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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聖旨賜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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焉支山下,漫天的黃沙攪動起戰場的硝煙,仿若是地府鬼神將臨。盛紘罕見地著了一身軟甲勁裝,在金戈鐵甲的大軍之中顯得有些格格不入。

一旁著湛藍甲胄的沈國舅□□一指沙丘後隱隱露出來的羯奴軍旗,快慰中帶著一絲敬佩,道:“盛大人果真是足智多謀!我就奇怪了,大人是如何得知羯奴中軍大帳就在此處?”

盛紘望了望沙丘邊聚散的流沙,朗聲解惑:“不過是些天文地理之末學。先頭威北侯說羯奴人在風沙中神出鬼沒,無法找到中軍大帳所在。那是因為羯奴人的中軍從未離開過,神出鬼沒的只是一些游擊兵勇,借著風沙虛虛實實,惑敵之術罷了。大風起時,流沙也會改變沙丘的位置、形狀、大小等等,若是羯奴中軍不動,那就說明他們在一個流沙無論如何移動,都足以隱藏大軍營帳的地方。”

“難怪這幾日與我方交戰的人馬都在距此處很遠的地方,且他們寧肯被圍困致死也不回營,這定是疲軍之計,怕我們發現中軍所在。”顧廷燁沈著臉色道,他掣了掣手中□□,發號施令:“先鋒軍,沖!”

“且慢。”盛紘橫手攔在顧廷燁高頭大馬之前。

顧廷燁皺皺眉,冷道:“盛大人這是何意?”

盛紘笑若春風化雨,頃刻間散去顧廷燁身上的寒冷肅殺,“方才我說過了,這沙丘無論如何移動,都可以隱藏大軍營帳——也就是說,營帳是位於沙谷之中。一般來說,中軍是安全無虞的。”

顧廷燁聽他話裏有話,問道:“盛大人是有其他法子?”

盛紘點點頭,道:“沙丘由流沙聚散而成,而流沙並不堅固,雖看似安全,不懼風沙侵襲。可若是在外圍以□□引爆沙丘承重點,位於沙谷的中軍大帳……”

“就會盡數被流沙掩埋!”這是來自沈國舅興奮的聲音,他顯然是聽明白了盛紘的主意,急忙吩咐手下人:“快命火器營將軍中所有的□□筒都拿過來!”

顧廷燁勒馬看向盛紘,緩聲道:“盛大人既是有這樣的法子,可比咱們這些粗野武夫還強了。”

這話中的微微不滿盛紘還聽得出來,他側身拱了拱手,溫和道:“不過是紙上談兵罷了,雖說這法子能給顧指揮省些功夫,但流沙不比土石,透氣性好,羯奴人熟悉地形,還是會有一部分人脫困。到時就要看顧指揮和威北侯的英勇了。”

顧廷燁挑眉一笑,似是嘲諷:“盛大人當日搏殺水匪、力斬荊王,可不像是手無縛雞之力的讀書人。如今到了軍中,怎倒臨陣脫逃了?”

盛紘渾不在意他的輕蔑,坦然攤手:“近身獨鬥也就罷了,可兩軍交戰都是長兵器,顧指揮是要盛某以短刀接□□?再者,盛某來此只是監軍,若是搶了不該有的功勞,那可就不好交代了。”

“盛大人倒是會做人。”顧廷燁冷哼一聲,策馬去指揮火器營的人如何安放□□,在何處引燃等。

這頭兒沈國舅也號令大軍後撤百步,以免被□□的沖擊力波及自身。須臾顧廷燁回來,下令點火,只聽一陣轟轟隆隆的□□聲在流沙下響起,一時間天旋地轉,揚沙滿天,洶湧的沙海傾倒入沙谷之中,羯奴人的悲鳴嘶喊震天裂地。

“大軍,沖!”

顧廷燁第一個沖了出去,率領前軍斬殺還來不及抵抗的羯奴士兵,沈國舅緊隨其後,直沖中軍營帳而去。身後憋了半個多月的兒郎們亦是卯足了勁兒,誓要將北伐所受的苦難一一還給羯奴人。

這才是真正的戰爭。

盛紘收了短刀,奪過陣亡士兵的紅纓□□在手,狠狠刺進一個羯奴士兵的胸膛。先前對顧廷燁所說不過是玩笑話,作為監軍,盛紘是不需要沖鋒陷陣,但作為靈魂尚未泯滅的林風,他永遠不會躲避迎面而來的戰場!

崇德二年八月,威北侯沈從興與指揮僉事顧廷燁率大軍與羯奴交戰,大勝而還,繳獲輜重牛羊無數。羯奴只餘殘部千餘人敗逃王庭,不得已上書乞降,承諾年年朝貢馬匹和錢糧。

捷報傳至京城,皇帝龍顏大悅,命大軍班師回朝,在金鑾殿設宴為將士接風。與捷報一起傳回京師的還有盛紘的一封密折,其中詳細寫明甘老將軍之事,細節不一一贅述。皇帝看罷,心中自有計較。

八月末,沈顧大軍還朝。顧廷燁斬殺左谷蠡王及部將有功,晉從三品京衛指揮使司指揮同知。威北侯沈從興領了五軍都督府正二品都督僉事,直戳進甘老將軍的腰眼子裏。那甘老將軍雖未降罪,卻明升暗降,離開五軍都督府,反去做了正二品兵部尚書。

慶功宴上,朝臣勳貴皆在,沈國舅兩杯酒下肚,便說起當日盛紘如何尋出了羯奴大軍營帳,又是如何提議用□□引爆沙丘,皇帝聽罷,撫掌而笑:“盛愛卿本就是留侯再世之能,只是可惜了你剛升任吏部尚書,且未到三年考績之期,不好再升,便晉了二等平翼侯吧,另賞黃金千兩。”

盛紘連忙下跪請辭,道:“臣不過是行監軍之責,何敢淩駕於威北侯與顧同知之上領賞?兩位將軍浴血奮戰,才是有大功之人,望皇上明鑒。”

沈國舅與顧廷燁也雙雙拜倒,那沈國舅喝了些酒,通紅著臉道:“臣等領兵作戰亦是應盡之責,不似盛大人在出謀劃策之餘,還斬殺敵將十餘人,殺羯奴兵不計其數。如不受賞,臣等實慚愧萬分,亦不敢受。”

皇帝哈哈大笑,向盛紘道:“威北侯都這樣說,盛愛卿就不要推辭了。況且金口玉言已下,豈有收回之理?平翼侯還是快起來吧!”

事已至此,盛紘看皇帝這話似有深意,也只得謝恩。三人重新落座,皇帝看了看顧廷燁,忽然笑道:“顧二郎,你如今也算有了出息,先夫人的三周年也快到了,你這親事還沒落定可不行!可有了鐘意之人?”

顧廷燁不妨頭被問到此事,想著彭家那出事,不禁有些難堪,只是硬邦邦道:“軍事忙碌,尚未顧及。想來許多閨門秀女,是看不上臣這武夫了。”

皇帝卻道:“人說浪子回頭金不換,誰家孩兒沒有年少風流的時候?如今改過了也就夠了。也不知什麽樣的女兒家,能降得住顧二郎的性情?”

不等顧廷燁回應,盛紘心念一動,生怕皇帝想起明蘭,忙向皇帝笑道:“依臣看顧二郎是最颯爽不過的人物,必得是個將門出身的女兒家,明快爽朗,才最適合顧同知的脾氣秉性呢!”

盛紘這麽一說,那有適齡女兒的武將人家都是心頭一凜——畢竟目前顧廷燁的風評也就是比原先強點兒,實則好不到哪裏去。偏偏皇帝仿佛有了靈感一般,就往武將那邊兒看。

那沈國舅還連連可惜,道:“可惜我家妹子已定了鄭家,做不成顧二郎的大舅哥了。”

他對面坐著的便是英國公張老將軍,齊國公身子不好,故而今日是平寧郡主夫婦代為前來,再往下是韓國公等勳爵。盛紘從頭看過去,家裏有適齡女兒的還真不少,譬如張老將軍的獨女,小說裏嫁給沈國舅做繼室的那個張桂芬。

不過說實話,哪怕顧廷燁真的像齊衡一樣風評過得去,他一個侯府次子,沒有爵位繼承,還是走的武路子出來,配不配得上英國公府嫡出獨女也還兩說。

但不說這些,其實張桂芬小姐的性情還真得很適合顧廷燁,更重要的是她的出身比寧遠侯府任何一個人都高,足以鎮壓一切反對者和宵小,便是那太夫人小秦氏也要讓步。有了她在,顧廷燁前二十多年的荒唐也算能一筆勾銷了。

所以現在盛紘很糾結——他並不想為了顧廷燁得罪自己的親家英國公。他只好低頭吃菜,避開所有目光。

得不到盛紘搭臺的皇帝只好自己做惡人,他慢條斯理地看了看英國公,開玩笑一般道:“聽聞張老將軍膝下有一女待字閨中,朕看與顧二郎很是般配,自古英雄配美人,不如就讓朕來做這個月老吧!”

呵呵,呵呵。

金鑾殿上頓時鴉雀無聲,除了皇帝還在開懷大笑。顯然這個笑話一點都不好笑,沒有一個人敢搭腔包括顧廷燁自己。張老將軍一個手抖,杯中的酒全都合在戰袍上,他分辨了好久才意識到這並不是一個玩笑,驚愕之餘,竟不知怎樣去回應。

其實皇上的心意盛紘明白,自來大周朝武將都受文官轄制,先前顧廷燁與漕幫有牽連,如今又連連得勝,皇帝自然是不願意他與清貴人家結親的。英國公是武將,他的女兒嫁給顧廷燁,既是給顧廷燁的恩典,也是絕了顧二郎的其他心思。

良久的尷尬過後,還是盛紘給自己的老親家打個圓場,呵呵笑道:“皇上是有些心急當月老了,還不曾問問張老將軍的愛女有沒有定下人家。若是已有了人家,總不能叫顧同知領著大軍去搶親呀!”

英國公老將軍聽懂了盛紘的意思,投來一個感激的眼神,剛想說自己女兒定親了,誰料想皇帝打了個哈欠,乜一眼盛紘,道:“盛愛卿多慮了,朕豈是無的放矢之人。這先前英國公夫人入宮給皇後請安,便說起過愛女還沒有歸宿,請皇後幫忙掌眼呢,這可是天賜的緣分啊!”

……漂亮!盛紘悶了一口老血在胸前,憐憫地看了一眼英國公,仿佛再說:您自己家的豬隊友,可別怪我了。

英國公還能說什麽呢?只能看著自己一臉風霜的“賢婿”,默默接受這個事實了。顧廷燁本人自然不會反駁這樣一門好親事,雖然他有種預感,往後他老丈人和一群大舅哥小舅子們不會讓他好過了。

皇帝對英國公的態度十分滿意,當即命人去擬旨賜婚,過了一會兒小太監捧著聖旨來請皇帝用印,卻又聽皇帝笑道:“人說好事成雙,顧二郎定了新婦,朕倒也念著盛愛卿家中尚有一女,快及笄了吧?”

盛紘敏銳地意識到了皇帝此番用心,忙賠笑道:“勞皇上記掛著了,小女九月及笄。”

“唔,可定下人家了?”皇帝明知故問。

盛紘道:“還不曾定人家,只內子相看了些故舊親朋家的公子。”

“還相看什麽?現放著一位呢!”皇帝瞥一眼平寧郡主夫婦,笑道:“朕記得郡主家中就有個獨子,還沒定親。你們兩家都是舊交情了,想來都是看好的,孩子們的脾氣秉性知根知底,怎麽還沒給兒女們定下?”

皇帝這樣一問,平寧郡主陡然一驚,正想說找個什麽借口,卻是她身邊的齊成遠齊大人先回道:“讓皇上費心了,原是……原是犬子先頭兒被法師批了命,說不宜早娶,又逢國喪,這才耽擱了。”

“原來是為了這個,按說這國喪也過了,朕還以為是齊國公府看不上盛愛卿的小女呢!”皇帝似笑非笑道,“不過這法師之說也不可盡信,如今你家齊衡就在吏部為官,盛愛卿又是吏部尚書,若是能娶了他的女兒,可是齊衡的福氣了!”

末了這一句可是有一兩分的威脅了,平寧郡主雖然心高,可也不是一味地人心不足蛇吞象,多年宮廷生活,她還是能聽懂皇帝的話外音的。國喪過去這麽久,她之所以還不給齊衡定其他人,就是因為實在沒有哪家女兒能給齊衡和齊國公府帶來這麽多的實惠,可打心底裏,她又著實介意明蘭實際上的庶女出身。

這一拖便到了如今。上次盛紘已經借著齊成遠之口告誡她不要這山望著那山高,現在皇帝都明著問起這件事,她如果再拒絕,只怕是連皇帝都得罪了——說到底,齊國公府和她平寧郡主的尊榮,都是仰仗著皇室才能得到,否則原先這齊國公府在京中的國公府邸裏也只是末流罷了。

那裏盛紘壓下腹內的冷笑,向皇帝道:“兩姓聯姻,秦晉之好,這門當戶對是要緊的,臣只怕臣女配不上郡主娘娘的兒子呢。”

“哪裏配不上?平翼侯府嫡女配齊國公府嫡孫,你又是二品吏部尚書,朕看郡主可撿了個好兒媳婦兒!”皇帝笑瞇瞇望向平寧郡主,“郡主,你說是不是?”

平寧郡主咬了咬牙,端出一個無懈可擊的溫柔笑意,道:“孩子們的事兒,讓皇上費心了。其實……臣婦早先也看好了盛大人的愛女,只不過是礙著盛姑娘還未及笄,才不好請官媒上門罷了。再者,盛大人才從北疆回來,一時也不得空,不想皇上還記著。”

“是麽?”皇帝輕輕反問,“原來如此,為著朝政倒耽誤了你們兩家的親事。朕便一同下旨賜婚吧,如今也是年下了,不如婚期就定在明年三月,春暖花開,也是好兆頭。”

不等旁人再說什麽,玉璽便已叩在了燙金的聖旨之上,不容更改,盛紘與郡主夫婦連忙謝恩,在場諸人也一同舉杯,恭賀四家之喜。次日,聖旨下達,昭告天下。

皇帝下旨賜婚,這榮耀自是難得。然而同樣兩樁婚事擺在眼前,張家女兒嫁了浪子回頭的顧二郎,盛家女兒嫁了溫文如玉的齊家小公爺,其中的差距有多少?而緊跟著這道聖旨的,還有盛紘從平翼伯升為平翼侯,明眼人誰看不出來盛紘受皇帝倚重?

背後,英國公頗有微詞,還是盛紘悄悄向他說明聖上用心,老將軍想著當初荊王之亂,顧廷燁還算是可靠之人,這才勉強罷了,鄭重其事地開始給女兒置辦嫁妝。落在明蘭眼中,就是又一個自家老爹忽悠的無辜老頭兒。

那一日盛家上下喜氣洋洋,便是王氏——現今的平翼侯夫人,除了有一瞬間可惜過不是如蘭,也真心實意為這個自己養育多年的女兒掬了一把眼淚。已經出嫁的華蘭和墨蘭也帶著禮物回了娘家,要說盛家四個姑娘裏,三位都肖想過齊衡,最後誰也沒想到是這個不聲不響的六姑娘得了去。

盛老太太當著孩子們的面長長一嘆,撫摸著明蘭的發心道:“你們父親一介書生,卻走南闖北地上戰場,拼了性命,就為著你們的終身。若非有了軍功封了爵位,咱們盛府能攀上國公府和內閣盧家那樣的親事?明年如蘭和明蘭也要出門子了,你們記著,這一筆難寫兩個盛,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華蘭是長姐,雖說她沒趕上作為平翼侯府嫡長女出嫁的機會,但自從盛紘的加官進爵,也為她挺足了腰板,如今忠勤伯府從上到下無人敢輕視她,就是她婆婆也不敢再算計她的嫁妝,平日裏客客氣氣的。想到這裏,她不得不先表了態:“祖母說的華兒明白。孫女是長姐,如今也說一句,無論今後孫女們是在誰家,一言一行皆是盛家臉面,必不敢忘。”

墨蘭亦緊隨其後,十分動容:“父親一心為了咱們,想著先前女兒有諸多不懂事之處,真是無地自容。”

王氏見此,忙道:“都是自家人,你知錯就改也就是了。你這進門喜,胎還沒坐穩呢,可不許見哭聲的。”語氣雖是強硬了些,但墨蘭也能聽出其中關懷之意,連忙止住了。

“好端端的,母親別勾著幾個丫頭掉淚了。”盛紘沖盛老太太嗔笑道,一語雙關:“孩子們懂事,兒子這個為人父的,哪能不一心為他們謀劃。若是屢教不改心無家族的,兒子也不必費這番心思。所幸如今都好過了,兒子只盼著盛家長盛不衰便是了。”

華蘭等人點頭受教,盛老太太含著笑,道:“家族和睦平安就好,哪有什麽長盛不衰的呢。”

人後,盛紘將明蘭叫到書房,將明黃色的聖旨遞與她看,一邊笑道:“能有今日,為父也算是信守諾言了。那齊衡還親自寫了婚書,托柏哥兒送過來的,許是怕郡主娘娘知道了怪罪。你可要看看?”

明蘭原是強忍著激動,看聖旨上“賜婚平翼侯嫡六女盛氏明蘭為齊國公嫡次孫齊衡之妻”的字樣。及聽了盛紘的話,便忍不住擡頭去看。

盛紘不欲笑話什麽,將一只小小的玉匣遞給她。明蘭取過,小心翼翼地打開它,裏面赫然是一張灑金紅箋,上書著齊衡靈秀端方的小楷:

兩姓聯姻,一堂締約。良緣永結,匹配同稱。看此日桃花灼灼,宜室宜家,蔔他年瓜瓞綿綿,爾昌爾熾。謹以白頭之約,書向鴻箋,好將紅葉之盟,載明鴛譜。此證。齊衡,盛明蘭。

一滴淚倏然從眼角滑落。

明蘭想,或許原來是她大錯特錯了。她終究不是個真正的古代閨秀。有些人願意認命,因為她們別無選擇。而一旦有了選擇,其實她也是個貪心的人。

盛紘心知肚明。小說裏的明蘭其實不是懂得知足,只是自己心底先怯懦了,那不叫認命,那叫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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