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乎一面倒的戰鬥很快就結束，下城區的秩序再次井然起來，除了十幾個被派往清理現場的食人魔和牛頭人，那個殺戮的現場已經再沒有任何人關註。

康斯坦丁收回目光，不再去看那些正在向偶爾出現的，還在顫抖的焦黑的屍體上再補上一斧的牛頭人——失敗的家族一個活口都不會被留下，卓爾的法律甚至不準任何人記得這些人的名字。這是他曾經看到過的關於卓爾行為的記載，但是當這一幕真正出現在眼前的時候，他發現自己還是沒有培養出能夠平靜接受這種情景的心態。不過這樣也好……少年搖搖頭，慶幸即使已經經歷過深淵血戰的錘煉，自己仍然還算正常。

然後，淩亂的聲音從更加遠的地方傳來了。那是灰矮人的吼叫和號角，顯然，他們已經準備好了新的一輪進攻。這聲音引發了回蕩在整個城市間的警號，低階的卓爾戰士和底層指揮官急匆匆的沖出他們的房舍，奔向城防。而奴隸們則是毫不在意的舉起武器。對尖叫覃的聲音刺耳淒厲的聲音發出一兩聲咒罵。

“卡恩閣下，那些愚蠢的矮子似乎又來了，您要不要看看他們被戰士們殺死的模樣？我可以保證，那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情……至少比抹除掉這些沒用的家夥們有趣得多。”西娜菲的眼珠轉了轉，忽然發出了一個咯咯的輕笑。

這個提議得到了無聊的魅魔的讚同，而康斯坦丁則皺了皺眉頭。不過他很快便註意到對方隱藏在笑容下的一絲隱憂，這個建議似乎並非完全是黑暗精靈那種變態的心理在作怪。而是另有目的。

……

高等傳送術的白光閃爍之間，四個人的身影出現在城市的邊緣，一座凸出於懸崖的小小石臺上。作為終身生活在一座城市之中的黑暗精靈，西娜菲對於漢莎提倫周邊的一切了若指掌……毫無疑問的這裏是個用於瞭望的絕佳場所，幾百尺外，漢莎提倫城外的戰場與城墻一目了然。

一群群的食人魔和牛頭人，熊地精在城防上嚴陣以待，而灰矮人的軍隊再次布展開了局面，在他們隊伍的後方，一批新的投石器材已經被建造出來，而這些新的器械無疑更加精致和具有攻擊力——術士註意到那些加長了的動力臂足夠將幾十磅的彈丸投進城市之中，雖然依舊是依靠動能造成破壞的器械，但是那上面強烈的法術靈光卻讓它們擁有著堪比康斯坦丁記憶中火器的威力。

不過除此之外，灰矮人們的隊形仍然沒有太多的變化，與上一次見到時幾乎完全相同，這倒並不奇怪，矮人們向來以不知變通的脾氣聞名於世，那些石之族裔的外號之中，也包括了他們的石頭腦子。奇怪的是，不知道是不是上一次的打擊或者已經摧毀了他們一部分的士氣……這一次他們的陣勢仿佛有些散亂，即使是那些排列在最前方的精英，也似乎並沒有什麽精神。他們排著松散的隊列，慢慢向前推進了幾十尺，然後就在那裏做好了沖鋒的準備。

看著這一幕的康斯坦丁露出一個思索的表情——他註意到灰矮人的隊伍中混合著一些不和諧的影子……即使混在大部隊之中，但那種纖細的身體和黑色的袍子是瞞不住仔細的觀察的，不過關於這點，似乎只有自己才能註意到；這些家夥們身上籠罩著一層幻術的法術靈光，將他們完全掩蓋得與周圍無異。而顯然，城頭上那幾個當值的卓爾法師並沒有施展任何強化自己視力的奧術。

地下的戰爭沒有震撼人心的隆隆戰鼓，沒有此起彼伏的號角，只有投石器吱吱嘎嘎的刺耳絞盤聲音響起，幾十發石彈在暗淡的空間中畫出一道灰白的曲線，發出攻擊的前兆。

可是，這一次發射的石彈似乎出現了巨大的誤差，或者是為了保證投石車的安全，射程距離出現了錯誤，石彈紛紛飛來，卻在半空之中悠悠下落，隆隆的砸在了城墻前面的地面上，掀起陣陣濃厚的灰塵……即便如此，對面卻沒有停滯的意思，就讓這種錯誤一直延續著，一直到再次發射了四五輪之後，才在指揮官跳腳的咒罵聲中逐漸停止下來！

隱隱傳來的吼叫和詛咒讓城墻上的奴隸甚至是平日裏不茍言笑的卓爾戰士爆發出一連串的嘲笑，而這嘲笑聲顯然足夠讓灰矮人更加暴跳如雷，他們吼叫著開始在城市下方集合方陣，似乎要準備新一輪的沖擊！而這個時候，灰矮人的陣勢後面走出幾個籠罩於長袍中，看不出種族的施法者，他們淩亂的念誦著一串串的咒文，將一個個防護法術釋放到這只沖鋒隊身上。

城頭上傳下來的笑聲越發巨大了，參合了卓爾法師們的嘲笑——這幾個施法者不知道是不是剛剛參與到戰爭之中，抑或是能力不足……他們施展的法術零零亂亂，其中固然有防護箭矢這一類的保命法術，但是也有些在幽暗地域戰爭之中根本沒有太多價值的法術……甚至最後還有兩個人擡手放出了一大片的黑暗術，將所有人籠罩起來！

“有些不對……灰矮人們雖然愚蠢，但是他們應該不會愚蠢到這個地步……”看著這一幕的西娜菲一直皺著眉頭，在灰矮人開始沖鋒之前的剎那，她忽然開口道。

話語的後半截被掩蓋在一陣喧囂的吼叫聲之中，灰矮人的沖鋒開始了，盡管排列著松散的隊形，但沈重的盔甲仍舊讓他們的腳步隆隆，他們發出聲嘶力竭的嚎叫，身邊的灰塵和黑暗一起蕩滌在空中，組成大片向前湧動的煙霧，仿佛一道晦暗的巨大怪蛇，而城防上的卓爾們也開始了他們的反擊，精金打造的箭矢傾瀉而下，一瞬間慘叫聲和各種各樣的撞擊便取代了戰吼，匯聚成了戰爭組曲的序章！

“卓爾們恐怕要倒黴了……”

康斯坦丁的瞳孔閃爍著，註視著那混雜在灰矮人隊伍之中的異類，事實上只要揭破那一層幻術的影響，就足夠註意到所有的沖鋒都不過是在掩蓋著他們的動作，戰吼聲淹沒了他們的頌咒，身披重甲的灰矮人們為他們充當著盾牌，前赴後繼的撞開那些可能危害到他們的箭矢與法術！

不過，術士並沒有什麽心情去幫助或者提醒那些即將倒黴的家夥們……卓爾的死活跟他無關，更何況越亂的局勢，對於他向卓爾法師下手就越有利。

於是城墻上，幾個輪值的卓爾法師有些心不在焉的拋出一串法術，將沖鋒的矮人身上僅有的幾個防護箭矢解決掉，然後便放手看著他們在箭雨中掙紮，在他們看來，這一隊家夥們與送死的炮灰沒有任何的區別，他們甚至懶得去管那籠罩在矮人身上的黑雲了，反正對於卓爾們來說，他們也不會在意這種魔法的黑暗，更何況，這一群家夥根本就沒有可能與他們正面作戰！

不過並不是所有人都象這些低階的戰士一樣松懈。

天頂之上的妖火開始旋轉起來，高溫的火焰在空中凝聚成為暗紅的滾滾火雲，然後再化作無數球狀的火雨，熊熊的烈焰猛地籠罩了這一批矮人——顯然，操作著防禦法術的法師已經察覺到了矮人之中的異動，試圖搶先擊潰這一路包含著異狀的進攻者們。

這個反應是正確的，但是卻似乎有些晚了……

沖鋒之中的幾個法師齊聲吐出一截字符的韻腳，一道絢麗的虹光從他們手中迸發出來，黑暗的地下瞬間已經被這顏色映襯的七色翻湧，這顏色在那一小隊人頭頂聚攏，凝結成為一片七色流轉的光膜！

康斯坦丁微微一驚，這是虹光法墻，號稱可以抵擋大部分法術進攻的絕對防護法術，除非用傳說之中的法師裂解術，或者按照順序使用七種法術依次進行轟擊，否則根本沒法解除，上一次康斯坦丁與蒼穹之眼的戰鬥時，他就曾經使用過這個法術進行防禦，幸好康斯坦丁那個時候正處於艾瓦梅爾恩護佑的狀態之中，法術無限使用兼且無需頌咒，這才用解離術解除魔法等咒語強行將之破去，但那也靠了銀龍幫助才最終成功，如今天頂上的火焰雖然熾熱，卻也只能在那七彩的墻壁上撞出尖利的嗤嗤聲息，最終搖曳著消散。即使是卓爾們射過來的箭矢和城弩，在那彩光流轉的平面上也產生不了任何的作用！

不過這個法術的選擇似乎有些過於謹慎，虹光法墻雖然強大，但是卻是個標準的防禦性法術，人在它後面甚至沒法發放別的法術，那麽灰矮人們拉出這一隊人物頌咒有何作用？

這個念頭不過維持了一瞬便以消失，因為對方的法術效果已經顯現出來了！

堆磊在城墻下面的石彈熱蠟一般流動起來，逐漸改變著形狀，速度或許不快，但是全部移動的時候幾乎只是在瞬息之間，石塊便已經連接成為厚重的石板，然後，隨著怪異隆隆的聲響，城墻下方的大地不住顫抖著，幾塊沒有變形的石彈逐漸增大，那厚厚的石板便逐漸拱起！

城頭上的防禦者們喧嘩起來，城前的地面不斷升起，幾乎不過是轉瞬之間，城市高聳的城墻已經變成了通途！一隊隊頂盔冠甲的灰矮人驟然加速了，這個時候他們再也沒有了之前遲鈍的態度，他們吼叫著，全身的肌肉開始吹了氣的皮球一般膨脹起來！踏上這道斜坡向上沖鋒！

“戰爭巨靈！那些該死的矮子……竟然把全部老底都投了進來！指揮的家夥活該被剝皮餵蜘蛛！她們居然連灰矮人的精英都分辨不出！居然被那些石頭腦袋想出的這種小把戲耍弄了！”西娜菲發出一個咬牙切齒的低聲咒罵！

猝不及防的卓爾們這個時候才想起抵抗，但是那些矮人們這個時候已經完成了他們的變化，足有常人兩三倍高下的巨型身體，戰甲下露出赤裸出肌肉糾結的胸膛，揮舞著雙手戰錘的他們好像一陣恐怖的旋風一樣沖上城樓，一瞬間迸發出來的可怕蠻力讓擋在他面前的戰士們，不管是熊地精還是牛頭人，全都像鐮刀下的雜草般倒伏紛飛。

而卓爾們倉促之間發出的箭矢雖然輕易地刺進被撐開的鎧甲的間隙，但是對於已經膨脹了數倍的灰矮人來說，這不過是稍微粗了些許的木刺，絲毫沒有任何作用！

術士習慣性的伸手擦了擦鼻梁，心中卻對於卓爾這一次的攻防並不樂觀，灰矮人們似乎早就已經算計好了攻擊策略，如果這個時候火焰再降下一次，這些矮人們同樣逃不過與上一次的攻擊者一樣的命運，但是城市上空的妖火閃動著卷起一道道漩渦，火焰卻遲遲沒有降下……顯然這個法術需要一段時間的充能。

快用法術！化石為泥！城頭上的卓爾指揮官通過幻音術擴大的指令傳了出來，驚醒了幾個僥幸逃過一劫的卓爾法師，讓他們慌慌張張的念動咒文——矮人這種方法說起來並沒有什麽特別之處，只不過是利用投石機和塑石術，以及變巨術的組合，在下方建起了一座簡易的斜坡而已，效果雖然不錯，但是卻只能欺負一下沒有施法者的小地方，只要一個化石為泥，這斜坡立刻就要崩毀，即使是同樣的塑石術，也足夠將石橋消弭無形。

但是這個時候，漆黑夜空猛然波動了一下，比太陽還要明亮一百倍的光芒驟然閃現，一片連著一片的耀眼白光從天空中降下，白色仿佛瞬間吞噬了一切，讓人感到這個世界變成了白茫茫的。

“那些個白癡！”西娜菲惡狠狠地咒罵著。角度的問題讓她先一步註意到了敵人法師的動作。提前轉過了視線……不過她的同族們可就沒有這麽幸運。白光爆起的剎那，卓爾們的慘叫聲頓時連成了一片！

卓爾們的眼睛與他們地表的遠親不同，能夠通過溫度辨識景物，即使是沒有任何光線的地方，對他們來說也是洞察若燭，但是這種視力有個弱點，那就是無法適應強光……他們雖然可以勉強接受火光之類的光線，但是閃光術這種法術對他們卻是極為可怕的，甚至被作為牧師用以懲罰罪犯的一種招數，之前矮人們身周的黑暗術就是一種絕佳的引誘，讓他們處於這種視力的裝填之下，如今幾十個閃光術疊加，城墻上人人淚流不止，幾個法師手中準備的化石為泥也紛紛中斷了！致命的反噬一下子就讓他們去了半條命！

本來這還並不算是特別麻煩，畢竟這種招數雖然沒有人用在集群戰鬥中，但是單打獨鬥之中還有些經驗，牧師們紛紛開始念誦咒文，準備驅除所有人的不良狀態，可這個時候，那種恐怖的吱吱嘎嘎的聲響再一次響起，遠處的拋石機再一次齊射！這次拋過來的石塊更輕更小，射程極遠，卻似乎沒有太多的殺傷力。

但是每一顆石頭都在散發著絢麗的白光！地下世界中卻仿佛又升起了幾百輪小太陽！整個洞穴處處白茫茫一片，光亮簡直勝過了地表的正午！

康斯坦丁晃了晃腦袋，驟然明亮的環境讓他的眼睛也有些不大適應，這一次石頭上附著的法術是晝明術，本來是用於代替火把的小法術，但是這樣的幾百枚石彈的光亮加起來，卻夠讓一個區域之中光輝。

這些家夥們顯然早就已經做足了準備，他們眼睛上纏繞著某種東西，雖然看不清究竟是什麽，不過推斷也知道那是類似護目鏡作用的玩意兒，他們之前有些亂七八糟的整隊就是這個原因，用勉強能夠看清的視線先準備好沖鋒，之後的光芒之中他們的視力就和平日一樣了。

巨大化的矮人並不戀戰，他們直接沖向了管理城門的鐵閘，周圍的黑暗精靈們雖然那試圖阻止，但是一片白茫茫的光線讓他們即使閉著眼睛，也會感到雙目刺痛，只能勉強看清眼前的景色，失去了指揮的地精和奴隸驚慌的四處逃散，這支隊伍已經是如入無人之境！

轟轟！

震耳欲聾的撞擊響起，一個灰矮人手中的精金戰斧重重砸上城門的平衡錘，鋼鐵打造的鎖鏈在這武器和巨力之下幾乎與木頭無異，一下之間便已經被斬擊出了一道數寸長的裂口！

這段鐵鏈一斷，城門不攻自開，矮人臉上露出猙獰的笑容，但是他手中戰斧高高舉起，卻再也落不下去！臉上的笑容扭曲著，變化為極恐懼的神色，繼而他全身抽搐、兩眼突出、張口狂呼，可是嘴裏一點聲音都發不出來，就似乎有什麽東西堵住了他的喉嚨一樣。最終他雙手扔掉了戰斧，拼命扼住了自己的脖子，可是他的臉色正在迅速地灰敗下去，原本就灰如磚石的臉色，最終變得仿佛生鐵！

康斯坦丁伸手拔出腰間的那根短杖，隱藏在兜帽陰影中的眼神微微閃爍，在他視線的盡頭，是哪個同樣包裹在黑色的罩袍之中，卻露出了卓爾獨有的銀色長發與黝黑面容的法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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