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後，黃宣從王宮裏緩步踱出，廉頗去整頓軍備了。這一次，趙王決定再次征發3萬壯丁，再加上一半的禁衛軍，馳援長平。另有1萬壯女後勤。這幾乎是趙國最後的武裝力量了。

空氣帶著熱度在空中飄蕩著，仿佛互相之間在吹氣一般，試圖將溫度涼下來，自己卻變得越來越熱。

邯鄲的下午有些幹熱，黃宣不太適應地將雙手叉腰，想等到出門騎上了馬，有了速度應該就涼下來了。典韋穿著緊身的胡服，卻沒有什麽不適，也許是心靜自然涼吧。

“黃君。”信陵君在後邊客氣地叫了起來。按理說，在外邊他是不能被叫做君的，但禮儀和特權本身就是用來逾越的，趙勝如此也是為了表示尊重，畢竟趙國君臣對他的身份與地位，還很是不能確定。

聽到“黃君”這個名字，黃宣很是尷尬了一下，道：“平原君可別這樣叫我了，就叫我黃宣吧，認識我的人都這樣稱唿我。”

趙勝對黃宣的來歷當然很好奇，他平和地一笑道：“如此我就叫你黃宣了。”

“好。”

黃宣簡短地說一個字，就不說話了。還是趙勝續道：“黃宣，你有多少把握，可以帶糧食進入長平？”

剛才黃宣提前走了，趙國的先生們應該又談出了些東西。黃宣窺了他一眼，淡淡一笑，對洛林道：“來個隱身。”

黃宣身上的光線頓時扭曲了起來，趙勝驚訝地發現，剛剛還在和自己說話的“黃君”竟然就眼睜睜地消失了。

20秒後。黃宣從趙勝身後出現，拍拍他的肩膀，道：“平原君，如何？”

趙勝很快就調整了情緒，用略帶興奮的聲音道：“太好了。黃君，如此我就放心了。”

黃宣心裏讚賞了一聲：這才是真正的政治家風範，永遠都不畏懼強大，敵人只會是消滅敵人的敵人。能夠做到這一點的，都理應青史留名。

“黃宣。”激動過後，趙勝躊躇滿志地道，“今天晚上，我們一起前往長平，可乎？”

“糧食你們準備好了？”黃宣搖搖頭。他也知道長平局勢不能再拖，但他同樣清楚，長平趙軍還能再堅持許多天，現在離開，是不明智的。只有對方極度需要你的時候，自己才有價值。

他親熱地拍拍趙老頭的肩膀，道：“平原君，我知道，如果你們拿出所有餘糧，資助長平是沒有問題的。但這樣的孤註一擲，你是否想過，萬一長平仍是失利，邯鄲以何據守？只要給我一晚上的時間，你們就能多出十萬石、百萬石的糧食，何樂而不為呢？”

“百萬石？”平原君有些不相信地道，“你真的能拿出這麽多糧食？”

黃宣重重地一點頭，道：“只要你們有這麽多的牲口。”

平原君看著黃宣毫不作偽的眼睛，道：“我的牧場還有牛馬3000餘頭……”

他沒有繼續再說，黃宣馬上跟上道：“一頭2萬錢。平原君若願一次出售3000頭，在下每頭再加1萬錢。如果您能湊夠4000頭，就每頭三萬五千錢。糧價每石90錢，有多少換多少。”

3.5萬錢，已經是市場的平均價了，平原君很痛快地道：“好，黃君這就與我去牧場吧。”

黃宣苦笑著道：“晚上吧，東市還有許多牲口沒有處理呢。”他說著加了一句，“今天晚上我就不睡覺了，如果平原君能幫我收得更多些，我也能省些心。”

他說得極慢，洛林也翻譯得極慢。平原君馬上明白過來，黃宣是要收夠牲口才願意離開。雖然不明白他為什麽要這許多牲口，他還是一咬牙，道：“黃君放心。”

……

過去一天，黃席過足了大商人的癮。從來沒有過這麽多人來求他，那些往日對他不屑一顧的大人物們，現在的臉上卻全是獻媚。有些人還不太適應突然中的身份變化，臉上僵硬地笑著，那滿面的假笑，反而更讓人暢快。

糧食，沒有什麽比糧食更重要的了。

1石糧只要80錢，雖然只比市場便宜10錢，可實際上，糧鋪裏根本沒有多少糧在賣。在這糧價節節攀升的當口，誰家老板沒有惜賣的心理？

而黃宣的要求是，只要是活的動物，除了人，雞牛狗豬無一不可，但只要大批的。於是東市很快多出了一批新的二道販子，甚至三道販子，他們用較低的價格從散戶手裏收來各種牲口，然後集中賣給某位商人；這位商人湊夠一次交易的十頭大牲口或者百只小畜，就賣與黃席換成糧食，再用來從下線那裏換來牲口。

戰國人民是智慧的。

所有人的眼睛都盯著黃席身後的三個大糧倉，那是黃宣租來後，留給黃席用來販賣的小麥。身邊有趙王的禁衛守著，不清楚的人，恍然以為是皇室在賣糧。

三個糧倉約有3000噸糧食，也就是9萬石，價值81萬錢。半天時間，差不多換到了20頭牛和200餘頭豬，聞訊而來的人卻越來越多了起來。黃席鼻子上都滲出了汗，再過一會兒沒有糧賣，事情可就糟糕了。

好在黃宣很快就趕了回來，看到眼前抱著雞、拖著豬羊的人民群眾，黃宣深深地陷入勞動大軍中，憑借典韋穿過人墻，黃席已經有些支持不住了。

“繼續賣。”黃宣趕忙向三個糧倉中放入糧食，剩下的大多都是玉米等現在沒有的糧食作物了，看來只能用來餵牲口了。

“陸閔。”放好糧食，黃宣看著人頭攢動的東市，拿出生物磁卡就撥，“你的位面通道開通了沒有？”

“沒問題了。”

“那好。我們一撥一撥地傳。我現在大概有，呃，上千頭各種動物吧。你那裏能分類嗎？”

“全自動化操作。”陸閔很有榮耀感地道，“R001的科技等級是附近幾個位面最高的。”

“那就沒問題了。”黃宣想了想，最後還是問出來，“你們一般是怎麽處理動物體內的非生物物質的？”

“你是說糞便和泥巴？”

“呃，沒錯了。”

“清腸劑和吸附劑怎麽樣？可以定時解決，想要1分鐘就1分鐘，想要設定30分鐘也可以。”

黃宣毫不客氣地道：“送我一批吧，這次沒準備。”

“馬上。”陸閔很喜歡黃宣的不客氣，這讓他感覺與“榮光貴族”的距離更近。

……

邯鄲東市是個很大的市場，只是隨著長平戰爭的進行，商業逐漸蕭條。黃宣找到市掾（戰國工商與市場監督），又要了市場後邊幾畝大的空地，將牲口都趕了過去。

清腸劑都是很簡單的藥粒狀，遇到活性唾液會自動黏附，然後根據設定的時間進入動物體內，促使清腸。吸附劑則需要噴在生物體上空，自動吸附非生物質凝結脫落。黃宣拿出幾板，交給一個13歲的小仆役，道：“把這裏剝開，給這裏的每只牲畜，一頭餵一個。”接著他又叫過兩個小子，將自己也覺得後現代的吸附劑交給兩人，道：“你們把這個小盒子，呃，就是這個看起來扭扭曲曲但封起來的東西，把它在每頭牲畜上空摁一下——不知道上空？就是頭頂——數三聲，然後換下一頭，明白嗎？”

三個小仆役都很機靈，不僅知道按順序，還知道將餵過的和沒餵過的用柵欄分開，黃宣則自己捂著鼻子走開了。

……

黃府的仆從們都知道，自己的新主人是很有些能耐的人，至少大變活牛和大變糧食這樣的魔術，他們以前是看不到的。因此工作起來，也越發地賣力了。

可惜黃宣再也沒有回到趙王賞賜的宅子，他忙忙碌碌地將新買來的牲畜送往R001，再用換來的食用性糧食換來牲口。等到太陽再次從東邊升起的時候，邯鄲城外已經擠滿了來自井陘、滏口陘、軹道的地主、農民。

R001對原生動物和食用性糧食的比價在1：200到1：500之間，按照最貴的耕牛計算，黃宣需要2.1萬公斤的糧食換到一頭健壯耕牛。戰國時期的犍牛普遍重不400斤，差不多是1：140的比例。平均一下，刨去能量消耗，大約有40％的利潤和小數點後無數位的能頓收入。至於豬羊的價格就低得多了，一頭豬80公斤的話，兌換比率就在1：30以下，利潤已經超過了100％。

隨著平原君的5000頭牛馬和上萬頭豬羊送到東市，整個邯鄲都轟動了。原本還猶豫的貴族們看到此情此景，哪裏還按耐得住？戰國的養殖業已經頗有規模，牛馬有廄，豬羊有圈，飼料采用芻秣。芻是刈割後經過加工的草，秣是精料，以粟和菽（豆）為主飼料，價格不菲。在糧價飛漲的時候，繼續養下去的成本和風險都更高——古代人是不知道風險這個名詞的，但他們能夠感性地體會到。

所以，平原君的牛馬就像是一個旗號，瞬間將黃宣的工作量提高了10倍。他不得不宣布，大牲口必須百頭以上才能在自己這裏交易，豬羊需要300頭，雞狗則要千頭方可。

由於不同位面之間的時間是獨立的，因此當黃宣將牛羊送入通道的瞬間，陸閔就可以收到，但對這些牛馬而言，它們卻可能經過了幾個小時。

陸閔在粗略地點過後，就會發送糧食給他，黃宣也沒有時間查看，接著進行下一批。他已經整出了10多個牲口圈，占據了半個東市。地上的非生物物質都已經鏟過了百多次，全靠平原君派來的仆役，若非如此，東市已經不可聞了。

等到第三天晚上的時候，平原君又派人來催，黃宣才戀戀不舍地對陸閔道：“之後就不用兌換成糧食了，你就幫我賣了吧，股份什麽的都好。”

未雨綢繆，在需要的時候你會感謝自己。黃宣還記得家族的小課堂。

陸閔有些遺憾地答應了。這三天以來他也沒有一刻休息，但只要看看自己的磁卡上增長的熱圈，他就又充滿了動力。不知道這位“榮光貴族”是討厭麻煩，還是想讓他分些利潤，所有的牲畜都是按照頭數來計算的；而在原生動物交易大廳，原生動物的交易是十分覆雜而準確的，包括種類、年齡、生產地點、生產方式、肉質等等百十個因素，將這些平均下來，他總共能獲得15％左右的溢價。扣除租用位面通信的錢與能量，也比一年的旅行收入都要高。

至於黃宣，不知不覺間已經交易了超過5萬頭牲口和更多的小型動物。按照利潤率，多得的糧食超過100萬噸，也就是3000萬石，比四川都江堰建成後每年的產量都要高。這就是科技的力量。

秦國建了鄭國渠之後，每畝糧食的產量也只有70公斤，與現代的糧食產量不可同日而語，更別提和R001的生產效率相比了。制約他不能交換更多牲口的原因，是東市的交通——這裏已經是整個戰國交通最好的地方了，在它的鼎盛時期，每天可以交易上萬頭牲口，但若是再加上上萬的人和以萬噸計的糧食，這裏的效率就太低了。

這也是黃宣堅持大量交易的原因。例如平原君，他一共賣給了黃宣2萬頭各種牲口，價值24萬噸糧食，堆成寬高各500米的糧食堆，高也要10米，是黃宣帶來的糧食20倍重量，值1億美金，用5噸的卡車運輸，需要5萬輛次，用載重500公斤的馬車運送，要50萬次。如果黃宣不是去他的米倉與之交易，僅此一筆，就夠他忙乎十幾天的了。

多虧了戰國居民對非自然現象的耐受力，在平原君起帶頭作用之後，各國大商人都願意與黃宣在異地交易，而將牛馬送入東市，黃席再將其按千頭為單位圈起，等待黃宣送走——這種信譽的建立，是維持了7天的“牲口換食品”計劃的內在保證。

此外，如此多的糧食交易，顯然讓趙國君臣又驚又喜，驚的自然是黃宣的能力，喜的則是獲得如此多糧食。趙國人口絕不超過500萬，100萬噸糧食，哪怕耕牛都賣了，也能熬過兩年，何況是在現在這樣的危機時刻。

因此，在黃宣來到這個位面的第五天，在他開始牲口交易的第7天，黃宣得到了一筆政府訂單，足足20萬頭牲口，主要是駑馬和豬羊，以及少量的耕牛，總值10億美金。而換成熱圈之後，陸閔立刻被唬得語無倫次，結結巴巴地道：“我已經以您的身體特征辦了磁卡給您，您會成為R001最受歡迎的貴賓的，一定是。”

然而，大量的糧食當然是好事，但舉國軍力生死存亡，卻讓趙國人的喜色持續不了多長時間。平原君從每日一催發展到每日四催，到了第七日，更是輕車簡隨，不顧東市的骯臟住在了這裏，等著黃宣出發。

算算時間，黃宣覺得也晾夠了趙括，在第20萬頭牲畜送出的時候，終於對苦盼之中的平原君道：“你只能帶兩個人，我們傍晚出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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