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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9章 第 9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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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離對阿桑原本有著許多怨言,一肚子的委屈,但目睹此情此景,他也再顧不得其他,直接沖到阿桑面前護住她。“她從小就是這麽被打罵著長大的,除了打罵,你們還教過她什麽?”他心疼地將阿桑抱在懷裏,發現阿桑越發輕了,全身的肉已經瘦盡,忍不住放聲大哭。

他其實早就在盼著這一天的到來:季秀死了,阿桑哪怕心中再愧疚,事情總算告一段落。接下來阿桑就只有他了。他們有充足的時間,修覆他們的關系,彌補彼此之間由於立場對立、溝通不暢等造就的隔閡。

他已經想好了接下來要怎麽做:他要溫柔地對待她,像從前季秀那樣無微不至地關心她;他要和她站在同一陣營,互相扶植,這陣營不單純沿襲姜寨,也不單純沿襲祭宮,是屬於新的、繼承了兩者優點、摒棄了兩者不足的新興勢力;他要同她一起,甜甜蜜蜜、有滋有味地生活,他會承擔起普通人家夫君應該承擔的所有義務,他們之間還有一個孩子,這是他們愛情的結晶,他們這一年來發生了太多事情,忽視了這個可憐的孩子,他們如今要騰出時間來,對這個孩子溫柔以待,不教他走阿桑小時候暗無天日的老路,他們要在一起生更多的孩子……

不知道過了多久時間,阿桑終於睜開眼睛。她發現她躺在南離的懷裏,一臉茫然加驚慌失措:“我……我不是有意的。我……我怎麽會在這裏?我記得我原先在舞會上跳舞來著。秀秀呢?秀秀到哪裏去了?南離君,請你相信我,當年青葉真的答應過和我在一起的!”

在一旁圍觀的青葉甚覺無辜,被這般毫無預兆地卷了進來,他很是不安,紅著臉看著荷露,唯恐荷露生氣。荷露先是瞪了青葉一眼,繼而陪起笑臉道:“這些都是多少年以前的事情了。阿桑你突然提起這個做什麽?南離就在旁邊呢。”數年以來,她和阿桑的地位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她已經無法像從前那樣,對著阿桑冷嘲熱諷,又打又罵,同阿桑計較。荷露對於不能得罪的人,一向很是小心,態度很是和善。

阿桑看見荷露,卻突然害怕得顫抖起來:“你……你又要打我嗎?可是我真的沒說謊話。當年……當年我救青葉的時候,他的確是這麽說的!”

“那些都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阿桑,你別作弄我了。如今反正季秀也死了,你就和南離好好地過日子吧。”青葉忍著尷尬說道。無論是荷露,還是南離,他都惹不起。他可不想無緣無故被卷進來。

“你說什麽?季秀死了?不可能!他一直和我在一起的,昨天晚上我們……一起來參加舞會,我換上了新衣裳,他還誇我好看。對了,他是和蒲柔站在一起的,蒲柔呢?”阿桑一臉驚惶。

南離看著這樣的阿桑,神色漸漸地沈重起來。他想到一個最匪夷所思的可能性。這種病癥雖然不多見,但是祭宮存在了幾萬年,積累了大量病例,曾經在浩如煙海的典籍當中偶爾提起過那麽一句兩句。——失憶癥。傳說人在受到重大打擊之後,會選擇遺忘那些痛苦的事情,堅信自己仍然活在從前。

“難道你已經完全忘記我了嗎?難道我們在一起的日子,就那麽讓你痛苦嗎?”南離神色哀傷地問道。

而阿桑所有的回應,只是神色拘謹地喚他南離君,一臉尷尬地脫離他的懷抱。

眾人看著這古怪的一幕,一個個手足無措,竟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你是瘋了還是傻了?季秀早就死了,你又裝瘋賣傻給誰看?”姜姬中氣十足的聲音從人群外響起,緊接著人群自動分開一條縫,她手中拿著一塊被布條包著的腿骨走了進來,將那骨頭扔到阿桑面前,“這就是季秀的屍骨。我特意給你留著的。想不到你竟然會那麽蠢跳到河水裏。這下子總該清醒了吧?”

阿桑怔怔地看著那塊已經被燒得發黑的屍骨,靜默了片刻,突然間放聲大哭起來:“對了,我想起來了。秀秀死了,他說他是被人害死的。他要我替他報仇!南離!就是你害死他的!”眾目睽睽之下,她徹底瘋了,眸子一片血紅,低著頭整個人向南離沖撞過來。

迎接阿桑的是姜姬的木杖。姜姬用力往她膝蓋骨上敲去。於是她整個人往前面倒,一頭紮在地面上,摔了個嘴啃泥。她再擡起頭的時候,滿面盡是泥土,有鮮血從她嘴裏流淌出來,不知道是摔破了嘴唇,還是摔斷了牙。

“秀秀……秀秀死了……秀秀怎麽會死呢……我說過要娶他的……”阿桑艱難地從地上爬起來,兩眼無神地說道。她再不敢往南離和姜姬的方向看,只是緊緊抱住了懷裏那據說是季秀屍骨殘骸的東西,踉踉蹌蹌擠出了人群,逃進了荒野。

姜姬使了個眼色,便有人跟在她後面,也許是照應,也許是監視。她的老辣之處就在這裏,處驚不變,無論遇到多麽措手不及的事情,也不會自亂陣腳。她隨時都擁有壯士斷腕、大義滅親的勇氣。

南離本來想跟在阿桑後面看著她,卻被姜姬攔了下來。

“孩子,”姜姬和顏悅色地說道,“我和姚會她們商議過了。如今稷下川秩序混亂,若是敵人趁機混進來鬧事,便有覆頂之災。許多年來,祭宮淩駕於稷下川九寨之上,裝神弄鬼,橫征暴斂,作威作福,一夕覆滅,正是昊天神對於民眾的警示。可是稷下川不能從此沒有首領。我們決定奉你為首領,統一九寨勢力,撫平祭宮殘部,消弭內部有異議的聲音。只有這樣,我們才能心無旁騖地發展自身,抵禦外敵。”

這是姜姬權衡多日,最後無奈之下的決定。若是姜寨裏人才薈萃,她斷然不會這麽做,若是阿桑神志清醒,乖巧平順,她更不會選擇扶植似南離這樣出身祭宮的男子。可惜,她沒有選擇。相較之下,選南離為首領,也是姚會她們最能接受的方案,是謂雙贏。

南離很快明白了姜姬的思路。這些都是一目了然的事情,對他來說並不費解。但是他仍有顧慮。

在他而言,祭宮高大巍峨的建築既然已經變成一片廢墟,他像稷下川的普通民眾一般艱難地適應著,心中原有的認知平衡被打破,努力建立著新的平衡……他是個聰明人,已經漸漸看開,對祭宮的忠誠和依賴被一種新的情緒所取代。

故而他並非不能接受姜姬釋放的善意,改頭換面成為她站在前臺的代言人,以及在若幹年後真正指點江山,叱咤風雲……這樣的目標令南離頗為意氣風發,心潮澎湃。可是,阿桑又要如何安置?若是阿桑有朝一日清醒過來,看到南離趁虛而入,奪走了屬於她的一切,她又會怎麽想?

“你在猶豫什麽?”姜姬微笑著說道,“以你的聰明,難道還看不出來,無論風雲如何變幻,稷下川有資格成為首領的,來來回回就那麽幾個人嗎?究竟是出身祭宮,還是出身姜寨,又有什麽本質的分別?我們這些人都老了,最希望的事情無非是稷下川的百姓能夠過上好日子,平安順遂。難道,你一定要堅守所謂祭宮的立場,拒不接受我的好意嗎?”

“阿桑呢?難道您竟要放棄阿桑不成?”南離忍不住問道,“她總有一天會清醒的,我一定會想辦法讓她清醒的!”

對於阿桑,他擁有一種莫名的信心。那是一種無可名狀的直覺,支持著他抵禦著各種打擊,飽受摧殘,經歷許多失望和心傷,承受著質疑和非議,跌跌撞撞走到今天。

“時間不等人。”姜姬嘆了一口氣,斷然說道,“我也知道她有朝一日會清醒的。如今她不過是過於愧疚,傷心過度,一時不能接受罷了。只是,我們有那麽多時間嗎?”他們都明白這個道理,時機稍縱即逝,錯過了就是錯過了,再不可能有了。此時的白白等待,浪費時間,最終只能便宜他人。

姜姬說到這裏,也是感慨萬千:“說起來這些都是我的過錯。我早知道,姬燕明心思縝密,無所不用其極,他耗費精神,將阿桑和季秀放在一處長大,必有深意。我只慮著阿桑重蹈我當年覆轍,一味告誡她,絕對不可以愛上季秀,致使受人蒙蔽,任人宰割,卻未曾想到,她和季秀從小情分深厚,縱使她心中更歡喜你,選擇和你在一起,也不可能會對季秀的事情無動於衷。她眼睜睜看著季秀這般死去,受的刺激太大,故而變成了這副模樣。姬燕明的陰謀終於得逞了。我白白浪費了這麽久時間,栽培了一個沒有前途、自甘墮落的人。”

“不,不會白費的!”南離突然間說道,“我不會讓您的心血白費的!”

“你?”姜姬訝然回頭,困惑地看了南離一眼,然後搖了搖頭,“我知道若蒼死後,你便當之無愧成為稷下川最好的醫生。只是有的事情,不是藥石可以救治的。當年若蒼救不了因情失意的姜妧,如今你也救不了愧疚悔恨的阿桑。能治愈她們的,只有時間。可惜我們現在沒有時間了。”

“如果,我以阿桑的名義,代替她做這些事情,不就有時間了嗎?我是她的正夫,我們沒有真正分開過,有您從旁襄助,無人會對我的身份產生質疑。”南離突然說道。他不是不知道,說出這句話,就代表著他要放棄他個人的事業和理想,更多以女人身後的男人形象出現。但是,那樣的局勢,那樣的情景,他忍不住脫口而出,而且並不感到後悔。

“這樣的話……實在是委屈你了。”姜姬遲疑許久,臉色變幻,到了最後顯現出一絲笑容。或許她和南離說了這麽多話,最終目的就是在等待南離這樣的選擇。她一向以善於誘導男人、利用男人而著稱,原本阿桑不願意、或者不舍得做的事情,她趁著阿桑神志不清,輕描淡寫地寥寥幾句話,代替她完成,舉重若輕。

“你是個好孩子。你和阿桑其實是最恩愛的夫妻,夫妻的利益從來都是一體的。而且,她其實心裏很疼你,很愛你,只不過不善於表達。其實你都是知道的,對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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