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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首領之爭(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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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日阿桑起得很晚。難得不用早起捧飯,她在清爽的晨風之中一覺睡到了天亮。

南離親自將出自祭宮的精致飲食用銀盤盛了捧來,服侍阿桑用餐,卻因她香夢沈酣的樣子太惹人迷醉,遂將銀盤放在一旁,自己輕解衣衫,欺身榻上,頗為用心地服侍了她一回。

之後阿桑卻是來了興致,出聲要同南離洗鴛鴦浴,不料卻被一向樂於此道的大祭司斷然拒絕。眼看南離自行洗浴去了,阿桑只得意興闌珊地斜倚在榻上吃早餐。

猛然間聽見外面有人喊叫,擡眼看時,青葉卻已經掙開了一眾侍者的阻止,來到了寢殿之中。

青葉滿臉惶恐之色,直直奔到阿桑的榻前跪下,哀求道:“阿桑,求求你救救荷露吧!她雖混賬,到底是你姐姐。只要你能救得她的性命,你讓我做什麽都行!”

阿桑一臉莫名地望著青葉,還沒清楚發生了什麽事的時候,南離已經從外面走了進來。許是剛剛沐浴過的緣故,南離此時衣衫微散,長發淩亂地披在肩頭,有一種慵懶的美感。

但是青葉看到這樣的南離,卻立即變了顏色。

“青葉,”南離緩緩說道,“你是祭司,更應該清楚我祭宮的規矩。此處是你輕易能來的嗎?你妻主犯了事,理應秉公處理,便是你求阿桑,也是無用的。”

阿桑聽得一頭霧水,禁不住問道:“荷露……荷露她犯了什麽事?”

“褻瀆神使。”南離淡淡說道。

“南離!你要講道理!”青葉驚怒交加,忍不住說道,“荷露她偷看你沐浴,是她不對,可她好歹是阿桑的姐姐!你就算不看姜姬大人的面子,也該看看阿桑的面子!”

“我是大祭司,是昊天的使者。她居然敢偷看我沐浴,我問她一個褻瀆神使的罪名,又有什麽不妥呢?”南離神色淡然,一臉雲淡風輕。

“你……你這是公報私仇!這是你設計的圈套!此事可大可小,你偏要給她套上最重的罪名,你……你就是故意的!你是故意趁著姜姬大人不在,拉我們來這裏的!”青葉恍然大悟,憤怒道。

“吵死了。”南離道。他見阿桑身上衣服整整齊齊,躬身為她穿上鞋子,低聲道:“你受驚了。走,我陪你一同沐浴去。”

祭宮之中本有一道現成的冷泉,但是南離說阿桑身體太寒,不宜洗冷水浴,早將那冷泉的出水口、入水口全部堵死,令侍者將早準備好的大桶大桶熱水倒了進去。待到阿桑來到泉水旁時,已是熱氣氤氳了。

但是阿桑卻沒有心思享受這些。南離屏退眾侍者,要為她除去衣衫之時,阿桑一把抓住南離的手:“這一切都是你設計好的,是不是?”

南離看見她眼睛裏鄭重的神色,心中一驚,若無其事般微笑著搖頭。“自然不是。難道我竟肯讓別的女人偷看我沐浴不成?你姐姐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她幹類似的事情,也不止一回了。難道你竟懷疑我?”

阿桑一言不發,由著他替自己除去衣衫。她想了很久,待到他衣裳褪盡,緩緩走入水中之時,突然間冷不丁說了道:“你的身子果真被她看去了?你……”

南離見她臉上有不豫之色,急忙安撫道:“其實未曾看去。我整個人隱在水中,她又能看到什麽?”

阿桑打斷他的話:“既然未曾看去,為什麽要給她安這麽個褻瀆神使的罪名?”

南離一楞。荷露待阿桑刻薄狠毒,全然不念手足之情。南離再料不到,阿桑在這個時候居然會為荷露出頭。

“其實青葉說的沒錯,這一切都是你策劃的,對不對?”阿桑緩緩問道,“你邀請她來祭宮,你殷勤留他們在此過夜,你為了引她上鉤,還故意拒絕同我一起洗澡,你引誘她偷窺你沐浴,然後被你暗中埋伏下的人一舉擒獲。你分明將一切都安置妥當,否則,又怎麽能在頃刻之間準備這許多熱水?你到底想做什麽?”

阿桑的性子一向軟糯。時常被人逼急了,就一言不發的沈默。南離極少見她如此長篇大論,義正詞嚴,而且口口聲聲都是為了她那個惡毒姐姐荷露質問他。一時之間,南離竟有些措手不及,他感到十分委屈。

“我想做什麽?”南離道,“我還不是為了你?那荷露一直想法子陷害你,明裏暗裏欺負你,我不過想為你討回一點公道來。我是你的夫君,我不甘心看著你被她欺負,難道也錯了嗎?”

阿桑一時被問住了。“褻瀆神使是死罪。”她最後說道,“荷露縱使欺負我,也沒威脅我到這份上。”

“那是因為她沒本事,不是她不想。”南離有些氣急敗壞地說道,“阿桑我知道你心地純良,待人寬仁。可是像荷露這種人,是寬容不得的。你想過沒有,你母親那麽偏心,若是荷露得了勢,會怎麽待你?她整日不學無術,憑什麽跟你競爭姜寨的首領之位?這個首領理應是你的!”

“她既是不學無術,就一定爭不過我。你怕什麽?”阿桑奇怪道。

南離看著阿桑清澈的目光,最後只能搖頭:“阿桑,你不懂。你靜觀其變就好。青葉會去向姜姬求救的。你在一旁等著,好好看看我是怎麽替你爭來這個首領之位的。”

阿桑沈默了。她沈默良久,突然問道:“是不是你們祭宮之中,平素就是這樣爭來爭去的?是不是當年你為了祭司和大祭司的位置,果真同姜妧或者別的什麽人睡過?”

“阿桑!你這說的是什麽話?”南離簡直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我這輩子就跟過你一個人,你難道不清楚嗎?”

“我不清楚。我是個傻子,我怎麽會清楚呢?”阿桑搖頭說道,“你常說,你冰清玉潔,你嫌棄秀秀跟很多女人睡過,說他將來一定會得臟病。可是據我看來,他比你純潔得多。起碼秀秀脫了衣裳,為得是自己快活,別人也快活,可你呢,你脫了衣裳,為得是別人不快活。”

因為這番話,阿桑被盛怒之下的南離趕出了祭宮。這次卻連送她回姜寨的車子都沒有,她只得跟惶惶如喪家之犬的青葉一起用腳丈量地面。

“對不起,是我不好。勸不住他。”阿桑一臉抱歉地說道。

青葉看了阿桑一眼,卻突然將自己的衣裳統統脫了下來,一把抱住阿桑。

“是荷露不好,她千錯萬錯,最錯就是不該招惹你。她……她不慎看光了南離,如今我就讓你也看這麽一回,你若實在氣不過,便是睡我幾次,也是無所謂。求求你放過荷露好不好?”青葉哀求道。

阿桑嚇壞了。此時艷陽似火,她手足無措,站在道路中間,四顧無一個人影,只有微風將地裏的莊稼吹得此起彼伏。“你……你快穿上衣裳。”阿桑結結巴巴地說道,“我睡你幹什麽?能說的話我早就說過了,可他不聽。”

“你是他妻主,整個稷下川都知道,他愛你如命。你怎麽會沒有辦法呢?”青葉依舊不肯罷休。他在阿桑的堅持下穿上了衣裳,卻直挺挺地跪在道路中間,大有阿桑不答應,他就不起來的架勢。

阿桑無奈,只得折返去叩祭宮的大門。只可惜南離正在氣頭上,鐵了心不肯聽她勸。

“大祭司大人說您只消在姜寨靜養幾日,耐心聽消息就好了。過了這幾日,他自會去姜寨向您請罪。”守門人恭恭敬敬地向阿桑轉述南離的意思,然而卻堅決不肯開門。

又過了一日,姜姬從外面回來了。青葉跪在她面前,哭哭啼啼地將事情的來龍去脈說了一遍。姜姬大怒,打發阿桑去叩門,帶荷露回來。但南離下定了決心,連阿桑的面都不肯見。

“是……是女兒不好。都是女兒的錯。”阿桑一臉沮喪地跪在姜姬面前說道。

姜姬冷笑了起來:“阿桑,你又有什麽錯?你們夫妻不過合夥起來妝模作樣,難道以為我看出來嗎!你可知我原本就屬意你當我的繼承人?否則,我為何冒著被眾人懷疑通敵的危險,將你接回家中?你實在是太令我失望了!”

阿桑唯唯諾諾不敢分辯。姜姬卻又將兇狠的目光望向青葉:“南離一向有分寸。他這麽做,分明就是有恃無恐。你們究竟還有什麽瞞我的事情?”

……

幾日後,姜姬手持木杖,身著正裝,親自帶了阿桑和青葉前來祭宮。南離吩咐打開祭宮大門,親自出迎至門前。雙方分賓主落座,姜姬就開門見山地說道:“南離,我這次來,是來接你姐姐荷露的。荷露著實不成器,但再怎麽說,也該由我這個做母親的管教。你是她妹夫,若是插手,恐別人言語裏不好聽。”

南離神色不變,目光沈痛:“荷露雖是我姐姐,但是我身為大祭司,理應大義滅親……”

姜姬未等南離說完就打斷了他的話:“大祭司公務繁多,再加上我年事已高,不久之後即將卸任,姜姓九寨的首領,打算全權委托大祭司指定,那時候更加忙亂。怎好為了管教荷露的事情,再麻煩大祭司?”

南離不動聲色,心中卻是大喜。姜姬所謂的委托大祭司指定首領,其實就是應允讓阿桑當她接班人的意思了。姜姬將指定首領的權力交給南離,難道他還會選除了阿桑以外的人當首領嗎?此外,原本的說法是姜姬會將姜姓四寨的權力分離開來,親自選定姜寨首領,其餘三寨交給原來的三位副首領管理,如今的意思,竟是給阿桑當姜姓四寨的總首領,這無疑又是一重極大的讓步。

在雙重的妥協之下,荷露順順利利地被姜姬接走了,至於那褻瀆神使的大罪名,南離甚至提都未曾再提。姜姬目光慈愛,親自扶荷露上車,卻將阿桑留在了祭宮之中,連句關照的話都懶得說。

“怎麽樣?現在知道你夫君的厲害了吧?”南離柔情似水地攬過阿桑的腰身,言語裏不乏洋洋得意。

阿桑側身避開他,回眸之時,眼睛裏隱隱含著淚水,滿腹委屈:“你知道你自己都做了些什麽嗎?母親懷疑我和你串通起來陷害姐姐。所以她把我留在祭宮,她不要我了!是,你調查出月兒的事情來,你很了不起,你有恃無恐。可是母親難道會這麽容易受你威脅嗎?她親手將月兒掐死了!”

南離心中一涼。他禁不住呆住了。雖然他素來知道姜姬的狠辣,卻也沒料到,姜姬居然能對著自己的親孫女下手。她曾經是那麽疼愛月兒,她曾一臉慈愛地抱著月兒,甚至忽略了她一直不肯放手的主持姜寨農耕生產之事。

“迄今為止,我是唯一一個擁有姬家血脈,卻仍然能在她身邊討生活的孩子。有月兒的事情為對比,我實在是萬幸。我還能抱怨她什麽?我還敢抱怨什麽?”阿桑委屈地大叫道,淚水刷地一下流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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