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實上，阿桑早就想娶季秀了。

她涎皮賴臉借口晚上一個人害怕，到季秀房中想跟季秀一起睡的時候，心中未嘗不是有些別樣的心思的。稷下川民風開放，婚姻禮制尚未定型，便是各有家庭的一對男女做出什麽私通之事，也不會遭人唾棄，最多在不小心弄出孩子的時候，會有悍妒的男人如青葉那般大鬧一場罷了，最後還不是乖乖回來一起過日子，就如什麽事都沒發生過一樣。

但是明明兩情相悅，共處一室，季秀卻不若他在別的女人面前那般大膽。季秀規規矩矩地睡在榻上，一動都不動，但是又分明沒有睡著，因為阿桑湊過去看他的時候，他的睫毛會不停顫動，仿佛在等待著什麽。

阿桑絞盡腦汁也想不到季秀竟抱有一種近鄉情怯的心態，他是羞澀了，像全天下那樣被心愛的女子寵愛的男人那般，他渴望著阿桑主動抱他。但是季秀也想不到，阿桑好容易鼓足的勇氣被他的一席話打消了。那其實是季秀覆述阿桑從前說過的話。從前阿桑說，只有壞女人才只想著碰他，卻不想著娶他。

阿桑不想做一個壞女人。所以她明明知道，想娶季秀，不是那麽容易的事情，但是還是忙碌著籌備起來。

阿桑帶著四色禮物去見南離的母親姚宛，一路上雖然季秀磨磨蹭蹭，故意走岔了路，到姚寨的時間晚了一些，但是姚宛還是盛情接待了阿桑。自從姚宛知道阿桑單憑一個人就能暗中弄到幾十頭豬、幾十頭羊後，認定她是稷下川屈指可數的能幹女人，對於她怎麽看怎麽滿意。

姚宛自己就是三夫四侍的人，對於阿桑支支吾吾、說想要娶側夫的事情，絲毫沒有要反對的意思，反而大力讚成：“正是呢。我也正盤算著這事呢。南離整日在祭宮忙得不落屋，可憐你身邊竟是連個知疼知熱的人都沒有。何況你如今又當上姜姓四寨的首領，更是忙碌了。南離也是的，平日裏人都稱讚他品行高潔，怎會在這等大事上糊塗了？依我說，一個哪裏夠，南離若是賢惠些，至少該為你求娶十個八個側夫小侍才是。”

阿桑偷眼看姚宛神色，見姚宛一臉痛心疾首，不似作偽，忙道：“十個八個卻是太多了。我不是那等好色的人。只是，如今實在是太忙了，南離是大祭司，祭宮這塊，他脫不開身，我剛當上村寨首領，身邊如無人照應，實在是獨力難支……”

姚宛連忙點頭，一臉心有戚戚：“你的苦處我都曉得。不知道你想娶的側夫，卻是哪一位？你是村寨首領，身份高貴，這娶側夫也有講究的，必要打聽打聽，要知根知底的才好。”

阿桑猶豫了一下，答道：“我……我其實已經想好了。我從小是和秀秀一起長大，想來您必是知道的。我……我心中實是對他……歡喜得緊。他待我也好。這些日子，我忙得不可開交，全賴他在一旁支持……”

姚宛當然聽說過季秀的名聲，她本來就對他忌憚非常，認定他必會在自家兒子和阿桑中間插一道，如今聽阿桑如此說，心中先是不快，繼而卻有種如塵埃落定般的如釋重負感。她面上歡喜，說道：“原來是季秀。阿桑你艷福不淺呢。我早就勸過南離，似季秀這般和你從小一道長大的，情誼深厚非比尋常，他早該做主，替你娶了來，真是的……”

姚宛雖是如此說，心中到底是偏著兒子的。她擔心阿桑娶了季秀之後，從此再也不理南離，不由出言試探道：“南離雖然不懂事，但好歹也是你的正夫。你縱不喜歡他時，好歹顧念大家的臉面，一年到頭也去看看他，別讓他太過孤苦……”

“請您放心。”阿桑聽姚宛如是說，心中更是松了一口氣，“我每個月都會去看他的。別人家正夫有的，他樣樣都有。就是他愛上了別的女子，是和離還是暗中來往，我都不會追究。”

姚宛聽到此處，這才徹底放心下來。南離的父親在時，她也不過是一年去他房中幾次。如今聽說阿桑竟然肯每個月都去見南離，已是比她好了許多，她哪裏還有抱怨的理由？更何況阿桑居然這麽寬容，揚言若南離愛上別的女子，她就任由他和離或者暗中來往，這更是令姚宛喜出望外的事情。

“你放心，你娶季秀當側夫是天經地義的事情。我自然是站在你這邊的。若是南離不懂事，膽敢鬧起來，你就來告訴我，我去教訓他。”姚宛最後向阿桑保證道。

阿桑去見贏牧詩的時候，氣氛就沒有這麽友好了。

贏牧詩狐疑地打量著阿桑，心中猜度她來意。阿桑開門見山地說道：“當日你勸我娶南離時，曾說過，若是我愛上別的男子，大可以娶他為側夫，把南離供著就行，你還記得嗎？”

贏牧詩從來都不是食言而肥的人，當下大方承認：“不錯。”

“好。那我現在告訴你，我愛上秀秀了。我想娶他當側夫。”阿桑鼓足勇氣說道。

贏牧詩有些詫異，想笑又不敢笑：“你說的是季秀？那個名滿稷下川的……你要娶他當側夫？”贏牧詩好涵養，當著南離妻主的面，到底沒把十三郎三個字說出來，可她臉上的不屑卻是明明白白的。

“不錯。我知道你們笑話我。可我就是愛他，又有什麽法子？”阿桑道。

阿桑的坦然讓贏牧詩頗感意外。但是大祭司的妻主在新婚數月之後，就趕著娶這樣聲名狼藉的男子當側夫，這種事情仔細說來，對祭宮也是一種羞辱。贏牧詩不得不詳加斟酌。

“娶誰當側夫，是你的權利。可是你幾個月前，才剛剛娶了南離。”贏牧詩神情嚴肅，“你想娶季秀，我沒辦法反對。但是你要記住，必須悄悄娶，不能大操大辦，儀式規模更不能超過南離的那場。記住了嗎？”

阿桑沒有什麽好猶豫的。她和季秀，都不是喜歡張揚的人。她本來的打算，最多擺一桌酒席，請相熟的幾個人吃吃喝喝，就算昭告天下了。新婚忙著洞房呢，誰有空整這些虛的？“想要超出南離的那場，憑我眼下的財力，其實也是辦不到的吧。”阿桑笑了笑。

贏牧詩也笑了。“別人自然辦不到。但是你是昊天眷顧之人，誰知道你暗中有多少能耐呢。還有，”她想了想又說，“大祭司若是仍青眼於你，你不得為了寵側夫，就故意冷落他。”

“怎樣才算不冷落？”

贏牧詩想了想自己是如何對待正夫的。“我每隔兩個月，都會去我正夫那裏過上一夜。”她說。

“好，這個我能做到。”阿桑一口答應。

“若大祭司想有自己的孩子，你須應承他。”贏牧詩補充說道。這是她對自己的正夫也沒辦法應承的事情。

“好。”阿桑明知道答應贏牧詩的話，等同於給自己加上了許多責任，但是她沒辦法。許多事情在她娶南離的時候就已經被決定下來的。或許更早些，從她跟南離開始交往的時候。只是那個時候的南離，那麽的溫柔深情，她仰望著他，就如同仰望著神邸一般，她怎麽能拒絕？

聽說莫問回到稷下川之後，阿桑也去見了他。莫問是南離的好友，但是不知道為什麽，阿桑總有一種直覺，認為在這件事情上，莫問會幫她。

莫問果然不負她所望。“你想娶季秀，又怕你母親和祭宮不同意？”莫問想了想，笑了。他雖然是稷下川四君中最深居簡出、不問世事的那個，但是他好歹比南離子羽他們大了七八歲，對於稷下川基本的風俗、規則禮制熟稔無比，“阿桑，你和南離在一起多久了，你們還沒有孩子吧？若是在一起超過兩年，還沒有孩子的話，通常那個男子會被認定會生不出孩子。這個時候，便是女子將男子遣散回家，或者另娶，都沒有什麽好指責的。”

阿桑的眼睛亮了起來。“我……我和南離在一起，已經超過三年了……”她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道，“可是我也沒急著要生孩子。萬一……萬一是我自己的原因呢。”

“你只是怕你母親和祭宮不同意，想找個光明正大的借口而已。”莫問循循善誘，“難道你要將南離遣散回家嗎？你只是想娶個側夫，又不是想動搖他的正夫地位。”

阿桑恍然大悟，千恩萬謝地回家去了。

莫問見能幫到阿桑，他自己也很開心。他並不覺得他這樣做，有什麽對不起南離的。稷下川向來如此，他只不過是說了些大實話而已。

其實阿桑為了娶個側夫，都戰戰兢兢到這份兒上，甚至拉下臉來向莫問求助，這讓他覺得很是心酸，甚至因此對南離微微有些不滿。他覺得阿桑太好了，南離未免太過霸道，太過貪婪。

有了莫問的提點，阿桑再去尋夏望和若蒼等人，統一知會此事的時候，就顯得從容多了。

“南離是祭宮的大祭司，平日裏忙得不可開交。家中的事情，是半點都指望不上的。從前也就罷了，大不了我忙碌些，自己一力承擔。可是如今我已經當上了村寨首領，卻是再也承擔不過來了。我見所有的首領、副首領都有側夫、小侍，便也想娶一名側夫，替我分擔一些。”阿桑按照早就打好的腹稿，侃侃而談，“此外，身為村寨首領，當為眾民表率，於這繁衍生育之事，也是馬虎不得的。但我跟南離來往，已經超過三年，此事若蒼老師最是清楚不過。至今尚無子息。我很想納一名側夫，看看究竟是我的問題，還是南離的問題。”

這一番話出，說得夏望和若蒼皆是無言以答。其實阿桑娶不娶側夫，和他們沒關系，他們也沒有閑情逸致，考慮南離的感受，最多只是出於祭宮的顏面，覺得在娶了祭宮大祭司數月之後，就忙不疊另娶新人，祭宮有些丟面子而已。但是阿桑這番光明正大的話說出來，他們頓時都沒有言語了。

“我早知道，就不該讓一個男人當祭宮的大祭司！”夏望在送走阿桑之後，唉聲嘆氣，痛心疾首。

若蒼卻是看著南離同阿桑一路走來的，稍稍顧及了一下南離的感受：“我沒辦法說什麽反對的話。可是，將來你跟季秀生的孩子，若想進稷下學宮讀書，須得經過大祭司首肯才行。”

作者有話要說：

再次強調，本文為作者自我放飛文。

對於嫌女主渣的，作者表示：大環境如此，女主就是渣，不過相對已經有情有義了。相對大環境，相對作者其他文裏的女主。

對於嫌女主害了秀秀的，作者表示：秀秀就是女主政治上成熟的催化劑，正所謂春蠶到死絲方盡，不慘不叫白月光。作者偏愛秀秀，就是因為秀秀對女主的成長大有幫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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