沈默了一會兒,握著她的手說:“我爸這個案子,一時半會還不會有結果,還有公司那邊,有很多事都等著我處理。這些天……”

“我知道。”紀安寧反握住他的手說,“你不用擔心我。”

“嗯。”聞裕說,“後天我跟你一起過去。”

外婆的火化日期在後天。聞裕說完,兩個人相對無言,沈默不語。

掙脫了這幾日的荒誕,回歸現實,還是要面對一切。

外婆走了。

聞裕心中苦澀。外婆的離去,他脫不了責任。他的無心之失,帶給了紀安寧這樣大的痛苦。

他該說什麽?他該怎麽做?

“對不起”已經說過,既沒有意義,也不能減輕紀安寧的痛苦。

“我……”他想說點什麽,可滿嘴都是苦澀。

紀安寧的手倏地用力,緊緊地攥住他的手。

她輕輕搖了搖頭。

聞裕閉上嘴。

紀安寧低下頭,額頭抵住額頭,兩只手緊握在一起。

許久,她問:“聞裕,我們會永遠在一起嗎?”

紀安寧想不到自己會問出這樣的問題。

從前,她從來不奢望能和聞裕長久地在一起。她甚至早早為將來的分開籌謀準備。

同樣,如果是從前,聞裕聽到這個問題一定會高興,會豪氣幹雲地保證:“一定能!”

但現在,經歷過人生起伏跌宕和生死離別的聞裕卻坦誠地說:“我不知道。”

“我不知道將來你和我會不會變,會不會永遠在一起。”他說,“但是現在,就現在,我只想和你在一起。”

沒有天長地久、海枯石爛的承諾,對紀安寧來說,卻已經足夠了。

她微微地笑了。

她坐直,想告訴他重要的事。

“今天那個人,那個坐在一輛很長的車裏的人,你一定要小心他。”

聞裕驚疑不定地看著她,問:“為什麽?你認識他?”

“我不認識。”紀安寧搖頭,“我……我一看到他,就心跳得厲害。我的第六感特別厲害,我看到趙辰的時候,也是這種感覺。還有,那個楊博也是。”

到底重生是一件駭人聽聞,也無法取信於人的事,紀安寧推說到了自己的第六感上。

趙辰也就罷了,紀安寧竟然還提到了楊博……

聞裕的目光一言難盡:“你知道那個人是誰嗎?”

紀安寧搖頭,她一直都很想知道夢裏的這個中年人是誰,一直都沒有線索,不想今天見到了。

聞裕醞釀了片刻,才告訴紀安寧:“他是我生父。”

紀安寧震驚。

聞裕起身坐到了茶幾上,沈默了一會兒,把他的事都告訴了紀安寧。

紀安寧終於明白了楊遠那一句“這輩子沒緣分吧”的來處。

她追問:“確認嗎?那個人真的是你生父嗎?”

如果是生父,上輩子為何聞裕隔著玻璃對他冷笑,不屑一顧?

聞裕沈默許久,說:“確認。”

聞裕一直都知道自己相貌隨了程蓮,不隨聞國安。現在知道楊遠才是生父,再看便發現,他雖然整體生得像程蓮,但兩個人的眉眼間,還是有幾分相似。

遺傳,基因,都是鐵一般的證據。甚至不用再去做一次親子鑒定。

紀安寧有些茫然了。她擁有的也不過是一鱗半爪的信息碎片,無法推斷出全局。

“總之,”她猶豫了一下,還是說,“雖然他是你生父,但他從來都沒養過你,你……你還是要小心。”

她怕聞裕不把她的話放在心上,又說:“真的,我看到他的時候,就覺得心裏一緊,那種感覺,就跟當初見到那個楊博一樣。”

聞裕神色更加覆雜。

紀安寧不知道自己哪裏說錯了,但肯定是有什麽地方不對。

聞裕忍不住說:“你知道楊博又是誰嗎?”

紀安寧搖頭。

聞裕嘆了口氣,說;“我生父叫楊遠,楊博是他兒子。”

那麽楊博就是,聞裕同父異母的兄弟了!

紀安寧悚然而驚。

知道有這樣一層關系在,紀安寧原本的茫然都沒有了,她幾乎是非常確認了,楊遠,一定是對頭,敵人!

前世聞裕跟這父子倆博弈,因她而輸!

她抓住聞裕的手,鄭重地警告他:“不是親生父親就一定可信。我爸也是親生的,他就拋下我跑了。在錢面前,血緣不是那麽可信。”

“我爸……從我媽去世後,我就是在我外婆身邊長大的,我沒怎麽跟他一起生活過。”

“聞裕我跟你說!血緣跟感情是兩回事!”

論血緣,無疑父親比外婆跟她更近。可父親跑了,外婆不離不棄。這是因為血緣遠的,長久的相處,感情深厚,血緣近的那個,並不在一起生活,沒有感情基礎。

所以他拋棄她,從心理上講,便輕而易舉。

聞裕看著紀安寧緊張的樣子,又聽了她說的話,欣慰地笑了笑。

“放心。”他握著她的手說,“我心裏有數。”

他知道,誰才是他爸爸。

聞裕和紀安寧經歷了幾日靈魂離體般的荒誕,終於好好地休息了一晚,相擁而眠。

第二天聞裕很早就離開了,他安排的助理,是個姓高的年輕人。

“小聞總讓我這些天都跟著您,您有什麽事,只管找我。”他說。看起來是個辦事利落、精明強幹的人。

高助理開車陪著紀安寧回了華大家屬院。

紀安寧上了樓。房門早被消防員破壞掉,房子裏面更是煙熏火燎,墻壁全都黑了客廳的家具電器全部報廢了。

紀安寧看著這慘狀,忍住了淚,走進臥室。火是從客廳蔓延到臥室,而後玻璃都在高溫下炸裂,濃煙和明火才被外面的人發現。

臥室裏的床也燒毀了。大衣櫃的門掉了一扇,另一扇已經燒黑,上面掛的衣服都毀了,倒是塞在下面的厚被褥還有殘存了大半。

紀安寧彎腰,把手插到被褥下面掏了掏。

聞國安送給她的鐲子太貴重,她把它塞在了大衣櫃最下面的角落裏。

那個盒子還完好,紀安寧打開看了看,裏面的鐲子也沒有損壞。她把它裝到包裏,再看看這房子,發現竟然沒有任何值得帶走的東西了。

她當初和外婆從榆市過來,就帶了些衣服和鍋碗瓢盆的家當。在兩個人的生活中,竟然沒有任何能留下來做紀念的物件了。

仿佛老天就是刻意的要把外婆存在過的痕跡從她的人生中抹去。

紀安寧在火場痕跡中站了許久。

高助理守著門口,轉頭看到,覺得那女孩逆光中的剪影單薄纖弱,讓人感到淒涼。

紀安寧去了學校找徐主任談賠償的事。

徐主任看見她,很是唏噓。中老年人對生老病死的感慨,總比年輕人體會更深一些。

聽紀安寧道明來意,他擺擺手,說:“領導已經批示了,不用你賠。”

紀安寧給徐主任深深地鞠了個躬:“感謝您,給您和學校添麻煩了。”

她那時直接昏倒,聞裕也極不穩定,能顧得她一個人,已是不易。裝殮外婆、聯系殯儀館之類的事都是徐主任這邊幫忙的。

紀安寧非常感激。

“哎,唉。”徐主任擺手,又問她,“你以後的生活要是遇到問題,可以跟學校提。”

紀安寧搖搖頭說:“不用,這學期我已經決定不申請助學金了。”

若說現實就是這樣,紀安寧和外婆不能離棄彼此,可的的確確,沒了外婆,她就沒了經濟負擔。打工賺的錢,養活自己一個,輕輕松松。

徐主任想說一句“那挺好的”,又覺得話不中聽,咽回去了。

這會兒還沒到中午放學,校園裏有三三兩兩的學生,但更多是在教學樓裏。

紀安寧路過操場,看見了上體育課的學生。

都朝氣蓬勃,都陽光明媚。

紀安寧看著那些無憂無慮的同學,看了很久。

回去的路上,高助理接了個電話,他給了對方地址。那個地址就是聞裕的住處。

等他們回到那裏的時候,一個女助理帶著兩個人,送了很多衣服過來,還有幾雙鞋子。

紀安寧的東西,除了身上的這一身衣服和一個包,就沒有別的了。昨天出門,她穿的都是聞裕的衣服,褲子用腰帶紮緊,褲腿折起來,肥肥大大的。

她自己的衣服臟了,那幾天也一直丟在地上根本沒管。直到昨天保潔來給洗了,她今天才又穿回自己的衣服。但也只有這一身了。

沒想到聞裕那麽忙,還能想到這些小事。

紀安寧等到很晚,聞裕才回來。

紀安寧在沙發上睡著了,被他橫抱起來才醒。

“回來了?”她揉揉眼,“這麽晚?”

“這些天大概都會這麽晚。”聞裕說,“你別等我。自己先睡。”

他去沖了澡,回到床上,身上還帶著水氣。把紀安寧摟在懷裏,什麽也不做,就是靜靜地摟著她。

紀安寧迷迷糊糊又睡著了,不知道睡了多久,忽然醒了,發現聞裕還睜著眼望著天花板。

“睡不著嗎?”她爬起來。

“嗯。”聞裕說,“想事情。”

紀安寧沒問什麽事。她趴在他肩膀上,額頭抵著他的臉頰,伸出手臂抱住他。

許久,聞裕輕輕地說:“安寧……”

紀安寧:“嗯……”

聞裕看著天花板說:“昨天,我爸讓我做一個選擇題。”

“什麽?”紀安寧問。

“他讓我自己選,選誰做我的爸爸。”聞裕說。

紀安寧一下就清醒了。

“你選了嗎?”她問。

“當然。”聞裕說,“根本不需要選。”

我心裏,只有一個爸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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