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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份禮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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點能耐的。”

“是啊,聽說睿雋在學校裏也是搞這個校報這塊的是吧,哎真是出息!”

那女人的聲音真是討厭,“是呀,我就是怕小雋別也被哪個狐媚子勾了魂兒就好了,不然,我可受不了。”

顧承祈看著顧行之笑了笑,“小叔叔,你晚點再進來。”

顧行之原本冷著臉,聽到承祈的話一楞,也笑了起來,“悠著點,咱家的家具貴。”

顧承祈推開門的時候,整個客廳都安靜了下來。

她慢慢踱著,目光環視著眾人,幽幽的開口,“什麽時候,顧家成了各位的菜市場?誰來跟我講講看?”

沒人敢小看承祈,顧慎之與江南首富長女的獨女,顧家小輩裏唯一的姑娘。

但也因為她是個女孩,還未成年,因此大家也沒把她放在心上,一個女孩子家家,能翻起多大的浪?

那婦人不以為意,嗑著瓜子招呼她,“小祈啊,快,快來阿姨旁邊坐坐,小姑娘家家,別管大人的事。”

“哦?”顧承祈偏頭看她,目光裏是不屑,“那有沒有人告訴你,阿姨,太熱衷於別人的家務事,容易早衰?”

顧承祈從來不是窩裏橫,可以說她對待家裏人的態度遠比對外人溫和,她正色看著鬧哄哄試圖應和那婦人的眾人,厲聲質問,“在座的各位都有這個習慣嗎?改改吧,我們顧家不慣這個習慣!”

場面一僵,沒有人敢發聲,眾人面面相覷,董琦心中暗喜,宋柏簡離家惹怒顧煥山,連累顧謹言也不被待見,現在顧承祈又堂而皇之的得罪人。

真是不可多得的好機會,她忙帶著笑打圓場,“萌萌別胡說八道,快給謝夫人道歉!”

說完就拉著承祈的手拽到婦人跟前,那女人原本被顧承祈堵的發青的臉,看到董琦這番動作,又把那副不屑一顧的表情掛了起來。

顧承祈身體狀態不好,力氣不如激動著的董琦大,一下沒甩開她,跟著她的力道被帶到那人跟前,顧承祈皺著眉擡頭,才看到那一雙玩味的眼。

“又見面了?顧、承、祈。”

婦人奇道:“小雋你們認得?”

謝睿雋雙手插兜,站起來挑著唇睨她,“自然認得。顧小姐,還要用錢買照片嗎?宋柏簡的也可以哦。”

顧承祈瞇著眼打量著他,忽而噗嗤一笑,在所有人都沒反應過來的時候,把謝睿雋推倒在沙發上,右手撐在他背後的靠背上。

謝睿雋雙眼圓睜,“你幹什麽?”

顧承祈輕佻的挑起他的下巴,食指在他的臉頰上劃來劃去,“沒什麽,就是想問問你,上次被打的不夠疼嗎?”

謝睿雋不自然的別開頭,婦人已經驚訝的說不起話了,顧承祈慢悠悠的直起身,嗤笑,“你臉紅什麽?以為我看上你啦?”

顧行之這才姍姍來遲,笑的和藹,“小丫頭一會都不能消停,看你爸回來不收拾你。”

顧謹言也站了起來,驚喜道:“慎之要回來了?”

“是的姐,哥說,等美國的工作落實好,就回來了,跟嫂子一起。”顧行之環視四周,冰冷吐字,“他還說,記住現在多嘴的人,回擊的時候別漏掉了哪個,顯得我們不尊重人家,看不起人家。”

真的,顧行之沒有哪一天這麽悔恨自己的不學無術不求上進,不然也不會再今天無法一力扛起顧家,守護家人。

顧謹言聞言,偏過頭抹掉眼角的水漬。

聚在顧家試圖幸災樂禍的人此時都像被點了啞穴一樣,一個個安靜如雞。

“謹言啊,這個時間該接孩子回家了,我們就不叨擾了。”

顧謹言溫柔的點點頭,輕聲說好。

一個人離開,其他的人也紛紛效仿,謝家的婦人梗著脖子強撐,還是謝睿雋先開口,“顧阿姨,顧叔叔,我也和母親回家了,如果有阿簡的消息,我們會及時通知您的。”

顧行之這點胸襟還是有的,紳士的點頭,擡手送客。

謝睿雋帶著母親離開,經過顧承祈的身邊的時候頓了一下,顧承祈奇怪,“怎麽了?”

他欲言又止,在婦人的催促中,又看了她一眼,跟在母親後面走開。

顧承祈皺著眉莫名其妙但也沒深究,人都離開了,留下的人依然沈默著。

“萌萌,你哥哥有沒有跟你講些什麽?”顧謹言一向優雅自持,此時手忙腳亂的竟有些像孩子一樣無助。

顧承祈心疼姑媽,卻也只能搖頭。

顧行之癱坐在沙發上,揉著太陽穴擰眉閉目,“姐,你糊塗了。萌萌跟阿簡怎麽有機會見面?”

顧謹言捂著胸口垂淚,“怪我,都怪我,如果不是我,阿簡怎麽會走?我應該勸勸秉臣的……”

董琦坐到她身邊,摟著她的肩頭輕聲安慰。

顧承祈頭昏昏沈沈的不清楚,她用力掐著自己的手心保持清醒,看向垂手安靜站在一邊的顧晏,悄聲問:“爺爺奶奶怎麽樣了?”

顧晏往前走了一步,“爺爺還在醫院裏,情況已經穩定下來了。剛剛趙醫生來家裏看了,奶奶心臟不好,情緒又太激動,就熬了些安神的藥給奶奶喝了,已經睡了好一會了。”

她這才安心。

董琦坐在丈夫身邊,努力掛上一副賢妻良母的面孔,“行之,現在也很晚了,不如早點休息,明天再去醫院看爸爸?”

顧行之靠在沙發上沒有挪窩的意思,“不了,你們睡吧,我還有別的事要做。”

顧謹言顧晏微微頷首示意聽到,承祈魂不守舍的也點頭上樓。

真安靜啊……顧行之慢慢睜開眼,董琦竟然還在身邊沒有離開。

“不累嗎?”顧行之起身整了整領帶,看到董琦欣喜的臉冷笑一聲,“我是指攀關系不累嗎?”

董琦扮了一輩子的可憐,可她分明不是那樣的人。

為了得到顧行之,她不惜使卑劣的手段,為了嫁進顧家,她可以拋棄骨肉,如今呢,顧行之淡淡的瞧她,你還想要什麽?

董琦走上前,拍了拍他原本就平整的領口,笑容艷極,“只要是為了你,為了小晏,我做什麽都不累。”

顧行之捏住她的下巴,饒有興致的彎唇打量她,“好,你開心的話,就不要停下。”

他甩開手,抽了一張紙巾細細擦了手,扔在垃圾桶裏走出家門。

徒留女子一人,月光之下,雙肩微微塌下。

……

夜已經深了,顧承祈躺在柔軟的大床上,翻來覆去怎麽都睡不著。手背搭在額頭上,太陽穴突突的像要炸開一樣。

“篤、篤。”敲門聲微乎其微。

“進。”

總歸也沒法入睡,承祈坐起來,看顧晏推門而入。

顧承祈怕黑,所以晚上也要開一盞小小暗暗的壁燈,壁燈照在顧晏身上,像籠了一層柔和的光暈,就連她也忍不住屏息。

她裊裊婷婷的走過來,把一支手機遞過來,“放在爸爸書房裏的,我剛剛問了媽媽,她說可以給你。”

渾身都有些發冷無力,顧承祈勉強的打起精神,“太謝謝了,正需要呢!”

她把手機接過來,隨手放在床頭櫃上,淡笑著看顧晏,詢問她還有什麽事。

顧晏把碎發往耳後撩了撩,“不開機看看?說不定伯父伯母聯系了你呢。”

承祈做出恍然大悟的樣子,“你說得對,我差點忘了。”說完拿過手機按下開機鍵。

屏幕亮起,手機剛收到信號,果然有一個信息進來。

“陳閔執明晚11點的飛機。”

顧承祈眉心一跳,看了看發信日期,昨天。

那麽……

作者有話要說: 不經歷些艱難困苦怎麽能知道其實你有多麽能幹?

☆、生離

顧承祈翻身下床的動作太急切了,一個站立不穩狠狠的摔在了地毯上,顧晏驚呼,忙去扶她。

顧承祈推開她的手,奪門而出。

是的,她怎麽忘記了,陳閔執要離開了呀。

顧晏在後面喊她:“你做什麽去?加一件外套啊。”

可是承祈這會恨不得一出門就是機場,哪還顧得上穿外套?

她滿腦子都是陳閔執冷漠決絕的面孔,她從來沒有這樣驚慌,拿了顧行之一把鑰匙,直奔去車庫取車。

陳閔執,不許走!

她手抖得插-了幾次才把鑰匙插-進去,倒車時似乎剮蹭到了什麽,可是她沒功夫再去查看,一腳把油門踩到底。

陳閔執,不要走……

車窗外的風景飛快的倒退著,承祈的腦子飛快的旋轉著。

會是家裏人安排的嗎?不,不可能,他還有一年才大學畢業,陳叔叔不會容許他在這個時候離開。

那麽他要怎麽走?陳佑閔的勢力,其實遠比所有人推測的強嗎?

還有,信息是誰發的?

華澤?不可能,他如果知道今天不會一言不發。

文莞?不會,她的言辭不是這樣冰冷的像鐵一樣。

那是誰,是誰?

林爾真……

去機場的路都是遠離市中心的,又是深夜裏,車子不多,可稀稀拉拉也有幾輛,顧承祈連闖幾個紅燈,不知不覺臉上已經冰冷一片。

對不起,我不該打人。

對不起,我不該說你不好。

都是我的錯,求求你別離開好不好?

她一遍一遍的撥著電話,一遍遍的提示無人接聽,她又一遍遍打過去。

又是忙音電話自動掛斷,她還沒來得及騰出手再撥過去,這邊的電話就響了起來,她一陣欣喜,看向電話卻是顧行之的。

“餵?”她啞著聲音。

“你在哪兒?”顧行之的聲音裏有不容忽略的怒氣,“立刻給我回來!”

“你就讓我去吧,我不能讓他……”

“顧先生,病危通……”那頭小護士的講話突然中斷,可說出來的那幾個字還是一個不漏的進了她的耳朵。

“病危通知書?誰的病危通知書!怎麽回事!”顧承祈好像被人捆著懸在懸崖上,眼看著下面是萬丈深淵,可偏偏無法自救。

顧行之似乎嘆了口氣,“你爺爺的,晚上的時候進了手術室,剛剛……回來吧,照顧一下奶奶,別讓她知道。”

顧承祈踩下剎車停在路邊,額頭抵著方向盤,電話那頭有輕輕的哽咽聲,“萌萌,小叔叔會不會要沒有爸爸了?”

“不會!”顧承祈抹掉眼淚,毅然決然的打方向盤,往反方向開,“不會,爺爺還沒有打夠你呢,不會走的,不會的!”

……

顧承祈把車開的幾乎要飛起來,開進大門的時候眼看就要撞到門上,勤務員慌忙擡手示意減速,她一腳踩下剎車,車頭微微蹭到鐵門,顧承祈在駕駛座上猛的往前一傾,大腦一陣眩暈,她跌跌撞撞的開門下車,勤務員上前焦急的詢問怎麽樣?

她擺擺手,忍著輕微的惡心感,把鑰匙交給他。

顧晏就呆在院落裏盯著大門發呆,被顧承祈嚇了一跳,“怎麽臉色難看成這個樣子?”

承祈清了清嗓子,“沒事,奶奶呢?”

顧晏垂下眼,脫下外套披在她身上,“客廳裏發火呢,姑媽勸不住她……”

“謝謝。”顧承祈沒跟她客氣,身上也確實一陣一陣發冷,攏了攏頭發,把外套穿好,走進屋子裏。

“我怎麽就不能去醫院!嫌老婆子我是晦氣還是怎麽著?阿簡走了我是有責任,我對不起你沒看好你兒子!但是你不能不讓我去看我丈夫!”

王妙汝年輕的時候在軍隊裏是文藝兵,臉蛋秀麗卻也難掩英氣,但她對待丈夫子女一向都柔順慈愛,謹言何曾見過母親這般疾言厲色。

“媽……我知道您怪我,怪秉臣,可您不能這麽說我,醫院裏的那也是我爸爸!”顧謹言跪在母親身前,拉著她的手,切切的說。

“你還知道那是你爸爸!我是你媽媽你就給我讓開!”

老人好似一夜蒼老了很多,目光有些微的渾濁,白發淩亂,雙手都顫抖推搡女兒,卻沒能推開分毫。

顧承祈心裏大亂,跑過去抱住情緒激動的老人,順著她的背。

“奶奶,奶奶!爺爺沒有事的,小叔叔說他只是最近操勞過度,你知道的,爺爺身體多好啦,怎麽會有事呢?人都說夫妻同心,你這樣焦急,爺爺也不能安心養病是不是?”

王妙汝的眼神有片刻的恍惚,看著孫女溫和的表情半信半疑,“你說的是真的?”

顧承祈努力笑的不漏痕跡,可是話還沒開口,董琦忙接話。

“自然是真的呀媽媽,快,小晏也來陪陪奶奶。”

王妙汝已經安靜下來的情緒,在看到顧晏的瞬間,不知道哪個情緒的開關失了控,老人近乎瘋魔的揮舞著雙臂,嘴裏大吼著:“滾!你這個不祥的孩子!你想害死我孫子沒能得手,現在又想來害誰?滾!只要我老婆子一天不死,你一天別想進我家!滾!滾啊!”

顧謹言看著母親,捂著嘴哭到不能自已,顧承祈一邊安撫老人,一邊示意顧晏暫且離開,只是董琦不甘,拉住要離開的女兒,往前幾步逼到老人面前。

“媽,你這麽待小晏不公平。”她平靜,又冷硬的看著癲狂的老人。

王妙汝氣的渾身都在發抖,“你想做什麽?我告訴你我丈夫還沒死,這個家輪不到你跟我說公平不公平!”

董琦看著老人,忽而笑了起來,顧承祈鎖著眉不解的看她,“還沒死?呵,快了……”

“閉嘴!”顧謹言擋在老人身前,不敢置信的怒視她。

董琦輕蔑的笑了笑,王妙汝整個人都脫了力,無助又絕望的看著承祈,“她說的是真的嗎?”

顧承祈摟著老人,無措的搖頭,“不是的,不是……”

“你還想騙她到什麽時候?”

王妙汝身子一軟,想被掐斷了的脖子的幼貓,一聲都沒有發出,軟軟的倒在承祈身上。

“奶奶!”

“媽!”

“夫人!”

勤務員和家裏的傭人一窩蜂的擁過來,有條不紊快速的把老人送上車,顧謹言抹著眼淚跟上車。

顧承祈恨得嘴唇都抿緊,眼睛一陣澀疼讓她連呼吸都不敢大一些,“姑媽,你送奶奶去,我很快去過去。”

顧謹言忙著照看母親,敷衍的連連點頭說好,一邊催促司機快開車。

“你很厲害啊,再說一句試試看?”

董琦本就不是擅長伏小做低的人,在顧家裝卑微裝的久了,竟都以為她是這樣的?“我說,你爺爺快……啊!你要做什麽?”

顧承祈揪著董琦的領子,沒有血色的臉,烏黑的瞳孔像地獄裏的閻羅,“想告訴你,就算顧家的長輩都不在家,這也輪不到你在這兒大放厥詞,懂?”

董琦僵著臉,承祈松開手,叫來勤務員。

“把少夫人帶到房間裏好好安置,再有吵鬧,就請出去。”

勤務員敬了個禮,董琦站在原地沒動,僵著個臉瞪視顧承祈,“你沒這個權利。”

承祈淡淡看她一眼,“要我親自動手?那你這副花容月貌不想要了?”

董琦深吸一口氣,勤務員做了個請的動作,狠狠的瞪了她一眼不情不願的上樓。

顧晏仍攏著手安靜的站在一邊, “那我呢?怎麽處置我?”

她還在笑,只是笑容有多勉強承祈看的一清二楚,她沒有任何情緒的回答她,“去陪你媽媽吧。”

她沒在顧晏身上多費口舌,把外套脫下遞還給她,徑直上樓回房間,給顧行之打電話,簡單說了一下原委,讓他盡快安排醫院那邊。

給爸爸打電話,讓他馬上回國,帶上顧承元。

手指在另一個號碼上停了停。

按下刪除鍵。

如果我讓你這麽難以接受,那你就走吧。

……

為什麽這個世界會有死亡?

為什麽我們愛的人會離開?

顧承祈握著祖母的手,眼淚一滴一滴的往下掉。

“對不起顧先生,老夫人心臟本就不好,受不得大刺激,路上耽誤了最佳治療時間,所以……”

顧行之坐在病房門口,痛苦的捂著頭,耳朵裏醫生的話一遍又一遍的回放著,怎麽會這樣?怎麽一夜之間這個家就成這樣了呢?

顧謹言好似失了魂魄,坐在走廊的長椅上,眼睛一眨不眨的盯著明晃晃的日光燈。宋秉臣就站在不遠處,看著妻子失魂落魄,卻不敢上前安慰。

整個醫院都籠罩在絕望的氣息中,空氣裏是令人發嘔的消毒水的味道,醫生護士行色匆匆又安靜快速的穿梭在生與死,希望與絕望中。

一只手溫溫的,又小心翼翼的搭在承祈肩上,她木木的轉過頭,眼睛一眨水珠成串的往下掉,“爸爸……”

顧慎之接到女兒的電話的時候,已經在飛機上快馬加鞭的往Z市趕,那一剎似乎電話那頭的不是他嬌縱不懂事的小女兒,好似她突然長大了,思路清晰,有條不紊的安排著接下來的事,電話裏她沒有哭,可是他感覺到了她有多難過。

作者有話要說: 快了,快了。

☆、死別

“不哭了,萌萌,你做的很好。”顧慎之把女兒摟在懷裏,紅著眼親吻女兒的發頂。目光觸及病床上安靜躺著的母親,多少年沒有這樣情緒崩潰外露的臉,此時此刻悲傷一點點滲出來。

齊明玥站在一旁看著丈夫和女兒,還有今年春節離開前,還拉著她的手跟她說要好好照顧自己,如果慎之混蛋,就告訴她,她有辦法治他的婆婆,現在卻算不上平靜安詳離開人世。臉上淒楚的神色用盡了她一生偽裝的修養也無法收起。

“哥。”顧行之敲敲門,眼睛剛一看到病床上的母親,嘴唇劇烈的抖起來連話都說不清,偏過頭,咽下喉口的哽咽,“爸爸手術成功了,麻藥剛醒,我……告訴爸爸了。”

顧慎之眉頭一皺,可是顧行之自顧自的走到母親床前,握住她還有些溫溫的手,“爸爸會想見媽媽最後一面的,我們不能自私,他會想見的。”

“承元呢?”他的聲音止不住的顫。

“下了飛機他直接跑回家了,我和明玥急著過來,沒攔住他。柏簡還是沒有音訊?”

顧行之搖了搖頭,話還沒開口,護士推著剛做完手術的顧煥山進來,眾人忙讓道,戎馬一生的老將軍啊,這輩子就沒掉過幾次眼淚,他側過頭顫顫的伸出枯瘦的手握住妻子的手,痛楚的喚著妻子的名字,“妙汝啊。”

這一聲包含了多少愛意,就有多少悲傷。

在場的眾人無不為之動容。宋秉臣再也耐不住了,走進來把謹言摟在懷裏,以不容抗拒的力氣,謹言渾身一僵,抓著丈夫的衣袖痛哭出聲。

顧承元飛奔而來,氣喘籲籲滿頭大汗的停在門口,楞在原地不敢進來。

老將軍朝心腹一擡手,老孫把放在懷裏妥善包好的懷表取出來交給他,顧煥山艱難的挪動手臂,把懷表打開,與妻子頭挨著頭,無比親密的,“你看,這就是你一直神叨叨的以為我出軌的小玩意,這是我做的呀,打算你今年過生日的時候送給你,你說說你,我都一把年紀了,跟誰出軌,啊?

來,我給你放好,就放在你常常偷放巧克力的口袋裏,這裏面啊有我們一家人,路上想家了,就拿出來看看,好不好?你不要怕。”

顧煥山放好了懷表,伸手摸了摸妻子的臉,“你好看,你總是說你老了不好看了,其實你最好看,在我心裏誰都比不上你,我不是沒聽懂你的暗示,我是不好意思說出口啊,我後悔了,妙汝啊,我後悔了,你睜睜眼,我天天說給你聽好不好?”

顧慎之攬著妻女,示意眾人離開,給二老最後一點單獨相處的時間。

承祈看到站在門口的承元,拉著他走到一旁,“你的手怎麽回事?這點時間你也能去打架?”

承元靠著墻,咬著牙,“你說,為什麽死的不是董琦?”

顧承祈低下頭,沒有說話。

仲夏,醫院將蒸騰的熱氣隔離開,也將生命的希望攔在了墻外。日頭漸漸沈下去,老將軍還沒有叫人進來,這時候也沒人敢開口,顧慎之看看時間,走了進去。

“爸。”他輕輕打斷父親,“天都黑了,您要休息,讓我們把媽媽接回家好嗎?”

顧煥山像個孩子一樣抱住妻子不放,“不,不,讓我留在她身邊!我得陪陪她,她需要我,我什麽都不怕,就怕再也抱不到她了,慎之!你回家拿一床被子來啊!你媽媽冷,她最怕冷了……”

那晚不知道顧慎之跟父親說了些什麽,屋裏傳來極低極壓抑的一聲痛喊,那聲音生生撕開所有人的心口。

……

第三天了,又是一個安靜的夜晚,已經沒有親友來吊唁,承祈跪在靈堂,輕聲的說像是自言自語一樣。

“奶奶,今天給你唱什麽歌好呢?”望著老人可親的笑臉,她不知不覺笑了起來,“好像……承祈會唱的都唱完了呢。”

這個夏天,老人的笑臉永遠凝固在這張黑白相片上,顧承祈每說一句話,聲帶都好像被石礫來來回回的碾磨一樣,“怎麽辦?奶奶不要怪我呀……”

“之前你問我,奶奶唱的好不好聽,我睡迷糊了沒回答你。”

“好聽呀,特別好聽~”

“您聽到了嗎?”

意識越來越不清楚,朦朦朧朧中好像一道白光從窗口瀉下來,老人的面容越來越模糊,直到周圍都變成黑暗。

……

五年後,顧承祈在同樣的黑暗中醒來,窗簾被拉得很嚴實,昏暗的室內讓人分不清日夜,她翻身下床走到窗前,拉開窗簾刺目的陽光一下子湧了進來,承祈不適的閉了閉眼。

“醒了?”

陳閔執站在臥室門口,聲音低低的,像是穿過了五年的時間。

“你怎麽在這兒?”顧承祈低頭看了看自己,還穿著昨天的衣裳,裙子已經滿是壓痕慘不忍睹,還沾了醉酒後的酸味,實在是不好聞,她面上淡淡的,“你回去吧,走的時候方便的話告訴麗薩一聲說我已經醒了。”

陳閔執仍站在門口,若有所思的看著她,如果矯情一點的說,陳閔執還是當年那個如玉少年,他擁有一個自己的世界,他可以隨意支配她是居民或罪人。

可顧承祈呢,她的愛恨他是否上心過?

其實雖然不說,她還是會覺得委屈的。

顧承祈別開臉,拿了換洗衣服去浴室,陳閔執走過來在浴室門口拉住她,聲線溫柔的命令,“以後不要再來喝酒了。”

顧承祈皺著眉,條件反射的往後退了退,“Excuse me?”

看到她的動作,陳閔執笑了笑,往前走了一小步,把她逼到玻璃門上,“答應我,乖。”

“啊你這人真是。”承祈簡直哭笑不得,又是這樣,五年了還是這樣,所以說在他心目中,其實從未把她當□□人,哄她安撫她,只是因為覺得她是不懂事的小姑娘而已。

“跟你有什麽關系?還有陳先生,不要離我這麽近,遠一點,你礙著我呼吸了知道嗎。”顧承祈伸出一根手指推他。

陳閔執擡手握住抵著胸口的這根細細白白的手指,那帶了點涼意的溫度從手心直達心臟,他楞了片刻才把話說出口,“去洗澡。”

小姑娘皺著眉用力的抽自己的手,陳閔執輕輕放開,轉而揉了揉她的頭發,“我叫他們送早餐來,你想吃什麽?”

承祈偏過頭躲開他灼熱的目光,“麗薩知道的,你好煩快走開!”

陳閔執很淡的笑著,“快去。”

小姑娘的起床氣還是很嚴重啊。

陳閔執背靠在外室門板上,想到昨晚小姑娘拉著他手,呶呶的說著囈語。

一聲長,一聲短。似乎受了很大的委屈的樣子,可是顧承祈不就是這樣嗎?明明總是她在欺負別人,可到頭來總能讓別人心甘情願的道歉。

他輕輕把拉著她的手放進被子裏,這房間裏怎麽都是酒氣,熏得他都要醉了。

陳閔執拉開門,再回頭看一眼熟睡的小姑娘,她很乖,保持被他放下的姿勢一動都沒動。他轉過頭出去,長長的走廊鋪上了厚厚的地毯吸聲,他漫無目的的走著,走廊的盡頭是一個小露臺,華澤背對著他,“小可愛乖吧?顧承祈這個瘋丫頭只有在睡著的時候才配得上小可愛這個名字。”

他座位旁邊還有一個空杯子,華澤給自己滿上,又給那個杯子倒上些,陳閔執自覺的坐到那個位置上。

“這些年一直是你在照顧她嗎?”已經有很久陳閔執沒再喝酒了,他端著杯子,還是低頭抿了一口,味道不是很好,非常烈的酒。

華澤嗤笑一聲,笑的有些猶疑,皺著眉思索,睜大了眼睛作好奇寶寶的樣子,“你在意呀?”

“華澤!”

“哼。”華澤翹著腿,手指敲著玻璃小桌,“要聽一下我的版本嗎?關於你們的三角戀。”

陳閔執看他一眼,華澤笑著,聲音依舊玩味,“五年前,顧承祈找到林啟成,兩人很快達成共識一拍即合,允諾對方最後各取所需互不幹擾,所以有了當年顧承祈莫名被林啟成綁架這件事,當時應該是顧承祈安排的人去了醫院把林爾真的媽媽接了出來,誘導她走到車流量極大的馬路邊發生意外。

後來林啟成按計劃給你哥打電話,顧家的千金被綁架啊,這可是一個天大的事,你哥嚇壞了吧,趕緊把能用的人都派去查顧承祈的消息,這事得瞞著,要是讓你爹知道林爾真不就完蛋啦,誰知道真不巧,你在醫院裏跟林爾真查看監控的時候被你爸逮了個正著。

顧承祈真是壞,真是該死,一次不成,後來又找了個空隙,避開你跟林爾真去醫院,買通護士給林爾真媽媽註射別的藥劑,真是……唉,惡毒女配就是這樣,總會主角們抓到,顧承祈惱羞成怒,當晚跑去你給林爾真安置的房子裏欺負林爾真,多虧你及時趕到,不然後果真是不堪設想!”

華澤像說書一樣,抑揚頓挫的講完整個故事,笑瞇瞇的看著陳閔執躲閃的目光,後來連神色都不自在了起來。

作者有話要說: 這是我最糾結的一篇,我心痛了好久,寫到爺爺叫“妙汝啊”的時候,特別不好意思的說,我把自己催哭了。

還記得嗎,有一句很經典的話叫“世間所有相遇都是久別重逢”。

所以“死別”這一篇,承祈等來了陳閔執,也總有一天,總有一天承祈承元一家也能團圓,以另一種形式。

☆、其實

華澤看戲一樣的笑著,抿了一口酒,真辣啊,真搞不懂顧承祈怎麽喝得下去的,也不懂自己,怎麽自己現在也像吸毒一樣戒不了。

“陳閔執,當初你就是這麽想的,對吧?”華澤握著酒杯指指他,“你可別否認。”

陳閔執答非所問,“這酒太烈,你少喝一點,傷身。”

華澤大笑,“好好好。”撐著頭腦子裏一片光怪陸離,他仰頭靠在椅背上,看著窗外萬家燈火,陳閔執還在等他接下來的話,華澤突然有點為某人不值。

“你們都這麽以為了吧,可惜這真的不過是你們以為。顧承祈從來沒想過害你還是林爾真,當年她真的被林啟成那個瘋子擄走了,林啟成給她放了一段錄音……”

華澤說到這裏頓了一下,他看到陳閔執的臉一下子難看了起來,瞳孔像盛了至寒的冰。

他知道陳閔執清楚是什麽錄音。

華澤平時裝瘋賣傻的,其實是連顧慎之都誇讚的做生意的好手,他看到他的神色就已經知道話說到這裏已經夠了,可是想想他的珍藏,他的艷遇,他無數個美好的夜晚都被顧承祈這個家夥攪和了,一狠心再加一把火。

“文家倒臺了,莞莞不見蹤跡,宋柏簡也跑了,你走的那天,顧將軍進手術室,顧奶奶逝世。你說爾真像另一個你,你想幫幫她。

可是顧承祈做錯了什麽,你不幫她也就罷了,橫豎顧家還算牛逼,我也算能幹,只是你何必又把刀柄往裏按了按?你真是太壞了!”

……

他……真的太過分了?

陳閔執靠在墻上,心疼,悔恨,千萬種情緒隨著華澤的話紛至沓來,酸酸辣辣的填滿他的胸口。

其實早可以回頭的,他也曾察覺到不對勁,這些事只要陳家稍微再用點心,其實都可以翻個清楚的,可是他沒有。

他寡言,是因為他優柔寡斷。

他冰冷,是因為他的心裝的是自己。

說到底,陳閔執,你真是個混蛋。

顧承祈擦著頭發從浴室裏出來,整個人清爽極了,只是身上這身暗色的衣衫,怎麽看都不是她會喜歡的樣式。

她看了他一眼,又看了餐桌一眼,沒有說一句話徑直去撥電話。

“是,我起來了,麻煩你送點吃的……餵你幹什麽!”

顧承祈愕然的看著莫名其妙橫過來的那只手,和莫名其妙被這只手掛斷的電話,始作俑者倒好,面上一片理所應當。

“我們不在這吃。我也好久沒吃Z市的早點了,我們等會出去吃。”

顧承祈嘴裏有點發苦,神情也是說不出的苦澀,“不了,我等會還有別的事。”

她別開的眼,落在陳閔執眼裏就是推脫的借口。

一個醉酒後還睡到自然醒的人,能有什麽十萬火急的事?

他拿下她手裏的毛巾,想接下她正在做的工作。

“吃完早餐再去。”

顧承祈手裏一空,被他取走了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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