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母。這位是卡恩閣下，一位大法師……正是他給予了我們慷慨的幫助，杜迦矮人們的偷襲才被挫敗。有鑒於此，他希望……”西娜菲向上施禮，不慌不忙的介紹道，於是康斯坦丁立刻感受到了那種凝聚在一起的灼熱的視線——來自於廳堂之中為數不多的黑暗精靈。

雖然成為法師的道路並不平坦，但是大陸上還是有不少以此自稱的人物，即使是那些因為才智不足，被各大法師塔開革的學徒，往往也會自封為法師，當然正式的法師雖然稀少，卻也並不至於罕見，一個城市之中還會碰上幾個，即使是充斥著荒蠻與殺戮的幽暗地域，每個城市之中也少不了法師的身影，但是稱呼一個存在為大法師，可就是一件不同尋常了。

這個世界上並沒有那種無聊的分級制度，因此所謂大法師，並沒有一個明確的標準，只是模糊的概念。一般來說，能夠觸摸魔網，施展一級以上的法術，便可以稱為法師；能夠觸摸到魔網第五層，凝成真名，可以算是高階法師；而能夠觸摸到魔網的第八到第九層，便可以被尊稱為大法師。通常來說，這已經是凡屬生物的極限了，而他們的能力強大，呼風喚雨撒豆成兵……在普通人眼中幾乎是可以抵得上某個神祗的存在。

而現在的問題就是，在卓爾的眼中，面前這個明顯剛剛成年的人類，看起來不像大法師……

甚至不客氣的說，他根本就不像是一位施法者……卓爾們擁有的紅外視覺可以讓他們通過溫度來觀察這個世界，看到人類無法註意到的某些東西——即使是在這沒有太多光線的大廳之中，他們仍舊能夠註意到這個年輕的人類身上罩袍下露出的皮甲邊緣，以及腰畔的衣袂下，那種精金特有的冰冷顏色。

或者一位冠名大法師的熟練施法者會穿上某些特殊的甲胄，但是他們決不會在腰畔掛著彎刀作為裝飾——更何況那還是他們最為熟悉的，卓爾戰士使用的彎刀……兩把。

總算卓爾之中素來位階嚴明。女性至上，牧師為尊。大廳之中的其餘諸人才沒有人當面出聲反駁西娜菲的發言。

“一切都是神後的安排，所有的榮耀盡皆歸屬於羅絲陛下……這位法師閣下，沙漢提倫城對您的幫助表示感謝，並允諾在這一場戰爭結束之後，安排您通過通道。至於說戰爭之中，我們會為你安排一個合適的住所，請您在那裏安居直到事態穩定。西娜菲，這件事情就交給你來處理，好了，我們還需要進行戰術的策劃，你退下吧。”西娜扉的敘述結束，卓爾主母擡起頭，用血紅的瞳孔掃視過那個蒙在黑色罩袍之中的身影，然後用通用語開口道，顯然她對於她的女兒的說法並沒有投註多少積極的態度，只是一句話便將這件事情淡淡帶過。

康斯坦丁也不介意，畢竟他根本沒有什麽興趣跟卓爾們炫耀什麽功勞或者是身份，只要對方放開通路讓他回到地面，卓爾們喜歡爭功還是打架，都跟他沒有半點的關系。尤其這個西娜菲大肆擡高自己，顯然有著某種目的——黑暗精靈又不是天界生物，沒有任何的舍己為人的美德，爭搶功勞來提高自己的位階根本就是理所當然的事情，如今大唱讚歌，絕對存心不良。

“但是主母，卡恩大法師閣下他……希望您能適當的展現出羅絲陛下的慷慨，以得到大法師閣下更多的友誼。尤其是……”名為西娜扉的牧師顯然並不想讓事情就此結束，她並沒有依言告退，而是積極爭辯道。

“西娜菲，你對於奧術的了解太過淺薄，因此最好不要輕易下定斷言，大法師的稱呼，並非你想象之中的那樣隨意……”一個嘶啞的聲音悠悠響起，打斷了牧師的話。

這聲音緩慢，低沈，聽上去就像從某個地下裂隙中吹過的風般刺耳，但是又異常清晰，仿佛在每個傾聽者耳邊響起。隨著聲音，一個穿著厚重長袍的身影穿過大廳的轉角，走到大廳中央。

這一番話皆是以卓爾精靈語所說，術士聽不懂，他只註意到那個人保持著一個古怪的姿態。雙臂外伸，手肘彎曲，雙掌在胸前以下交疊。寬闊的肩膀顯示了他的男性身份，但是他卻顯然擁有著相當的地位，即使在卓爾的主母面前，依舊是這幅倨傲的姿態，只不過示意性的點了點頭算作施禮。

他身上有幾處透露出魔法的色彩，顯然那是佩戴了某些魔法物品，但是看上去並不是十分強力。不過康斯坦丁心中卻暗自提高了警惕，他似乎能夠感受到對方那種強烈的氣勢。

那是由他身周輕微而細致的魔法波動以及靈魂波動之中透出的自信組合而成的某種東西。並不足以讓術士膽怯，可也說明他的某種實力——尤其是聯想到剛剛戰爭之中那片巨大的魔法火焰可能是這個人的傑作之後。

“首席法師閣下。”憤恨在西娜菲臉上一閃而逝，不過她立刻用低頭施禮將之掩蓋了。

“這麽說，所謂的酬謝也不過就是這種程度的東西？卓爾的承諾果然跟他們的名聲一樣臭不可聞，難怪羅絲會被柯瑞隆趕出神國，躲到深淵與汙穢的惡魔為伍！”驟然響起尖銳的冷笑聲將所有人的視線吸引到另外的一個方向。

銀龍傲然站在那裏。

康斯坦丁皺了皺眉頭，這一番充滿了挑釁的發言並不符合銀龍平時的表現，但是卻符合她的性格——這位正義小姐今天到這邪惡的巢穴之中，本身就是來找茬打架的。

……而顯然，她的目的達到了。

想要激怒一個虔誠的信徒，那麽最好的辦法莫過於褻瀆他們的神明，信仰的怒火足以焚燒整個世界。卓爾們或者在內心深處並不服從於羅絲，不過他們絕對不會表現出來，否則他們面臨的就將是他們神祗的降罪了……

二十幾名卓爾在憤怒的尖叫聲中站起身，毒蛇在牧師手中的精金手柄上蜿蜒盤旋著，發出嘶嘶的尖銳聲音，令人毛骨悚然。精金彎刀與細劍出鞘的聲音整齊到幾乎只是一聲——能夠站在這個大廳之中的都是高等級貴族，而力量至上的黑暗精靈中並不存在多少實力與身份不符的家夥。

“Waela！darkness take you！（蠢貨！讓黑暗吞了你！）”

卓爾的首席法師冷哼了一聲，隨著這聲音空氣之中至少有二十枚紫色的球體迸發出來！朝銀龍的方向攢射——通常來講，魔法飛彈不過是學徒們的手段，但是在一位高階法師手中仍舊可以發揮莫大的威力，只要調用更高層次的魔網能量，它們就可以形成名為飛彈風暴的強化法術。尤其速度快捷範圍超大，極適於偷襲。

當然對於率先挑釁的銀龍來說是意料之中，她只擡了擡手便讓這波法術在一道藍光中消弭於無形。繼而大廳之中寒風凜冽，漫天的冰晶在幽暗之中也閃爍著艷麗的藍色光澤——這種光澤無疑是致命的，飛旋的冰淩威力甚至遠遠超過重弩。而毒物一般蔓延的寒氣更是可怕。不過這對於卓爾的首席法師也沒有任何的作用，他甚至沒有做出任何的動作，飛向他的冰棱便在一片蕩起的綠光之中消弭無蹤。

“死！”法師吐出了一個短促的詛咒詞匯，然後猛地展開手臂！

依舊沒有任何的施法手勢，也沒有咒語，但隨著他的動作，半空之中似乎有一道隱約的光影閃動，那像是一道雕刻著精美花紋的大門，向著兩邊打開，一閃而逝，可是八道暗紅的光柱從地面上升騰而起！將銀龍圈在中心！那些光柱散發著的高熱仿佛巖漿，向著中心緩緩合攏，寬闊的空間幾乎立刻就被封鎖！

銀龍立刻召喚出更多的寒冰，撲向那些灼熱的巖漿，劇烈的對流一瞬間已經卷起了空氣！但是那些火柱的威力顯然足夠可怕，冰錐嗤嗤地融化，卻只能讓它們的表面稍微變暗，地面上開始隨著移動發出吱吱輕響，石頭也被燒溶成為熔巖！而空氣中同時傳來了喀的一聲輕響，似乎有什麽東西被鎖住了！

一個覆合型的法術。

康斯坦丁隱藏在兜帽陰影中的眉毛沈了沈，然後揮手之間，一層光柱水波般蕩漾、消減下去……但是這個法術的效果顯然並非一層，雖然一角在高等解除魔法的效果下崩毀，剩餘的七根光柱卻立刻層層環繞，向著中心收縮，光牢的缺憾轉眼已經彌補起來！期間露出的空隙甚至不足銀龍從中離開！

“厲害！”

術士心中暗暗讚嘆了一聲，他的眼神微微收縮。一層黑色的火焰在其中彌散。與之相對應的，蒼白有力的手指幻化出一溜幻影，一道道的光澤向前推進，暗紅的火焰光柱接二連三的崩裂開來，轉眼之間，光牢已經消逝無蹤！只留下地面上被法術融化的痕跡，微微散發著紅光與高熱！

周圍的卓爾發出了一陣低沈的吸氣聲，緩緩向後退卻，現在他們對於眼前這個人類已經完全改觀——一位大法師的標志之一，就是他們對魔法的研究和掌握已經達到了融會貫通、爐火純青的地步，足以隨心所欲地施展法術，不需要借助任何咒語、姿勢或者施法材料。

“原來是個術士？你們這些依靠小聰明和畸形的天賦能力的家夥，有向我，一位真正的大法師挑戰的能力嗎？你還有幾個能夠使用的高階法術？”

卓爾法師用通用語冷笑道。

雖然表面上看起來差不多，但術士與法師的施發習慣的確是有細微的差異的。而在老練的人眼中，這種差異非常之大——法師通過學習與記憶來接觸並施展奧術。術士則是抽取自己血脈之中的能力。因此法師多是小心翼翼地經營者自己有限的法術，術士施展起來則要揮灑得多。

“你盡可以試試看……我們人類有一句俗語，到什麽地方，就得按照什麽地方的規矩辦事。而我聽說不死不休，就是卓爾一項很有趣的規矩？”術士露出兜帽陰影的嘴角壓著一絲冷笑。黑色的光澤在他的衣袍上流動——事實上，從來也不存在黑色的光，人們能夠看到的不過是黑暗——那些絲絲縷縷，如同蒸汽一般升騰的濃霧，所過之處所有的“存在”盡皆消失，將周遭的光線完全吞噬進去，半點都不反射出來，乃是最深邃的黑暗和虛無。

法師再次發出一個冷哼，門扉的幻象再次出現了，但是這一次，空氣中出現的是無數的火焰刀刃，剎那就將半個大廳覆蓋！他們在空中劈刺斬擊，發出瘆人的呼呼燃燒聲，向著所有人撲去！

但下一刻，他的動作就僵了僵。

只不過是短暫的一個呼吸間的停頓，但是卻足夠他大驚失色！他面前那個人類從火焰中消失了！而幾乎就是同一時間，空氣之中驟然迸發出一圈的光澤！五顏六色的法術紛紛現形……黑色的光輝合成沈重的戰錘迎頭敲擊，藍色的凝結為冰凍的利劍，紅色的翻卷成熾熱的火焰和射線，同時朝他圍攏過來！

轟然一聲，卓爾法師身邊流光四溢！

那是他身上的幾個防禦性的法術物品炸裂了……雖然說這些法術都並非強力，但是同時爆發的各種屬性的奧術之力卻會產生沖突，引發更大的風暴！而卓爾法師身上的魔法物品雖然防護力不錯，卻也無法抵禦這種類似純粹奧術之力的輪番侵襲！

但是這還沒有完，那個包裹在黑袍中的人類在一片搖晃的陰影之中形成，“確實是很強的力量，只是，發出下一個法術的同時，上一個法術的效果就會完全消失？這可不好啊……”術士用嘲諷的語氣喃喃道……他舉起蒼白的雙手，虛虛一捏！

力場組成一只碩大無朋的手掌，將那包裹著濃煙烈火的法師掌握在手中！巨大的力量頓時便壓出了一片哢嚓的聲響！卓爾法師發出了一個狂吼！血液隨著聲音猛地噴了出來！

但是作為在幽暗地域之中成長的卓爾，顯然他並不簡單……出乎康斯坦丁的意料的，他全身骨節幾乎被畢格拜擒拿掌捏碎了一半，居然還有餘力施法——隨著這個垂死野獸般的吼叫，空間之中那扇大門猛地綻開，然後他的身影就此驟然消失！

術士怔了怔，然後懊惱的一擊手掌。

如果按照標準而論，康斯坦丁是術士，並且實際上能夠使用的最高階層的法術，也不過是相當於魔網第七層的程度，應該說是停留在強者的門檻上……但單以施法的方式而定論，他恐怕比任何的大法師都不遜色——當然，如果是正面的敵對的話，他現在恐怕並不是一個真正的大法師的對手，法師的施法能力擁有著豐富的變化性，一些特殊的能力並非法術數量能夠補足，但是借助動念即發的戰鬥方式，加上他的近戰能力和移動速度，猝不及防的戰鬥之中，他甚至可以擊潰一個遠在普通的大法師等級之上的對手。

他本來也是準備下重手幹掉對方，用來威懾卓爾們。但是對方的能力竟然出乎了他的意料之外。

這一下讓他跑掉，下一次對付他的話可就要費上太多功夫——這可是在他自己的地頭上，不管是恢覆還是報覆，都是極為方便的。

但是現在看來不是考慮這件事的時候。

康斯坦丁並不擔心剩餘的對手——雖然這個大廳中的對手或者不少，但是想要跟自己的手下相比，他們的質量上還差了老大一截。真的全面翻臉，自己一方縱然落於下風，也不至於無力反擊。

但是戰鬥已經結束了。

事實上，薩莉莎拋卻了身上的黑色鬥篷，露出其下寬闊的蝠翼，以及微微發散著火焰光澤的長鞭時，那個方向上的卓爾們已經同時表現出了畏縮。羅絲呆在深淵之中，因此惡魔們與卓爾的關系反倒比較親密。在卓爾稱為褻瀆的某個儀式中，就是選擇卓爾的學院，蜘蛛教院中最高成績畢業地女牧師，與一個自己召喚出的迷誘魔交合……在罕見的情形下。這個儀式會讓女祭司懷胎然後生下一種半煉獄生物。魔裔卓爾。或許這是主物質位面唯一種經由凡人種族定期、有意地藉由儀式所創造的半煉獄生物。卓爾精靈們將這種可怕的半煉獄生物的降生視為羅絲的特別祝福。

而現在，一位真正的煉獄生物出現在面前，他們自然有些猶豫，雖然那不過是一只魅魔，但是如果帶有這樣的一個屬下，至少證明那個為首的法師應該跟深淵有著某種密切的聯系。

黑暗精靈世界的規則，以女性至上，以牧師為尊，以卓爾為高等種族，蔑視其他生命，但這只是表面現象，其真正的核心規則，是“強者至上”。據說在歷史上也曾經有某些出眾的法師組成了出眾的勢力，占據了城市，女性牧師反而被貶低為低等。甚至還有過被視為羅絲懲罰的罪人的蛛化精靈，在統治階層擁有一席之地的傳聞。

面對一位強大的施法者，就算是驕傲的卓爾牧師，也不得不保持敬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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