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德維希港是萊茵河第二大的港口，由於身處內陸，所以這個港口也就成了一個貨物的集散地。路德維希肩負著整個萊茵蘭向外進出物資的重任，作為區域樞紐，這裏商鋪林立，商業繁華，擁有一個理想的出入境市場。

一直到現代，港口始終都是大宗貨物的運輸途徑，水力的應用節省了無數的人力。而每當有大量物資進出的時候，船都是主要的運輸工具。現代的油輪可以達到10萬噸級，而火車每節車廂只能載60噸。一輛三十節車廂的火車，拉的還沒有19世紀的普通輪船多。而在1825年世界上第一條行駛蒸汽機車的永久性公用運輸設施，英國斯托克頓——達靈頓的鐵路正式通車時，由機車、煤水車、32輛貨車和1輛客車組成的旅行號列車，載重量總計只有90噸。

黃宣自下車伊始，視野內就是匆匆而過的人群。若非著裝與環境不同，這裏儼然就是一個節奏快速的港口城市。在靠近停車院落的空場上，堆放著無數巨大的圓木，中等的圓木和千奇百怪的木頭。只有在這裏，你才能明白德國人究竟砍了多少顆樹——想來德國人自己也計算不清。

那個叫做費希爾的普魯士人下車後就消失在了人群中。黃宣只好點著腳從牛馬嘶叫的院子走出來，擺脫腳底的糞便後向碼頭的方向走去。

只有穿著短衫的苦力會向黃宣做長時間的註目禮，自詡為容克的先生們總是匆匆地從黃宣身旁經過。偶爾有小姐夫人的話，她們還會矜持地捂住鼻子。

黃宣幾乎氣結。在家的時候，誰敢在自己面前做這樣的動作，他非得上去踹一腳才行！現在無數的人表演著，他還不得不忍氣吞聲。不是自己的地盤就是不爽。

洛林首先為黃宣辨認著糧食商行的位置。這裏來自漢堡的商會最為強大，雖然傳說中的漢薩同盟已經結束了很長時間，但漢堡商人們的經濟地位巍然如山，不可動搖。只有來自法國的商人們可以與之一拼。

但說實話，這個時期的普魯士可沒有什麽好的商業環境，諸侯國林立幾達300有餘，全國大大小小的貨幣足有6000種。從漢堡到路德維希，中間需要經過的關卡絕對超過30個，而抽稅又各不同。21世紀的美國人在大喊，自由貿易，不要關稅，而在19世紀的普魯士，人們通常是交30份的關稅，然後開心地做生意。

所以說，心理素質是培養出來的。

不看不知道，小小的路德維希竟然有近百家商行在做糧食生意。或者說，有近百家商行兼作糧食生意。這讓洛林的查找方便了許多。

說到這裏，卻也有俾斯麥先生的功勞。十九世紀五六十年代，德國工業發展迅速，農業機械和化肥的供應增加，向國外的糧食輸出大增。而同一時期，俄國在克裏米亞慘敗，波蘭革命，法國則在墨西哥展開軍事行動……這些國家都成為了德國的商品輸出國。

相比之下，收購木材的商行就更多了。路德維希是整個法爾茨的唯一港口，而法爾茨則是整個德國最大的森林。若是再向後移動200年，德國又將成為整個世界的最大木材生產國。

大量的農產品和圓木將在港口內被裝船，然後被運至漢堡或者倫敦，再轉送至世界各地。法國的商人們也在路德維希游蕩著，這裏出產德國2/3的葡萄，其中的大部分都會裝船運出國外，成為俾斯麥鐵血政策的基石。

而那些在櫃臺內計算的先生們，同樣也是分分鐘幾十萬上下。

黃宣用鄙視的眼神看著還在紙質賬簿上奮鬥的某位先生，敲了敲桌子，說道：“你們收糧食嗎？”

“當然。”不用說，洛林的德語同樣十分標準。這位普魯士人從賬簿上興奮的擡起頭，卻意外地發現剛才說話的並不是個歐洲人，甚至比本地的農民還要骯臟。

黃宣有什麽辦法？他在路上走了一天，然後坐著一輛臭不可聞的公共馬車又走了半天，其間只在一間破爛的酒館住了一宿，甚至沒有熱水洗漱。而以洛林的吝嗇，他根本不會用能量來幫黃宣清潔一下。也許當黃宣被趕出門的時候，他會幫黃宣收拾收拾。

然而，普魯士人並沒有趕出黃宣，這裏有的是勞作後送糧來的農民。雖然黃宣的衣服更破，腳上的泥巴更多，但生意就是生意。

“你要賣什麽？”異國的賬房先生放下了手中的鵝毛筆，看向黃宣的身後。

“小麥你們要嗎？多少錢？”

“每一千磅50個塔勒。”普魯士人很實在地回答了，但頭卻沒再擡起。150個塔勒大概是當時普魯士家庭的平均收入，但對於大多數貧苦的農民而言，50塔勒也許就是一年的收入了。現在並非是收獲的季節，因此他大概不相信黃宣手上會有1000磅的小麥。

塔勒是普魯士銀幣，相比其他小公國，它的幣值還算穩定。大約再過3年左右，俾斯麥會借著法國人的賠款改革幣值，並建立馬克制度。但在現在，整個德國使用的大抵還是四類貨幣——普魯士塔勒，奧地利的南德意志“磅”，以及法郎。（此處可能有誤，只寫了三種。校者註。）

這裏所說的法郎並非法國貨幣，而是以法國幣值為基礎，在歐洲各國流通的金幣，後人將之為拉丁貨幣同盟——而這正是後世歐盟的基礎。

黃宣聳聳肩，說道：“4千磅就是200個塔勒對嗎？”

“當然。”普魯士的賬房終於擡起了頭，仔細地看了看黃宣，說道，“你有4000磅小麥？”

“是的。你要嗎？”

“在哪裏？”

“我放在前面的巷子裏。”黃宣當然不能在這裏突然掉出來2噸多的小麥。

“坎普斯，跟他去拿麥子。”賬房向後叫了一聲，又將視線放在了桌上的賬簿上。看起來，4000磅只是一個小插曲而已。

黃宣笑笑，讓開了櫃臺的門，一個留著一臉胡子的小夥子從後面走了出來，說道：“麥子在哪裏？”

“就在前面。”黃宣隨意地指了一下。

洛林在前面的小巷子裏放上了大約4000磅的小麥，只是缺少包裝，在那小巷子裏堆得快要冒尖了。

隨後而來的坎普斯感到很驚訝：“你就把麥子這樣放在地上？會受潮的。”

黃宣對他立刻另眼相看。這小子還知道受潮？可惜你不知道這個世界上還是有時空穿梭機存在的。

他搖搖頭，說道：“家裏有事，車要趕回去，只好先放在這裏。”

“我叫人來搬吧。”坎普斯有些不可思議地向回走去，又道，“你看在這裏吧，別丟了。”

黃宣應了一聲，乖乖地坐在一堆來自200年後的麥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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