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文基用文火燒著高湯，香港人稱之為上湯，今天他準備的湯包括燕窩、老母雞、豬小排、高麗參以及杞紅棗等等。由於鮑魚很大，所以做法也與講究長時間慢燉的鮑魚略有不同。

舀起湯來嘗了一口，李文基招手將華仔叫了過來，就揚聲道：“皮蛋，鮑魚泡飯好了沒有？”

“差不多了。”皮蛋說話間脫下手套道，“我剛才註意看了，那裏面還有禾麻鮑，溏心也很厚，做小食品最好了。”

李文基點點頭，沖著玻璃看了一眼，笑道：“當年王莽篡權，搞到後來食不下咽，只有鮑魚泡飯可以下咽。這道菜用的鮑魚無論大小，你若是能做好做精，哪怕以後世界上沒有6頭鮑了，你也不用擔心混不下去。”

“師傅你知道我只上過中學，王莽什麽的我是不懂了。不過這個禾麻鮑真是好，您看看，相當正。”他說著拿出一只禾麻鮑遞給李文基。

正宗的禾麻鮑又叫做窩麻鮑，因為生長在巖石的縫隙中，所以捕鮑的時候要用鉤子撈，於是留下的針孔就成了標志性的特征。正因為其生長環境更為惡劣，故而其體型也更小。

李文基將徒弟拿出來的禾麻鮑看了兩遍，讚嘆道：“至少放了10年的鮑。極品啊。”

那邊華仔則奇怪地問道：“鮑魚時間越長越好？”他是富臨的新人，按照規矩，甚至還沒進過專門的鮑魚烹飪間——這個也是楊貫一的首創。

“那你以為溏心是怎麽來的？”李文基今天笑容格外多，解釋道，“鮑魚有新舊鮑之分。幹鮑越舊，顏色越從半透明肉色轉為咖啡色。一般來說，舊的鮑魚食味更濃更香，非新幹鮑可比。因為在儲存過程中，鮑魚在適當的溫度下，內部慢慢進行了‘酶化’。知道什麽是酶化嗎？酶化的結果就是溏心。吃大鮑，一定要有溏心，否則鮮鮑比幹鮑大10倍，還把它辛辛苦苦地曬幹做什麽？”

“那這些鮑魚豈不是很厲害？”華仔吃驚地道。

“你現在就算是港島的超級歌星，也吃不起這一餐。”皮蛋“切”的一聲道。

由於黑船開國事件前的日本閉關鎖國，很多鮑魚，特別是小鮑魚都被積壓了很長時間。故而李文基現在見到的鮑魚，都是放了許久的幹鮑。他滿意地一一看過後，方才洗著手道：“大家都打起精神來，還有3個小時7點鐘，除了煲湯以外，其他的也要開始了。”高湯是已經準備了2的，味道濃郁。

“是。”很整齊的應諾聲。

一般人所理解的吃鮑魚，也就是傳統的鮑魚吃法，即：將鮑魚放在慢火中燉，時間長的有30小時。這樣的好處在於鮑魚很入味，但壞處則在於，鮑魚的味道很容易被輔料打散。

小鮑魚，或者溏心不好的鮑魚，用這樣的方法做，總是不會更壞，而且反而容易讓味道變得濃郁。但越是大鮑魚，就越應該保持其原有的風味，用慢火燉上30個小時，兩頭鮑和四頭鮑也就沒有多少區別了。在這一點上，李文基勝過大多數的鮑魚師傅。

……

房間裏，黃宣在給爺爺描述他對BD的前景展望。黃嚴邦認真聽著，四叔黃志博也坐在一旁。雖說是家宴，但這一家人坐在一起，說來說去，不是說到政治，就會說到商業。勉強說來，也算是家庭傳統吧。

“工廠在月末的時候就會建成，到時候索尼的副總裁中川裕會率領一個代表團前來參觀。我要讓他看到一個管理嚴格，成本低廉而產率超過索尼平均值100％的工廠。”黃宣很有自信地道，“那時候，索尼就要和我平分利潤。”

“你怎麽知道索尼的總裁不會因為你的威脅過大，而索性放棄某部分的利益，將和信實業徹底扼殺在萌芽中？他有和信是否能夠進入藍光聯盟的決定權吧？”黃志博小聲地問道。他也立志從政，現在是葉南市市長的秘書，30出頭的正處級，算是年輕有為，想的自然也就多了一些。

黃宣從一開始就在布局如何進入BD聯盟。實際上，這也確實是最艱難的地方。由於中國的國情，所以雖然國內富豪日漸增多，更有無數的集團能夠拿出上百億美金投資，但無論是日系、美系還是歐系的企業，從心理上都很排斥中國進入他們壟斷集團內部。這裏有部分的意識形態與官方因素，但更多的其實是利益驅使，反對中國的廉價工業體系——月薪600元人民幣的工人與3000美金的工人根本沒有可比性，就算後者的產率能增加10倍都沒有用。這種低成本的工業體系一旦啟動，很快就會將制造利潤壓到谷底——美國人將之稱為傾銷。若是外國集團再將技術利潤也分潤給中國，這就如同是自產自銷的VCD和沒有權利金的DVD時代，用不了兩年時間，這些來自國外的原創企業將沒有立錐之地，中國市場絕對是國產清一色。

這是很容易看明白的問題，那些每年拿上百萬美金的職業經理人自然是一清二楚。所以凡是涉及到壟斷技術的領域，他們都會強制性地加入許多附加條款。而中國自始至終都很溫和的反應說明，將制造業的利潤與技術性利潤分割開來，是可以令雙方滿意的。

但是，並不是永遠都滿意。

因為後者的利潤空間將越來越大，而前者的將越來越小。隨著第三世界國家逐漸完成工業化，中國的競爭對手越來越多，所以它也會越來越希望擠進第一梯隊。

黃宣看了老媽一眼，還是沒有把西南貝爾的事情說出來，只是微笑道：“決定和信能否進入藍光聯盟的是索尼，而不是吉田修平。嗯，吉田修平就是索尼的總裁。再者說，如果索尼逼急了我，我就做盜版BD光盤。再過半年，我的藍光三極管項目上馬，買些控制IC，或者自己研發，和信連盜版播放器都能做了。那個時候，索尼怕是連成本都沒收回來呢。”

他說的虛虛實實，三個從政的人都沒聽明白。只有張馨儀明白，在BD未成熟之前做盜版只能是胡扯。若真的落到那樣的田地，還不如砸鍋賣鐵還了貸款算了。

倒是黃宣的大伯母楊荔眼前一亮，道：“那現在你就不準備生產藍光播放器了？我聽說你手上也有類似的專利？”

黃宣當日註冊專利的時候，就和買白菜一樣，挑著差不多的都註冊了。現在想來，索尼要繞過這些專利，還真是要花不少錢。聽伯母這麽說，他就一笑道：“我說是借了140億美金，如今只用了不到5億美金，但真的要把攤子鋪開了，這些錢怕是不夠。別的不說，過去兩年索尼已經花了比這還多的鈔票了，卻也只有兩個工廠。而且像是藍光三極管，就算是上馬了，也很少能雇到合適的生產工人。所以我現在招人，也至少要培訓三五個月才能上工，成品率還一定很低。我的想法，還是專心做兩到三種配件，爭取擁有全球定價權。”

全球定價權是個很廣泛的概念，一般而言，擁有10％的全球份額，就能追求以更低的價格打壓對手。但要想任意對價格進行變更，並得到高於平均水平的利潤，這個份額應該在50％以上，例如汽車配件和精密儀器。若是新興產業和門檻較低的產業，像是藍光光盤這樣的東西，份額必須在80％以上才能為所欲為。

楊荔眉梢一動，道：“那配套產業呢？”

“中國的工業成本這麽低，當然是就地采購了。”

“用不用幫忙？”楊荔這麽一說，黃嚴邦奇怪地看了她一眼，卻沒有出言反對。

黃宣則滿是訝異。說起來，他這位大伯母也曾是風雲人物，在嫁給黃嚴邦之前，楊荔就是楊家的大掌櫃。當然，那時候的楊家還沒有今天的威勢，但也已經是個開枝散葉後的大家族了。雖然其中的細節黃宣並不明白，但按照黃家今日的情形比較，能夠急流勇退，並保持著相當的影響力，是很不容易的一件事情。

張馨儀這時候則用舒緩的語氣道：“大嫂，楊家近況如何？”

“你知道我大哥。”楊荔搖搖頭道，“朱家的電子產品也做得風生水起，他們在廣州的工廠成本更低。我大哥又不肯將工廠從上海、杭州這些高地價的地區撤出來，加上現在的研發成本逐漸升高，若是再不改觀的話，真是不好說了。”

楊荔說著又看著黃宣。他卻不敢輕易答應，想想道：“那伯母如果有意加入的話，就叫負責人和我見個面吧。”

雖然只有17歲不到，但黃宣說這句話的時候，全家人卻都覺得很合適，這也是他用事實證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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