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霭已然掩住了王宅的雕梁畫棟，晚風躲在樹梢間窺視著，我居住的小院前劃過一條白璞璞的河道，月光鋪在河道之間，一刻兒亮起，一刻兒又被雲朵遮蓋了起來。

小院後是半畝的荷塘，偶有蛙聲響起。黃宣摸黑潛了出去，手法當然是粗劣的，但有洛林幫忙遮掩，也就不在乎這些小小的響動了。

荷塘那邊傳來幽幽的蕭聲。在漢以前，無論蕭笛皆是豎吹，簫聲悠遠，笛聲清脆。黃宣不懂音樂，只覺得很是好聽，就聽著簫聲，順著水岸走了過去。只見昏暗中有一涼亭，趁著月光看去，寫著“牡丹亭”三字。

“這名字耳熟。”正想著，就聽簫聲已止，反而傳來一女子的低低嘆息，音色純亮，與簫音契合。黃宣心頭一震，突然覺得心臟怦怦地跳得厲害。

真的說來，這聲音最多不過柔了一些，細膩了一些，透亮了一些。不知為何，黃宣卻仿佛被感染了一般，覺得那聲音的主人一定是心事重重。

又是一聲嘆息。黃宣小心肝跳得越發勤快了起來，一腳跨過花壇，他此刻一門心思地想要靠近一些，看看那聲音的主人。

彩雲不適宜地擋住了月光，塘中青蛙立時反對了起來，饒是黃宣也聽不清裏面的話語。他挪動著身子，離得更近了一些，方才又聽見了女子用自然的語調道：“倘有用妾之處，萬死不辭……”

一聲“妾”字，讓黃宣心裏空蕩蕩的。他沒想到，這樣優美的聲音的主人，竟然已經嫁了人。聽到這裏，他再也無心留駐，只覺得失去了什麽寶貴的物什，心也絞了起來。

月色如蠶兒的絲線，細細縷縷地從雲間過，朦朦朧朧的暗色掛在松間、矮竹、荷葉之上，彎彎曲曲小路若明若暗。黃宣就順著那石子路沖了出去，沒什麽目的，腦袋裏空空的，好像第一次受罰的小學生，恐懼間還懷著一點點祈盼。

這個時間，王宅中人自然都是睡了。黃宣也無心顧及，從馬廄中拉出一匹健馬就爬了上去，沒有馬鐙的確有些不太習慣，但終究還是讓他上了去，一夾馬腹，就向外撞去。

馬夫早就被驚醒了，只是被黃宣大力推開，又礙於他身上新換的綢緞衣裝不敢唿喊。此刻見他要把馬騎走，立刻沖到馬棚門口，哭喪著臉道：“公子，這棚中之馬皆是王府所有，不可啊。”

說話間更是把門口的鑼鼓敲響。

黃宣滿腹的不知名怨氣，哪還管這馬夫，把韁繩帶了一把，馬兒就向前跑去。馬夫待要再追，他一抽鞭子，洛林隨即將之推在了一邊。監守者同志是不太明白黃宣在做什麽，但在二者的配合中，黃宣從來就是主導者，而洛林則只需要配合拿能量就可以了。

健馬得得地向院墻處跑去，聽到鑼聲的家丁均是堵在了門口。黃宣隨意跑至一處外墻，黏上一塊生物炸彈就向後閃。這東西沒什麽聲響效果，制造價格和運輸價格也不高昂，黃宣此行帶的是綽綽有餘。

炸開了王家大宅，黃宣一鼓作氣向外城跑去。他不善控馬，嚴格說來，只是會騎罷了。以其騎術，健馬跑得還沒一輛自行車快。不過追緝他的只是王家仆從，更是沒有馬匹，一會兒的功夫，就讓他遠遠地逃開了。

出了洛陽城，黃宣一路向東，走了一夜，直到人困馬乏方才歇下。他從小嬌生慣養，除了少數幾次，也少有這般跋涉的，雖然始終都是騎著馬，但一路顛簸，也很不好受。

在附近找了一條小溪，黃宣牽著這匹杏黃馬喝水，自己也在上游捧著喝了兩口。溪水清涼，帶點淡淡的草味，不一定比後世的礦泉水更好喝，卻也清爽。滔起些水洗了把臉，黃宣又想起了那柔膩的聲音，只覺得毛孔都張了開來。

正回憶間，洛林突然道：“小心，老虎。”

黃宣猛地坐了起來，那杏黃馬已經噓噓地跑了起來。張望間，已能聞到一股腥風。他習慣性地掏出手槍，看了看，又覺得口徑太小，唿著晨露對洛林道：“把那把81式拿給我。”

他以前去外公家常會玩玩槍，打打靶，比起其他類型的突擊步槍，中國制式的81式玩得最多。雖比起世界名槍略有不足，但有洛林改造，熟練才是第一位的。只是突擊步槍射速太快，洛林就算已經把子彈的大部分改成非金屬材料，可限於設備，修改有限。用精確的描述，加上運輸費用，一匣50顆子彈（改裝版）至少要花10萬塊人民幣，平均下來，每打一槍，就是2000塊錢。而若是扣住扳機不放，3秒鐘就能射完一匣。不過與防禦用能不同的是，子彈是預付款，用完不用完都已經掏了錢，而被人擊打，卻是要從P112耗能的。

改裝版的81式大部分部位都改用了楸木、工程塑料和樹脂，可以有效降低能量消耗。原本的槍榴彈機構被重新改裝，以適應高速發射生物炸彈。就戰鬥力而言，這一支突擊步槍，就能抵得上一個裝甲營。面對一只老虎，更是不在話下。

肩膀頂著槍托，黃宣也靜下了心，聽著樹林中傳來的沙沙聲，將紅外瞄準鏡調低了分辨率。未來科技就是這一點不太好——過於麻煩，其中許多功能終身都可能用不上，卻楞是被洛林給整合在了裏面。

瞄準鏡中出現的有兩個大型生物，跑在前面的應當是老虎無疑，後面的卻像是個人——黃宣不由得眨眨眼睛，為什麽老虎在前面跑，人在後面追？

想不了許多，眼看著一條黑影竄出，他“砰”地叩響了扳機。高速旋轉的子彈瞬間穿過老虎前額，在虎頭內翻滾轉動。老虎身子仍保持著前撲的姿勢，腦袋卻後仰了過去。

黃宣輕松地吹了吹槍頭，心想：“這要放到2000年後，少不得是罰款加勞改，現在卻還有當打虎英雄的機會。”

未等他幻想結束，又一黑影大步踏出樹林，看見老虎躺在黃宣左近，頓時怒道：“呔，你那廝為何搶我的獵物？”

黃宣不解地指了指自己，又指指老虎，道：“你的獵物？你養的老虎？”

“我追了這大蟲十多裏地，你怎可撿了便宜去？速速還與吾來。”

黃宣木然。這漢子說他追著老虎跑了個5公裏越野，放在現代，不拍拍他的胸脯問“攝像機在哪兒”已算不錯。

可是，這裏是三國。

他不放心地用左手壓住槍，學著人家文縐縐地道：“敢問壯士名諱？”

“某姓典，名韋，陳留人。那廝，還我大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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