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特克輕輕地咳嗽了一聲，道：“那麽，人都到齊了？”

書記員點頭道：“是的。”說著，用眼神示意典韋的存在。後者顯然不應該列席這樣重要的一個董事會。

惠特克看著黃宣，小黃同學則裝作沒有看到。

典韋瞇著眼睛看了一眼想要說話的艾肯，馬瑟先生就立刻打消了要發言的欲望。

這是一種氣勢。

氣勢並不是無影無蹤，看不見，聽不到的。

一個有氣勢的人，會用眼神、姿勢又或者語言，令他旁邊的人，令他附近的人感受到壓力，直至噤若寒蟬。而這些人，又會間接地影響更多的人。

就像是在一場舞會中，某個人的怒火很容易影響到周圍的人，這是一種特殊條件下的氣勢表現。同樣，在辦公室中，冷著臉的上司會讓周圍溫度降低。

氣勢需要一個載體，不用太多，但卻絕不能少。武力和脅迫是最有效的，權利也能起到同樣的作用，有時候很微妙的，但並不總是。就像是期貨的價值體現一樣：倫敦金屬交易所中的人們，有99％都不會要求，也沒有資格要求現貨交割，但如果沒有現貨交割存在，期貨就是賭博了。

無疑，典韋是一個很有氣勢的人——曹操評價的“古之惡來者”，這是一種兇惡的氣勢。更準確地講，他是一個使人畏懼的人。

艾肯畏懼了。

毫無疑問。

惠特克用他增加了黑色素的橄欖色手掌搓搓嘴角，再次帶著笑道：“把門關上，我們就開始吧。”

黃宣將身體重心都靠在椅背上。坐在長桌另一端的斯蒂芬森則稍稍輕松了一些。如果董事們打了起來……在他長達十年的首席運營官經歷中，並沒有接受過類似的教育。

沒有人說話，惠特克則向身後的秘書示意一下，道：“這份文件將決定SBC未來相當長時間的命運，希望各位董事認真考慮，做出決定。”

惠特克的股權也不過18％。他至少需要拉攏在座一半的人，才能通過這份文件。

輕輕地將封皮打開，第一段第一行就出現了M&A（並購）一詞。黃宣微微一笑。再往下翻，不出所料，並購的對象是AT&T，聲名卓著的美國電信代表，小貝爾們的血緣父親。

立刻有董事們發出了微弱的驚唿聲。雖然AT&T業績下滑，但死而不僵，仍然是企業級電信提供巨頭。最重要的是，美國電話電報公司的名頭實在是太響了。

在美國政府將之分割為8個部分之前，它曾經壟斷市場長達半個世紀。即便到了現在，AT&T仍然掌握著長途電話和企業級電信服務兩大殺手鐧。

介紹文件並不長，惠特克註意到大多數人已經將全部內容看過後。他“唔”的一聲道：“各位，收購AT&T是公司內管理層研究了半年的計劃。而現在，則是一個千載難逢的機會。”

惠特克的聲音沈著穩定：“就在兩周前，AT&T發布了他們今年下半年的營業預期。由於來自網絡電話的影響，今年下半年，他們在長途電話上的收入可能降低50％。同時，受到多方面的影響，例如對美國經濟不景氣的懷疑、海外公司的競爭等等，面向企業，特別是傳統跨國企業的營業收入銳減，可能只達到去年同期的70％。換句話說，今年的美國電話電報公司，有可能造成50億美金以上的虧損。高盛的報告說，是157億美金。”

眾人嘩然。只有諸如黃宣等，從不同渠道已經知曉了這些的股東們，方才能夠冷靜地坐在那裏。

“去年AT&T的營業性收入為650億，而支出則有570億。如果其收入下降40％，則其盈利將只有390億美金，虧損180億美金，這是其股東受的。因此，在我方與AT&T積極談判之後，對方基本同意了收購方案。”惠特克說著，臉上也透著得意。如果此次並購成功，他將坐上美國電信業的第一把交椅。

“金額呢？”問話的凱雷投資集團的沃什。凱雷投資集團是美國資本市場的奇跡，這是一個低調但卻擁有核彈當量的投資集團。它們的投資思想就是：團結全球政要，主要投資於各國政府創辦的、具有某種政策優勢的企業和產業，如國防產品承包商；或者是受政府影響很大的公司，如電信公司，然後雇傭與之相關的政府要員；同時涉足金融行業、航空業。他們團結的政府要員包括：尚為德州州長的老布什——他卸任後代表凱雷集團出訪韓國，並進行了10億美元的投資；雇傭還未步入政壇的小布什——並在其上任後入股各大軍火集團；任命英國前首相梅傑，並讓首相先生與一手擊敗英鎊的索羅斯成為同事……此外，還有許多並不為中國人所熟識的角色：前副總統阿爾戈爾（Al Gore）和前紐約市長魯道夫·朱利安尼，美國聯邦通信委員會（Federalmunicationsmission）主席威廉·肯納德。

黃宣極其肯定，這個沃什一定知道了SBC的投資計劃。因為大約兩年前，FCC主席，也就是威廉·肯納德批準了SBC在美國數州的長途電話業務，那個時候，凱雷集團就是SBC的第二大股東。令無數人浮想聯翩的是，三個月後，肯納德先生加盟凱雷集團，但他顯然會影響到FCC。

而西南貝爾想要兼並美國電話電報公司，第一步就是要獲得FCC的同意。

一個標準的美國版官商勾結。與中國不同的地方在於，游說無罪。

惠特克則很配合地道：“160億美金。”

“哇。”又有人喊了起來。

惠特克微笑著道：“AT&T的價格已經到達了谷底，我們收購它，我敢保證，最多4年，就能收回投資。按照我們的估算，與AT&T的合並，不僅能夠讓我們在長途電話和企業服務方面領先競爭者，而且在我們的固有業務方面，每年也可以節省20億美金的開支。”

“聽起來不錯。”艾肯終於說話道，“你怎麽看，中國黃？”

“如果你叫我Mr.黃，我會更感謝。”黃宣咧嘴笑笑道，“聽起來不錯。”

兩個人兩句話，似乎在表達著棄權的意思。沃什這時立刻站出來說話道：“我們認為收購AT&T絕對是明智之舉，這是個千載難逢的機會。”

斯蒂芬森卻知道，艾肯和黃宣兩個人，肯定是不會棄權的，只是兩人都不願意先說而已。但前者是克利夫蘭財團的代表，後者也有黃氏基金的背景，從資金總量上來講，比凱雷集團的300億美金還要多，就是真的賭氣起來亂搞，也不是不可能的。

已經明白前因後果的惠特克顯然有著同樣的擔心，他沒有先問第三和第四股東的意見，而是逐一開始詢問其他董事的想法。他的意思，還是想要拉住大多數人，然後這兩個年輕人再有什麽心思，在並購的問題上，也就無所謂了。

但出乎意料的是，惠特克得到的支持只有40％。刨去將近20％的流通股，在場股東大半都同意了惠特克的並購方案。但問題在於，這並不足夠。

艾肯笑盈盈地看著黃宣。典韋已經站在了黃宣身後，距離產生安全。

從他得自FBI朋友的資料中來看，黃宣對於SBC顯然是有著強烈的訴求，因為這個中國人已經將幾乎是其全部資產用於購買SBC的股票。但艾肯放棄了美妙的一夜用來翻看資料，也沒能找到黃宣究竟想要什麽。

SBC和AT&T都有著數億萬計的專利、人才還有渠道，要想從中發現MPEG的專利與BD的聯系，馬瑟先生的經驗還不足夠。

但是，艾肯已經打定主意搗亂了。

惠特克開始了第二輪的描述，試圖爭取更多的股東同意這次的並購方案。因為很明顯，除非黃宣和艾肯聯手，否則協議無論如何也無法達成。

黃宣也很快看明白了這一點。

這簡直就是亂麻一團。

只要艾肯投反對票，這次並購八成就要告吹；而即便黃宣投反對票，誘使艾肯投讚成票，48％的票數仍然不夠。

好消息是，可能會有股東轉換陣營，加入讚成的一邊。而且，艾肯並不真的明白，並購是好是壞——就連惠特克也不能打保票，並購後的SBC股票肯定上漲。同樣他也就不能明白，黃宣究竟想要什麽，或者說，想要並購成功還是失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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