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青川見她動作嫻熟，更加印證了自己的猜測，可此時，卻不是詢問她的時候。他想縮回手，但想到昨晚對活著陪她走完這一生的留戀，他又忍住了，只是看著沈心月遲遲沒說話。

沈心月替他把了脈，只覺得脈象時而有些亂，但很快又與常人無異，這種脈象，她還從未見過。她放開他的手，雙眼一眨不眨的看著他，“還是不願意說嗎？”

不是不願意，只是這個故事不知該如何說起。

李青川長長的嘆了一口氣，垂下了眼眸，深邃的眼底流露出對過往的回憶和懷念，而心裏卻如刀絞一般。對過去，他不想去想，但很多夜深人靜的時候，他又不得不去想。那些死掉的兄弟，一個個鮮血淋漓，午夜夢回，似在眼前。

沈心月很是執著，雙眼看著他，依舊目不轉睛，那目光仿佛想要直戳他的內心，他最終選擇了妥協，聲音淡淡的道：“月兒，這個故事很長。”

沈心月見終於撬開他的嘴了，心裏松了一口氣，只要李青川肯說，那麽就能對癥下藥，他就能活。否則，他那個毒一發，沒人知道他能經得起幾次折騰，然後毒發身亡。

“時間還早，你慢慢說。”

李青川不是婆婆媽媽之人，可唯獨在這件事上，他大都選擇回避，避而不談。但見沈心月今日是不聽不罷休，嘆了口氣，緩聲道：“這事，要從我征兵入伍開始說起。”

幾年前，李青川算是受夠了李家的日子，到鎮上販賣獵物時，看見朝廷征兵，一時沖動，便去報了名。

當時，李老二其實是反對的。

李青川是寄養在李家的孩子，這是整個青山溝的人都知道的事，包括他自己也知道。都說他是李老二親妹的兒子，李老二和張氏也是這麽說的。

李氏在一大戶人家做丫鬟，後來跟人成親後，丈夫外出走貨，結果命丟了。她生下李青川後沒多久，便將他給送了回來，求了兄嫂幫忙照顧，並承諾每月給他們寄銀子回來。

張氏是個見錢眼開的主兒，原本不答應，生怕替人養兒子吃了虧，可一聽有銀子賺，立即改了口，熱絡的將孩子和銀子都給收下了。不過，等李氏一走，她就變了臉，銀子每月照收不誤，但對李青川卻是格外苛刻嫌棄。

若不是李青川命大，他早就死了。

自打記事起，李青川便要幫著家裏人幹活，年齡最小，但活兒最多。大哥李青山還好一些，二哥總是欺負他。唯有三姐心疼他，總是偷偷給他留飯菜，有好吃的也想著他。

這一熬，便熬到了十五歲。

十五歲去鎮上看見征兵，所以他便想著在李家艱難的過日子，倒不如出去闖一闖。於是，是他主動報的名，還拿了十兩銀子。

李老二怕他死在戰場上，不許他去，可他名報了，銀子也拿了，最重要的是，銀子已經落到了張氏手中，肉包子打狗有去無回，即便他後悔了，他也不得不去。

臨走那天，李老二沒出門送他，李青紅哭的像個淚人，青雲也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淚。

唯有張氏，喜滋滋的給他揮手，讓他每月寄的把月例給她寄回來，說他在軍營裏用不著銀子。

清水鎮入伍的人還不少，足足有七八十個人。他們跟著這次負責征兵的大人去跟其他鎮上的人匯合後，一千餘人便去了西安府，進了那裏的軍營。

一開始，他是被分到夥房的，每天切菜、燒水、打雜，日子雖然枯燥乏味，但是卻沒有上前線的人過的危險，不用時時刻刻擔心著命拴在了褲腰帶上。他也挺滿足，至少能吃得飽、穿得暖，也不用再受張氏的壓迫。

至於月例，他也寄回來了，他怕李老二被張氏打。

嗯，張氏打李老二那是小時候經常發生的事，就像昨日一樣，這個舅舅慫的就不像個男人。

這種日子，過的倒還好，沒事的時候，他見士兵們操練，他也跟就跟著在一旁比劃。興許是天賦，也興許是聰明好學，也或許是兩者皆有，他學這些東西特別快。再加上能吃飽飯了，打拳還特別有力量。

之後沒多久，戰事節節失敗，前線將士死傷慘重，將軍不甘心丟了城池，怕敵軍入城後屠殺百姓，便要誓死一戰。於是，人員不夠，便將他們夥房的人也拉去湊數了。

幸虧他平日有跟著操練，上戰場後不至於六神無主嚇尿褲子，他用盡全力去廝殺，去拼命，當時純粹是為了活命，他便徹底豁出去了。最後，他們依舊敗了。

只是，他勇猛非常，活了下來，也是整個夥房裏唯一活下來的一個人。

敵軍雖然大捷，但依舊沒能破城，撤退後，將軍便召見了他，跟他說了一些話，然後讓將他調到了前線。

就這樣，他開始了他殺敵的生涯。

朝廷的援軍到了，城池保住了，在這段平靜的日子裏，他努力操練、學習，為了下一次活命，他每天比別人早起一個時辰，晚睡一個時辰。但正因為這樣，他在軍中的地位不斷地提高，將軍也更加器重他。

然而，在兩年前的一場大戰中，平日裏與他出生入死的兄弟們都死了，一個沒活。他又成了戰場上的神話，他雖身受重傷，但又活了下來。最重要的是，他拿到了對方主帥的人頭。

只是這次的他就沒那麽幸運了，渾身是傷，失血過多，軍醫都覺得他活不了了，皆是搖頭放棄。

他也以為自己要死了！

然，將軍身邊有一人，擅長使毒，說是毒能續命，便問他可否願意一試。一個都快死的人了，還有什麽不敢試的？

於是，這人便用毒治傷，救回了他一條命。

然而，這條命卻也不好活，他身上的毒時不時發作，越來越頻繁，或許，他也命不久矣。

李青川講完這個故事，長長的嘆了一口氣，“木墩兒的爹也是那時候為了救我才沒的，而他家鄉大旱，木墩兒的親人都死了。所以，找到他時，他便將他帶了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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