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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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聞裕停好了車,擡頭看了眼馬路對面國家暴力機關冷硬肅穆的牌匾,擡腳準備去見聞國安。

他在紀安寧家裏逃避了一天一夜,冷靜下來,終究是不相信聞國安會殺了程蓮的。

正如聞國安了解他一樣,他也了解自己的父親。在激怒中臨時起意殺人這種事,他不相信聞國安會這麽沖動。他的父親經歷過不知道多少大風大浪,絕不會幹出這麽不計後果的事來。

一輛豪車無聲無息地駛到他面前停下,攔住了他的去路。車窗放下,楊遠微微探出頭來。

聞裕瞳孔微縮。

今天早上老邢來過電話,他已經得知了程蓮之死,詢問聞裕是否還要繼續追查楊遠。聞裕才告訴他繼續查,這會兒就見到了正主。

“小裕,上車。”楊遠神情嚴肅地說,“我們談談。”

聞裕目光微冷。

司機繞過來為他拉開車門,聞裕擡腳上了車。

車窗升起,隔音性極佳,封閉的後車廂裏非常安靜。

楊遠看得出來,聞裕全身都是繃緊的,顯然對他帶著很強的敵意。

楊遠嘆了口氣,說:“你媽媽的事,我已經知道了。我真是……萬萬沒想到……她竟然……”

這個中年人說著說著,竟然捂著眼睛哽咽了起來,看起來十分哀痛。跟他在審訊室裏矢口否認和程蓮有不正當關系的樣子截然不同。

“我媽死了。”聞裕木然地說,“幹你屁事。”

程蓮都不在了,根本沒必要再維護那些面子情,沒必要再裝糊塗。

“不兜圈子。”楊遠抹抹眼睛,含淚說,“我和你媽媽的事,想必你猜到了一點,但你肯定不知道全部。”

聞裕厭惡地說:“我對你們的狗屁事兒不感興趣!”

“好,好,不提。”楊遠像是哄小孩一樣地哄他,旋即又悲傷地說,“我就是想問你,聞國安殺了你媽媽,你難道還要認他做爸爸嗎?”

“放屁!”聞裕暴怒,“誰他媽告訴你我爸殺人了!”

不管到底是不是聞國安殺的,在聞國安親口跟他承認前,聞裕是容不得別人這麽給聞國安定罪的。

楊遠卻說:“雖然還沒判,但是我知道,就是他!是他殺了你媽媽!”

聞裕二話不說就給了楊遠一拳!

隨即欺身上去拽著脖領子摁住了楊遠,膝蓋頂著他胸口。

“叫你他媽的胡說八道!”他冷笑:“你以為我爸在乎你們那點破吊事?你也太高看自己了!”

動靜太大,前面的司機打開內部通訊器問:“楊總?”

楊遠摸索著按下通話按鈕說:“沒事兒。”

通訊關閉。

聞裕冷笑,放開了他。

楊遠抹了把鼻子,一手血。他扯了幾張紙按住。

聞裕說:“我們家的事你少摻和!我也不想再看見你!”

他情知程蓮偷聞家的錢跟這個人十有八九脫不開幹系,但他現在手裏什麽證據都沒有,他便忍下不提。

說完,他伸手去拉車門。

楊遠卻一把捉住聞裕的手腕,厲聲說:“你不要再糊塗了!我告訴你,你媽媽就是聞國安殺的!”

聞裕二話不說,又是一拳照著鼻梁就揍過去。

楊遠是個風度翩翩的男人,原本想著營造一個溫情又悲愴的氣氛跟聞裕溝通,沒想到聞裕這個年輕人剛死了媽,正是渾身戾氣無處發洩的時候,像個一點就爆的火藥桶,一言不合就揍人。

楊遠沒辦法,在聞裕第二拳打過來之前,他摔過去一個大牛皮紙信封,大喊:“聞國安知道你不是他的孩子,所以殺了你媽!”

聞裕腦袋頂著車頂棚,手撐著座椅背,維持著一副立刻要在車裏行兇的姿勢,僵在了那裏。

“你說什麽?”他從牙縫裏擠出聲音。

楊遠說:“我說,你不是……”

聞裕這一拳到底還是轟下來了,揍到了楊遠的臉頰上,預計明天之後很長一段時間,他是暫時無法維持帥大叔的模樣了。

聞裕膝蓋還壓在楊遠腿上,他胸口起伏:“你他媽胡說八道!”

楊遠被揍得眼冒金星,呻今一聲,虛弱地說:“你,看看,就,知道了……”

聞裕撿起那個信封,手指捏得指節都發白。

大致能猜到是什麽。能支撐這樣一個天大的謊言的,只能是親子鑒定。

謊言!

肯定是謊言!

聞裕內心裏大喊。

可他的捏著文件袋的手在發抖。

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感到恐懼。

如果他不是聞國安的孩子,那他是誰的孩子?

聞裕這一輩子,全部的快樂、幸福、囂張、恣意,都建立在他是聞國安的孩子這一基礎之上。

這個基礎一旦瓦解,他的整個人生都要坍塌了。

聞裕的手在抖。

他想撕開信封,一撕,沒撕動。

楊遠嘆了口氣,掙紮坐起來,說:“沒封口。”

聞裕手指一摸,翻開了信封口,從裏面抽出一張薄薄的紙。聞裕凝目看去。

幾秒後,楊遠看到那張紙也抖了起來。

他又抽了幾張紙巾,給自己擦了擦,抽著氣說:“你要是不信,我可以陪你再去做一次鑒定。”

“但是,不管做幾次,”他說,“都改變不了你是我兒子的事實。”

聞裕感覺自己像是被人打了一拳。兇狠,不留情,肋骨擊穿,心臟破裂。

他擡眼看著這個被他揍得鼻青臉腫的中年男人,想咬牙切齒地說“你胡說”,可是手裏實實在在地捏著的這張薄薄的紙,又清楚地告訴他,這個男人沒有在胡說。

在今天早上冷靜下來以後,不,實際上,是在昨天夜裏他就已經冷靜下來了。冷靜之後,他再一次重拾了信心,堅定相信程蓮之死,一定有蹊蹺。

他相信聞國安。他這老爸爸是一個多麽深沈、多麽能泰山崩於前面不改色的人啊!無論是什麽原因,無論是程蓮偷了錢還是偷了人,都不會叫他失去理智。

可如果,如果是聞國安突然得知了他不是他親生孩子的真相呢?

聞裕的信念再一次崩塌。

“你,什麽時候知道的?”聞裕顫聲問。

“很早了。”楊遠說,“但我不想破壞你的生活,你在聞家能過得很好,那時候我還沒錢,那種生活我給不了你,所以我決定忍了。只要你過得好,我就遠遠地看著你就行。”

這些狗屁話,根本就沒進聞裕的腦子。

但楊遠接著說:“但是你媽,你媽本來同意了的,就讓你這樣好好的生活。可是她這兩年,尤其是去年,更年期發瘋發得厲害,非要離開聞國安。她說她受不了了。我勸了她很多次,但她聽不進去,她急起來的時候說,要把真相告訴聞國安……”

“住口!”聞裕把那張紙捏得變形,咬牙,“不許胡說!”

楊遠看著他,說:“我是不是胡說,你心裏明白。”

聞裕咬牙咬得腮邊變形:“如果是真的,你可以去告訴警察!”

“我不能那樣做。”楊遠嘆氣,“那樣的話,你會失去一切。”

停車收費員擰開保溫水壺,倒了杯溫水給自己。一擡頭,剛才那個開悍馬,卻進了一輛豪車裏的小夥子推開車門出來了。

收費員剛抿了一口溫水,那小夥子拉開自己車的門又上去了。哎喲,這是要走?

收費員放下杯子,挎著包剛站起來朝悍馬走了兩步。大悍馬已經起步,揚塵而去!

“哎!哎!那同志!交費!交費!”

收費員追了幾步,眼看著車子消失,氣得要死:“越有錢越摳門!”

一轉頭,看見那輛加長豪車還停在那裏。他過去敲敲副駕的玻璃:“哎,你們是一起的吧?給他把停車費交了吧!”

聞裕今年才二十,二十一歲的生日都還沒到。他在同學裏顯得特別成熟,其實和他們一樣,還非常年輕。

他一連兩天,人生經歷了驚濤駭浪般的跌宕起伏,信仰摧毀,重立,再摧毀。

這次,沒有能再重立的基礎了。

他的人生整個坍塌了。

聞裕覺得腦子亂哄哄的。

這一次他甚至沒去找紀安寧。

一直以來,他追求她,照顧她,暗中扶持她,靠的是什麽?是他富二代的身份和財力!

聞裕突然發現,沒了聞氏繼承人的身份,他什麽都不是。他就變得和陳浩和孫凱一般無異。會為了給女朋友買個新手機,愁禿了頭。

聞裕的大腦裏混亂成了一團。根本沒去想,如果他不是聞國安的兒子,也還是另一個有錢人楊遠的兒子。

在他混亂的想象裏,根本沒有把楊遠這個男人納入其中。他只是突然意識到了在他過去二十年的人生裏,原來是靠著聞國安安身立命的。

聞裕把車開到了橋北路江岸邊,他站在堤壩上望著滾滾的江水,吹著冷風,腦子裏一直嗡嗡嗡。

不知道吹了多久的冷風,他的手機響了。聞裕沒動。

那手機響了挺長時間,然後斷掉,再響。

打電話的人相當執著。

聞裕終於從混亂中分出一絲心神,掏出了手機。

來電顯示是華大的徐主任。

這種人生的混亂時刻,哪怕是華大的校長,對聞裕來說,也都是無關的路人。他伸出手指想掛掉這通電話。

就在指尖即將接觸屏幕的那一刻,突然有一絲異樣的感覺在心頭劃過。聞裕在最後一瞬改了主意,點了“接通”。

“聞裕!聞裕!你在哪呢?”徐主任的聲音有些焦急,“你趕緊過來,紀安寧她……”

聞裕的腦子裏,轟的一下。

紛繁雜亂,苦澀扭曲,都被徐主任告訴他的消息炸沒了。

聞裕的腦子裏,只剩下紀安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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